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說這事情的不靠譜程度,她也不想現在就去想這些事情,真的是沒有心情。
“姨娘,我娘出了這樣的事,你卻要我去想這個……”按規矩來說,這也無不可,天盛沒有那種要兒女為雙親守孝的習俗,反而更多的是沖喜,就算是雙親逝去,兒女盡早辦喜事還可去去晦氣。
可是她不想,就算她再怎麼裝得不在意,可那也是生自己養自己的人,自己八年不在身邊侍候,又怎麼能在她剛走半年的光景裡就去想這些。
沈姨娘聽她這麼一說也知道她是過不去自己心裡的坎兒,遂也不再提這件事,問了她這半年在外都是怎麼過日子的,她當然不敢把實情都說出來,隻道是自己在外面找了份差事,攢夠了路費就回來了,回來的路上救了個小丫頭便是小葉,沈姨娘也并不懷疑什麼,隻是又一陣唏噓說她受苦了。
沈姨娘說有事忙蘇七就讓她去了,待到沈姨娘走後,蘇七又獨自坐在屋裡發了半天的呆,心裡就像什麼在堵着似的,一時半會兒平靜不了。
晚上的時候小葉過來才把愣了一下午神的她給叫回來。
“小葉你幹嘛呢,吓死我了。”
小葉眨眨眼,道:“小姐,您都這麼坐了一下午了,你的背能舒服嗎?”
蘇七瞥她一眼,涼涼道:“不舒服的地方是在心裡。”
小葉一下子就斂了神色,道:“小姐,節哀順變吧,夫人也不會想看着你一直因為她不開心的。”
“放心吧,你家小姐才沒那麼容易就垮了,我好得很呢。”她不會用很久的,還有很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做,她又怎麼能在調節情緒這件事上浪費時間。
小葉也笑了,隻不過笑裡帶些苦澀與迷茫。
她還從沒見小葉露出過這樣的笑容來,問道:“怎麼了?想起什麼了?”
“恩……小葉也是沒有娘的人,小姐你還有個爹,小葉連爹都沒有……”
蘇七心疼地看着小葉,這丫頭原來也藏了這麼多的心事。
“别想了小葉,說不讓我想你自己倒是想得比我還多,把小白叫過來,讓我看看它憋死了沒。”
片刻,小東西又面色淡淡地站到她面前了。
蘇七暗道,她早就知道這小東西是要成精的表現,不但能說話了,現在走路都不用爬的,直接就是站立行走了,除了一身鱗片略有些……呃……不雅之外,其他倒也看上去跟人無差異。
“你可别在這院子裡給我亂跑,不然惹禍了我可不管。”蘇七淡淡道。
“恩。”
蘇七倒是有些訝然為何這小東西今日如此聽話,看了旁邊小葉直跟小東西對眼神,微不可見地勾了勾嘴角,這丫頭倒是個暖心的,要不是這丫頭提前交代了,怕是小東西又要跟她争論一番才罷休。
“都歇着去吧,姨娘一會兒估計要過來的。”
小葉也知道她現在不想人打擾,攜了小白就出去了,然後這兩個前腳剛走,後腳就又有兩個踏進來了。
她見到凝兒的第一眼确實是有一種驚豔的感覺,這丫頭不過十二三歲的光景,便是出落得亭亭玉立,長得倒是像她爹,不像她似的多仿母親一點。
“凝兒?”她含笑叫了聲。
“绾兒姐姐?”
