貴蘭院的火災讓蘭夫人恨得吐皿,但對别人來說,卻隻是遺憾她的損失不夠大。
她的房間沒燒到,所有的華衣美裳和珠寶首飾都還好好的,衆女心裡那個郁悶啊,都在心裡道,放火的人怎麼不先點她的房間呢?
所有的人都認定是人為縱火,以蘭夫人的脾氣,得罪的人太多,幾乎人人皆有嫌疑,但也幾乎人人都有不在場證明,所以,蘭夫人的調查浩浩蕩蕩,卻毫無進展。
一向跟蘭夫人井水不犯河水的紫夫人向蘭夫人表示慰問和支持後,打扮一新,又坐着四人軟轎進宮去了。
她每隔四五天就去宮裡看望陰太妃,這已經成了慣例。
王爺最重視的人是陰太妃,讨好了陰太妃,便是讨好了王爺,陰府的女人幾乎都沒有想到這一點,想到的也沒有資格進宮,隻有她例外。
皇上體恤陰太妃孤寂,特許她随時進宮看望陰太妃,隻要她亮出刻有自己名字、身份的腰牌,守門的侍衛就會放她進宮。
陰太妃住在皇宮深處的缈香宮,身邊隻有兩個嬷嬷侍候。
她很少走出渺香宮,也很少有人走進渺香宮,紫夫人是唯一一個經常來看望她的人。
她對紫夫人的到來并不冷淡,卻也不會熱情,隻是親切和藹的招呼,就像對待熟稔的親友一般。
紫夫人走進渺香宮的大門時,陰太妃正站在一叢綴滿白色小花的銀桂前,雙手捧花,低首阖眼,沉醉于花香之中。
陰太妃已經不那麼年輕了,可這樣的陰太妃,仍然美如塵外之人,紫夫人頓住腳步,放輕呼吸,生怕驚擾了她。
陰太妃喜歡花,尤其喜歡花的香氣,渺香宮裡種滿了各種香氣充盈的花,春有瑞香牡丹迎春,夏有薔薇栀子茉莉,秋有桂菊蘭,冬有梅,多達數十種。
渺香宮一年四季都萦繞着花的香氣,比任何一種名貴的薰香都更美妙宜人。
陰太妃聽到她的腳步聲,睜開眼睛,轉頭,微笑:“紫夫人來了。”
花蔭下,已經準備好了茶幾與茶爐。
每天坐在院子裡悠然的烹煮花茶,聽鳥鳴之音,賞花開之美,入花香之境,品花茶之妙,便是她的生活。
紫夫人微微咬唇,沖她施了一禮:“六兒見過太妃娘娘,太妃娘娘萬福金安。”
她是王爺的“妻”,她希望太妃當她當成妹妹,直呼她的名字什麼的,但太妃對她雖然親切,卻堅持稱呼她為“紫夫人”,以客待之。
她失落,卻沒有放棄攻克王爺最重視的這個女人。
陰太妃坐下,微笑:“紫夫人坐吧,這株銀桂剛剛開花,咱們正好一同品嘗這桂花茶的妙處。”
她喜歡拿新鮮的花瓣泡茶,甚至會把花瓣也一起吃下去。
她的身上,也總是散發着淡淡的、新鮮的清香。
“謝娘娘招待。”紫夫人在她對面坐下,婉聲道,“臣妾知道娘娘這時候最是喜歡桂花和菊花的,便做了幾碟桂花糕和菊花糕,帶給娘娘品嘗,希望娘娘喜歡。”
丫環将食盒打開,雙手捧上,她從食盒裡取出幾碟點心,擺在桌面上。
陰太妃一邊烹茶一邊笑道:“你心靈手巧,做的點心沒有不好吃的,本宮豈會不喜歡?”
說罷,她拿筷子挾起一小塊桂花糕,細細品嘗後,贊歎:“清甜不膩,香味純正,松軟适中,妙極妙極。”
而後她又嘗了一小塊菊花糕,再贊。
高興之下,她對兩個嬷嬷喚道:“你們兩個,将我去年埋的菊花酒與桂花酒拿出來,我今日要與紫夫人盡歡。”
紫夫人又微微咬唇,太妃跟奴才自稱“我”,對她卻自稱“本宮”,她對太妃再好,太妃也還是不把她當自己人的。
這個太妃,怎麼就這麼鞏固呢?
幾杯花酒下肚,氣氛就熱絡了不少,陰太妃臉現紅暈,星眸泛霧,有了幾分醉意。
紫夫人心中竊喜,卻面露惆怅,拈起一片黃色的落葉,輕輕地轉動着,輕聲吟唱起李太白的《秋風詞》: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栖複驚。相親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她的丫環抿嘴偷笑:“夫人又在想王爺了,真不害臊……”
紫夫人作勢要打她:“你這臭丫頭,又胡亂嚼舌頭了,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再說我罰你三杯。”
丫環雙手掩嘴,雙眼骨碌碌的轉,一副“我再也不敢了”的憨樣。
陰太妃頗為喜歡這個精靈可愛的丫環,看她這般天真爛漫的模樣,也笑了:“莫說紫夫人,連本宮也很想王爺了。王爺已經一年又四個月不曾回京,也不知道現在過得如何,他再不回來,本宮就要去求皇上了……”
紫夫人長歎,一臉低落:“如果可能,臣妾真想自請去邊疆陪王爺。王爺身體不好,身邊沒女人照顧,我真是放心不下……”
陰太妃歎道:“是哪,軍中都是粗人,哪裡比得了女子的溫柔細心?”
紫夫人幽幽地道:“如果臣妾能親自照顧王爺就好了,但凡是王爺的吃穿住用行,定會事無巨細,親手操辦……”
“夫人想得美呢!”她的丫環又嘴快的打岔,“隻有王妃能親自照顧王爺,夫人可沒有……啊!”
她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懊惱不已,先捂嘴,而後打嘴:“丁香說錯了話,還請夫人和娘娘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