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誰不知道煙柳姑娘從不包場,怎麼今天媽媽如此說法,難不成是糊弄我?”
醉春院圍觀的衆人除了那些姑娘小厮,其他嫖客皆在附和,盡道煙柳姑娘怎會無故被包場,真可謂是奇事一樁。
蘇七看得越發有意思,看來今天這能包煙柳場的那位神秘人還非得露個臉不行了,否則今天醉春院的生意就别想做下去了,這一衆仰慕煙柳的公子們非得把老鸨的耳朵吵聾不可。
“咳……徐公子啊,今天這是煙柳姑娘自己選的,我也沒有辦法不是,要不您明天再來?”
老鸨一副谄媚神色,語氣更是透着恭敬,看來這被稱作徐公子的書生應是地位顯赫才對。
呵,地位越是顯赫就越好,那人就越躲不了。
蘇七暗笑,這場戲她是觀定了。
徐公子果然一聽眸中便隐隐含了怒氣,語氣也變得不善:“媽媽,你方才若是有意欺瞞我暫且先不介意,讓煙柳姑娘出來見我便是,切莫再多說廢話。”
老鸨面上露出為難之色,“唉,徐公子,這……我也确實是沒有辦法啊。”
“你個老婆子,小爺給你敬酒你不吃非要吃罰酒!前天我就是訂了煙柳姑娘的,今天你來這麼跟我說,這莫不是在戲耍我?”
書生出聲越發淩厲,周圍唏噓聲一片,蘇七隐約聽出了些眉目。
蘭州知府家的二少爺最是個溫和性子,不輕易發火,可若是誰觸了他的黴頭,那便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徐二少爺二十有餘,未有婚配,就隻瞧上了煙柳這麼一個姑娘,卻遲遲未抱得美人歸,但是煙柳二人也算是交情匪淺,隻不過郎有情妾無意罷了。往日徐二公子來醉春院煙柳哪次不是先緊着他招呼,不曾想今日卻來碰了個軟釘子,這老鸨再不知好歹一直阻撓,呵,徐二公子隻怕是火氣上來了。
蘇七暗自笑了笑,這徐二公子還是個癡情種,隻是可惜煙柳看不上他,再癡心也無用。
“徐公子啊,這……這今天确實是沒有辦法啊,您跟煙柳的交情我們大家也知道,可是你看今天煙柳真的是有事呢,您就且等等,等到明天再來?”
老鸨拿起手中粉帕擦了擦額頭上不停往外冒的汗,要知道這徐二公子可是她惹不起的,須得小心了才是。可是上面屋裡那位……唉,今天她這是觸了什麼黴頭。
徐公子隐含着怒氣把袖子狠狠一甩,頭微微揚起,“我不管,你讓煙柳出來見我!”
“徐公子莫要為難我了,不行您自己去跟煙柳說?”老鸨咬咬牙,讓這徐二公子自己去說吧,上面那位可不是好惹的主,這事又是因煙柳而起,丢給他們二人就是了,反正今天這個狀況自己就是想管也是有心無力了,這些人是她能管得起的嗎。
徐二公子眉心一擰,略作思索:“你去找人把煙柳姑娘給我喚出來,我倒要看看她是真被包場了還是你這老婆子在糊弄我。”
老鸨終于像是松了一口氣,慌忙搖擺着手臂示意身邊一小厮上樓去喚煙柳。
隻見那小厮一點頭便麻利的往樓上跑,蘇七趁着所有人目光都在那小厮身上時自己又動了動腳,微微往前挪了挪,又攏了攏袖口,怕被人發現金麒麟。
啧啧,挪到前面就是有好處,沒有在胭脂水粉中間的窒息感覺,看得還亮堂。而她剛挪步到人前時,目光也不自覺随着人群投向剛才上樓的小厮,而那小厮此時剛好在敲房門。
衆人都看着小厮瘦弱的手指青輕叩房門,皮膚打在紅木窗子上發出沉悶之聲。
“姑娘可在?徐家公子來看您了。”
下一刻,房門“吱呀”一聲被人從裡面拉開,一道素白身影現在門前。
其實從見到煙柳的第一眼起,蘇七就很奇怪,奇怪為什麼煙柳喜穿白色衣服。
她穿白色素袍是因為不喜其他繁重顔色,特别是在如夢苑待了八年,也真真是沒有什麼顔色能讓她不感膩煩,也就隻有黑白兩色尚看得過去,可是黑色給人一種陰冷的氣息,就像一身黑衣的伍歡和西齊,偏生讓人覺得生出一股寒氣,于是她平日打扮就多以白色為主,除了千祗璃在揚州給她的那套淡藍色羅裙,其他如這等明亮顔色的衣衫她都少有。
可是煙柳……既然身在風塵,又為何要挑這般素淨典雅之色。不光是穿着,上次煙柳的廂房她也是去了的,那果真就像是刻意裝扮出的,水晶玉璧為燈,白玉珍珠作簾幕,就連八仙桌和矮凳上都墊了素白錦緞,還有床邊懸挂的羅帳,就連花樣都是以素線繡之,枕頭也是設了白玉枕,就仿佛……煙柳對白色情有獨鐘。
