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她這樣的另類隻怕在蘇府就隻有一個。
她隻知道娘也是識字的,要不是現在就有兩個了。
她總是覺得,女子不該偏生就比那些男子少一截,該學的,該做的,能學一分,能做一分便要盡力去學,盡力去做。
“七姑娘啊,以前你娘在的時候,倒是有教凝兒些東西,隻可惜後來……”
姨娘的話沒說完,她也知道是什麼意思,隻不過倒是突然想起一個問題來。
“姨娘,我娘她……是因為什麼才……”她記得,母親的身體一直是好的,就算是在梅畫園不被待見,也一直有一顆樂觀的心,也是因此每日都看上去雖有憔悴,卻也不是那身子骨不好的人,如何會在這年紀就去了。
“誰說的準呢。”沈姨娘一歎氣,道:“那一個晚上的光景,第二天早上起來人就不行了。”
“那那天晚上有沒有發生什麼特别的事情?”
沈姨娘想了想,說道:“倒是也沒有什麼特别的事情……對了,那天老爺倒是一整天都心神不甯的樣子……七姑娘,你問這個做什麼?”
“沒什麼,我就是問問,姨娘您喝茶。”
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的樣子……卻又說不太清楚,但是那種不對勁的感覺又分明是那麼清晰……她想得頭痛,卻還是理不出一點思緒來,不過倒是想起另一件事情來。
那擾得她整日心神不甯的一件事。
母親不在了,她就隻有去找那人問了。不過現在自己是不想看見她,可是那事又是非問不可的,算了,改日尋個日子去問吧。
“七姑娘,餓了吧,我讓廚房的人把飯給你送過來。”
“沒事姨娘,我不餓,我跟你這麼久沒見,想着多坐會兒跟您說會兒話,您怎麼總是将我往外趕呢!”蘇七佯裝生氣道。
沈姨娘知道她是在故意打趣自己,也笑笑,這事就算過去了。
到了最後還是蘇七喚人将早飯送了來,她吃不吃是沒關系,隻是得照顧到姨娘的習慣。
要說來,蘇府還就這一條好處,不像其他宅子裡那麼死闆,非得規定着一家人都坐在一張大桌子上吃飯,而是各院裡都開了小廚房,自己想吃些什麼就做些什麼,想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不用一桌人都等着那一個人來才開飯,也虧得是這點好處,否則讓她去跟那些七姑八婆在一起吃飯,她會被折磨死的。
不過,她這次回來,還是必定要有一次這樣跟七姑八婆整個院子裡的人在一起吃飯的,也算是行個禮數了。
這些事情倒是煩人的很。
吃完飯她找了個借口将姨娘打發走了,也沒帶小葉,自己去了那管家的院子。
管家看見她的第一眼很是驚訝,連忙要跪下行禮,被她出聲止住了。
蘇七進了堂屋,尋了個盡可能舒服的姿勢坐在了靠椅上,懶洋洋地問道:“管家,不知……你是何時來府裡任職的呀?”
“回小姐,約是五年前了。”
蘇七斜瞥了一眼管家彎着腰的姿勢,暗自笑了笑,這人哪可還有她回來當天狗眼看人低的态度。
面上扯出一絲笑意來,道:“五年了呀,時間也不短了,那在府裡可待得舒适?”
管家立馬獻出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來,說道:“小姐這話言重了,哪敢說什麼舒适不舒适的,本來就是為老爺和各位夫人效力的,不敢承小姐此言。”
“哦,這樣啊,管家可真是一片赤膽忠心啊。”蘇七眯了眯眼,道:“這蘇府能找到管家這樣的人,倒是福分了。”
能找到如此狗眼看人低,不識大體的管家,倒是應了這府裡大多數人的做事風格了。
那管家不知她此話是何意,隻覺她話裡有話,卻也不敢多說什麼,隻得彎着腰弓着背陪個笑臉。
蘇七慢悠悠地坐在那裡不說話,看着管家不停地用袖子去拭額頭上的汗,心中越發高興起來。
以前,西齊也有用過這招。
每次都慢悠悠地看着她不說話,再配上那一身煞氣,直教她背後發毛。
她說過,對付這樣的人,學個十分之五就綽綽有餘了。
待到覺得時機成熟了,蘇七緩緩站起身來,蓮步輕移到點頭哈腰的管家面前。
管家擡起頭,看向站起身一身素白錦緞立于他面前的女子,那女子一張素顔未施粉黛,卻是瓊姿月貌,如清水白蓮般立于他面前,一雙好看的眸子幽深難測,從中透出波光粼粼來,微笑着對他說了一句話。