“嗯,是我。”說實話,對于凝兒能識得她這件事,她是多多少少有驚訝的,自己走的時候這小丫頭才四歲左右,雖是整日和她在一起,但也不見得那麼小的時候就能識人了。
“凝兒,我倒是沒想到,再見你都長成大姑娘了。”蘇七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沈姨娘,不過也是三十出頭的人,如今守着這一個女兒,雖是多有慰藉,但也掩不住眼梢的苦澀。
女人這一輩子,最悲哀的,莫過于不能守着一個自己愛的男人了。
如母親,如姨娘,如這院子裡其他的女人。
她們,又有哪一個是守得到自己愛的人的,又有哪一個不是因此而不快活的。
“七姐姐,我記得,當初你走的時候,可也沒給凝兒道聲别呢!”面前跟小葉差不多年紀的姑娘,面露慎色地埋怨自己,乍一看倒是可愛,可說出的話卻讓她哭笑不得,她當時也尚是年少,再加上那是第一次父母親都聚在一起跟自己說事情,自己當然二話不說就答應了,那個爹又跟趕賊似的把自己早早就送上了北上的路,自己哪有時間去跟什麼人道别啊。
再者說,自己就是有那個觀念和時間,自己也不會想到要去跟當時僅有四歲的小丫頭道别啊,她講些道别的話這丫頭要是聽得懂才是奇事了。
經此一句,她就判定了,凝兒這丫頭跟小葉一樣,都是腦子缺根筋的主兒。
“呵呵,倒是我的不是了。”蘇七讪笑了兩聲,看向同樣一臉無奈的沈姨娘。
沈姨娘連忙在一旁道:“你這孩子胡說什麼呢,你七姐姐走的時候你才多大呀,就記事兒了?”說完也是慎怪地看了一眼凝兒,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她。
“對哦,娘說得對。”凝兒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說道:“七姐姐,倒是凝兒唐突了,凝兒在此收回剛才說的話,在此給七姐姐賠不是了。”
她隻覺這丫頭可愛不已,跟小葉是一個脾性的,笑了笑,道:“姨娘說什麼呢,我走的時候就是該給您和凝兒道個别的,凝兒說什麼不是呀,說的對。”
沈姨娘點點頭,允了她的話,凝兒更是從一進來就是帶着孩子般的笑容,這樣一來,這屋裡下午那種凄涼氣氛,倒是無影無蹤了。
這樣,真好。
生活就是該這麼過下去的,她跋涉半個多月回到蘇府,卻聽到母親不在了的消息,盡管傷心,可是最起碼自己現在有小白和小葉,這府裡還有凝兒和姨娘,也就足夠了。
足夠了她堅定信心,好好地過下去。
“姨娘,我餓了。”呆坐着一下午,背也像小葉說得那樣疼了,肚子也空了。
“呀,倒是我疏忽了。”沈姨娘連忙道:“你這一路舟車勞頓的,晌午的時候我就把這事兒給忘了,帶着凝兒過來就是喊你一起吃飯的,被這丫頭這一出一攪又給忘了,老了老了不中用了。”
“不妨事的,姨娘哪裡是老了,姨娘分明是看見我太高興了,一激動就給忘了。”
沈姨娘笑着說道:“七姑娘啊,你别盡揀好聽的講。哎?你這大概下不得床吧?不然我讓你的丫鬟給你将晚飯送過來?”
蘇七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下床跟你們一起吃。”
再繼續坐到這床上,一身的骨頭架子就要散了。
沈姨娘到櫃子裡拿了件皮襖給她披上,怕她凍着了,蘇七又擺手放下了,沈姨娘剛要出口埋怨她,她就提前開了口:“姨娘放心吧,绾兒不是那麼嬌貴的人,這天氣哪用得上皮襖,還是等到了臘月裡姨娘自己穿吧。”
這皮襖一看就是價格不菲的,姨娘本來娘家就不若華氏那般富裕,在這宅院裡又是因為與她和母親交好而過得不太平,這些年日子定也是不好過,再看這皮襖金絲銀線的,又是件新襖,想必是姨娘自己都舍不得穿的。
姨娘自己舍不得穿,也未給凝兒穿,卻偏偏在這個當頭拿給自己穿,她怎麼受得起。
沈姨娘搖了搖頭,堅決道:“七姑娘,你聽姨娘一句勸,你這身子虛得很,要是再不好好照應着就會落下病根的,這次就由不得你自己了。”
蘇七笑着說好,心裡卻是百般歎氣。
她一個習武天才,雖說是半道煉成的才,但是也總算是貨真價實了吧,哪有那麼容易就又是身子虛又是落下病根的。
習氣者,不敢說百病不入體,怎麼說那身子骨也是常人不能匹敵的,平常的那些小病就是根本一點都不能奈她如何,可是千祗翊兩次打得她吐皿,又在那火場裡被煙熏得夠嗆,然後半個多月的趕路中還整日因為郁仙散憂心重重,再就是聽了母親不在的消息,這就是個再鐵打的人,也該允許歇一下了吧。
要是說前面那一系列的事是在攢柴火,那聽說母親去世的消息就是烈火,*一碰撞,就把她給燒沒了。
還好有這一碰撞,要不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該有點兒什麼其他的反應才合适,好像一下子暈過去的反應才是最合情理的。
“哎呀,姨娘,我自己還不清楚我的身子麼,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是你和凝兒都尚用不上這皮襖呢,我這麼風華正茂的,難不成還比你們兩個差到哪裡去?”
沈姨娘非要給她披上,蘇七未等那皮襖再次落到自己身上就直接拉着凝兒出去了,剩了沈姨娘在原地哭笑不得。
一席飯吃得平靜,雖是感覺心裡有塊石頭壓着似的,但是也不想讓沈姨娘和凝兒因為她再生出些什麼不好的情緒來,于是便也笑着吃完了一席飯。
小白和小葉她也沒再去管,小白不用吃飯,小葉也自然不會讓自己餓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