偏生煙柳還就是能将那一身妖娆與聖潔并存,撩人與孤傲并立的氣質融合在一起,散發出一種對于男人們來說緻命的誘惑氣息。說煙柳不矜持時她也能想得到,這樣的女子,就算是不經意間一個動作都能撩人心姿,要說矜持,那就不用她再想象,好像自從見到煙柳第一眼,煙柳在她面前就是一直矜持不已的,沒有一絲卑微感,渾身集了一種風月場所不該有的高傲氣息,就如,現在。
嘴角含笑,一身白衣,梳了個松散的拂雲髻,斜插了一隻玉簪,倒真真襯出煙柳有一種谪仙下凡的韻味來。樓下一衆男子有些已經神色迷離,其他妓女聰明些的都撇過臉不去看煙柳,面色淡淡,不懂得收斂的便都一臉嫉恨之色瞪着煙柳。徐二公子眉心終于舒展開來,面色也不再那麼冷酷,老鸨手中的粉帕不再時時拿起,一時間大廳裡的氣氛立馬就變了樣。
蘇七看着樓下臉色各異的重人,一時竟不知如何形容自己心中所想,煙柳每次出場都是如此驚豔,卻什麼該做什麼該說都把握得恰到好處,松弛有度,或許也正是煙柳懂得如何松緊,才能在這煙花之地保住清白身子又不至于得罪人。
隻是……這麼不平凡的女子,如何肯屈身于小小蘭州,更何況是在這最為混雜的妓院。這個她倒琢磨不透,怎麼說看煙柳這樣子也不像是一點後台沒有的人,要不怎麼在衆多官宦子弟富家公子之間玩轉?偏偏還讓誰都嘗不着腥,真是個聰敏的女子。
隻是,有時候太過聰敏,未必是好事。
她一直都知道,你玩人玩久了,總有一天會被人玩的。
盡管她不懂煙柳是為了什麼,但是她知道,煙柳這是在玩火。
而且,總有一天,會*。
“煙柳姑娘!”
蘇七被徐二公子的一聲呼喚給拉回神來,撇撇嘴又往後退了幾步。
剛才粗心大意了,隻顧着看熱鬧,煙柳出來她才發現她站的位置是有多顯眼,這要被煙柳發現了可如何是好,免不了又要多樁事端。
看着身邊有兩三人群将自己圍起,心才微微安了些,心安理得地随着衆人一起看向二樓。
煙柳朝徐二公子展顔一笑,一刹那瞬間好像整個醉春院都亮了一亮。
徐二公子在看到煙柳向他一個溫和的笑後,臉上終于露出笑意,哪還有剛才半分氣急敗壞的樣子。
蘇七心中暗歎,煙柳魅力就是無可比拟,這剛才火氣沖天的,一個淺淺的笑就好像一陣風,沒有助火,輕輕一吹就滅了火。
關鍵是,被滅火的那人還一臉樂意,蘇七突然覺得,這就是女人與女人間的差距。
什麼時候她也能一個笑就讓人如沐春風就好了,不求有煙柳那樣的驚豔效果,就隻差不多能向千祗翊和千祗璃那樣子笑起來能讓人有一刹失神就足夠了。要說平常她愛笑也不愛笑,但若說不愛笑,幾個人裡最經常笑的又是她,但是她應該笑起來沒有千祗兩兄弟和玉婉好看,至少她自己是這麼認為的。但是千祗翊的笑有時候也很欠抽,初見時千祗翊笑得是溫潤如玉,慢慢變得越來越扭曲,千祗璃則永遠是那一副笑意,隻不過若真到了開心處,嘴角會勾的更深些,玉婉則總是抿嘴淺笑,标準的大家閨秀,隻有她和小葉,遇到些什麼事就沒心沒肺對着笑不停,簡直沒有可比性。
特别是跟煙柳比就更沒有可比性了,煙柳的笑會讓人失神,仿若谪仙下凡,給人們留下最美好的一面,讓那些凡夫俗子一瞬間能感受到自己的卑微與可笑。
隻可惜,沒人知道,這麼完美的笑,背後是多少傷疤。
雖然她不知道煙柳到底是為了什麼肯留在醉春院這種地方,但是一定不會是沒有緣由,而且很大的可能,這個緣由,煙柳是情非得已。那麼多人看着别人是如何風光快樂,可是他們不知這背後的苦痛是如何煎熬,如何扛過。
她相信,煙柳也是這樣。
每個人都有的千張面具,煙柳應該比她更需要。
煙柳,千祗翊和千祗璃,都比她更需要。
“煙柳姑娘,今日可有空?”徐二公子的聲音在靜寂的大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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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呃,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