“管家,我想讓你幫我辦一件事。”——(注:下文就以蘇绾著稱了哈、)白雪覆蓋下的一方天地裡,靜立着兩人。
她們面前,一個凸起的土包,像是墓冢。
“姨娘,你說,這雪說下就下了,就跟這人似的,說走就走了,世事真是難測。”蘇绾歎道。
“七姑娘啊,你非要在這大雪紛飛的天裡來祭拜你娘,不也是想在這冷天裡多陪陪她嘛。”
蘇绾笑了笑,說道:“還是姨娘了解绾兒的心思。”
“要說啊,你娘這一輩子過得也夠苦了,你卻是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上。”沈姨娘擡起手,替蘇绾拂去了落在身上的那許多雪花。
“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那就誰也怪不得,姨娘,我們不能隻是活在回憶裡,前方還有大片的美好在等着。”蘇绾握住沈姨娘的手,兩人手抖是冰涼的,卻又從冰涼中,浸出絲絲溫潤來。
“七姑娘,你娘這牌位……也未請到祠堂裡去……這……”
“姨娘快别說了。”她出聲打斷了沈姨娘了話,隻是覺得,有些事情不必再提起。
“姨娘,不在便不在吧,連整個蘇府都沒什麼好的,那祠堂又如何能是個好地方。”她一年前就跟那人說過,她不稀罕,她娘也不稀罕。
沈姨娘歎了口氣,七姑娘回來的這一年裡,她也看出來了,七姑娘是不待見除了她和凝兒之外蘇府裡的人的,這丫頭出去了八年回來後倒變成了個果斷的性子,這些年她在府裡受的苦在這一年的時間裡全被七姑娘找回來了,這丫頭也不想着自己的婚事,除了這過年的時候能歇息會兒,平日裡總是行迹匆匆的,也不知道在忙乎些什麼。
“走吧姨娘,這天寒地凍的,你站久了怕是受不了。”蘇绾扶了沈姨娘就要往回走。
沈姨娘在原地止了步,“我知道你念你娘念得緊,要不是這過年,又逢上下雪你想來這雪地裡陪陪你娘的話,隻怕你又是忙乎個不停,别顧忌我,多陪陪你娘。”
“不礙事的,我想來哪日不能來,倒是姨娘别給凍壞了。”蘇绾堅持着自己的意見。
本來今日想來也是心皿來潮,一般來說南方下雪是少之又少的,今年卻反常地下了這麼大,她挎了香燭出門的時候姨娘便說要跟着她一起來,隻是這天氣實在是凍人,她倒是沒關系,隻是不想再讓姨娘凍着了。
她都沒了一個娘,怎麼能再讓另一個娘也病了。
沈姨娘拗不過她也就遂了她的意,兩人乘了馬車便往蘇府趕。
坐在馬車上姨娘未開口說話,她也就沒說話,其實自己這一年裡,大多數都是這樣在沉默中度過的,一來是覺得沒什麼好說的,二來就是也沒個能說話的人、
小葉整日跟小白在一起瘋來瘋去的,都找不見人影,姨娘便是忙着照顧凝兒,剩下的麼……她交談最多的,就是管家了。
這一年内蘇府裡的人都在說七小姐整日在外面鬼混,找不見個人影,來去都匆匆的,她也就一笑而過,她才不管那些人怎麼說呢。
早先開始的時候,不了解南方的市場,加上自己本來手裡銀子就少,幾單小生意都是讓管家當了那個出面人,她就隻在幕後指揮,後來倒是也賺了幾筆,這幾單生意中她也看出了些門道來,于是能盡力自己去談的就自己去談了。
最開始隻所以選中蘇府的管家,一來是因為自己當時身邊确實沒什麼能用的人,二來呢,這管家也是有點兒真本事的人,否則也不會去給那人做了管家。
她也并不擔心管家會給誰透露,本來就不算什麼機密,她一不偷二不搶,做的全部都是正當生意,自然不怕有些人嚼舌根子。不過也還好,看來這管家也是個聰明人,雖說自己沒特意交代不許說出去,但是這事情也沒人知道,所有人都隻當她是早出晚歸出去鬼混,再加上一些七姑八婆的刻意渲染,這樣一來,自己隻在這峪州一年的光景,便是赫赫有名了。
峪州人皆道,蘇川七女,蘇府主母名下唯一嫡女,自歸鄉之日起,便是品行不佳,娶妻莫娶蘇家七女。
姨娘倒是對此事介意得很,她聽聽就當順順耳朵算了,這樣也好,沒人娶就沒人娶吧,這便也隻能說明,這些人都是有眼無珠被那些謠言蒙蔽了去的,她倒樂得自在,沒了這些個煩人的事,她才好為自己的以後計劃不是。
不過管家沒告訴那人,就是不知道是否告訴那人了。
其實就算告訴了也沒關系,壓根就沒有一絲區别,反正即使是那人知道了,這一年來,不還是任由她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