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夜風淅淅嗦嗦的溜進了半開的窗棂,就着不知何時撒入書房内的朦然月光,讓已然緊繃的氣氛更是有種幽幽的詭秘。
若幹年後,番番憶起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若隐總要念上一念道:驚吓到了極緻,反倒有了一種看淡生死的釋然。此刻此時的某一瞬間,她就是滿肚腸子的懊悔,怎不帶上把刀子,好爽利地了結了自己,要不,就了結了對方。
“這人呐,不知深淺也罷。可若再來上個不知死活,那可便是自個兒的不是了。”
這抹玩味的聲音頓了頓,邊食指敲着桌面,邊如幽冥般,一字一頓地緩緩道:“你呢,自是不該藏身于本王的書房,把話偷聽了去,此乃其一。其二,你明知道今兒個一天都不得消停,還大剌剌地又返回于此,如此自作聰明了去,栽了跟頭,便怨不得旁人了。”
“不過,”
隻聽見某人起身,邊悠悠慢慢地走近,邊拍掌接着道:“就你這肥實的膽兒,本王倒是要選一聲兒佩服!”
若隐此刻正以弓着腰身溜逃的動作定格在門檻兒邊上,僵直着身子動彈不得,頭腦空白一片,隻道是生是死,便是聽天由命了。
“小人并非有意冒犯,實屬無奈!”
若隐索性轉過身來,頭坑着,跪在地上流利道:“小人并非有意藏身于櫃中,更非有意偷聽。小人乃船上臨工,到岸後即刻走人。今兒個小人不得不親自送茶給王爺,因着書房内無人,又忽地聽見腳步聲,一時害怕,便不作他想躲藏了起來。隻怪小人沒見過世面,更為王爺的尊顔所畏懼,遂不知如何面對。”
麻利的解釋完這一通後,不見對方有何反應,亦看不見對方有何表情。
書房此時一片寂靜,煞是糁人。
“左右都是小人的不是,請王爺責罰!小人發誓,躲藏時在并未有任何聽見或看見!”大不得了便給發現真實身份,挾押回君都,左不過一個死字,豁出去了!遂沒等對方開口,若隐再緊接着道。
“責罰不責罰,活罪死罪,不是你能說了算的。說,這镯子打哪兒來的?”小王爺冷聲道。
“镯子乃家妹所有,為家母所贈之生辰禮,家妹年前因病早逝。生前與小人兄妹情深,遂小人留了镯子在身邊兒以留個念想。”到底是書香門第出來的,編個故事對若隐還真不是個難事兒。
“哼!家在何處?你母親是何人?可還在世?身邊兒跟有何人?”小王爺愈加厲聲。
“來...來自錦州,母親亦已過世,家弟也在此船上,和小人一道打個臨工。”也不知這小王爺的一聲兒“哼”是何意,信了她的話兒抑或不信,若隐不确定道。
“頭擡起我瞧瞧!”小王爺令道。
心知這回可真真是逃不過了,隻恨自個兒怎地這麼沉不住氣兒,隻願小安甭給自個兒連累了去。
不得不擡起了頭,亦看到了那張臉,心裡頭一驚,好一個令人窒息的妖孽!可想而知,當年名絕大華的皇貴妃又是怎樣的傾國之貌?!
這麼說來,這龍陽癖的傳聞亦是真的,現兒個自己這一身男兒裝,難不成.....若隐愈想愈心驚,忍不住打起哆嗦了來。
不過,有那麼一瞬間兒的功夫,若隐覺着這妖孽面龐好似有些許分兒的眼熟,仿若哪兒見過似的。
而這小王爺在若隐的臉上盯瞧了好一會兒後,便背着手轉過身,冷冷喚道:“來人!”
“是,王爺!”迅速進來兩名侍衛。
“将此人關進艙牢!連同他兄弟一起!沒本王吩咐不準放行!”
“謹聽王爺吩咐!”侍衛邊答邊把若隐擰了起來拽了就走。
“啧啧,咱睿王爺地盤兒上果然是卧虎藏龍的。這麼一個小小奴才,忒嘴巧舌靈的,這話說的,”
一旁從頭到尾沉默的夏二終終是忍不住了,拍着掌起身,繼續嗤笑道:“噗!還以為是個佳人兒一飽眼福呢,卻是個小奴才。唉!也難為了本小爺這覺也不得睡,生生給陪着熬到三更天兒,真真是沒趣兒的來!”
“你以為此人真真就是個小奴才?呵呵,咱夏二公子不是向來聞香識佳人兒嗎?這回兒也忒慚愧了這付擅長。”小王爺諧笑道。
“怎麼,他難道不是...?”夏二驚訝道。
“是或不是,現兒個不是說的時候兒。本王現兒個沒着空去搗騰這事兒。等手頭上的事兒都算計清了,再把這厮兒往細裡了去查問!”景毓冷笑道。
“怎地不施些家夥逼問?享些皮肉之痛,便是不讓他招,他死求活求着必是也會乖乖招了來,”夏二好奇道。
“這倒是不用。這東西,不想說實話,怎麼都不會說。總有讓他心甘情願說的時候!”景毓不屑道。
“我倒是好奇了去。你到底想知道些啥什子的事兒?就一個镯子?這镯子看似亦無特别之處,除了别緻些外。整個皇宮内庫,随便一樣玩意兒,便比這镯子價值連城了去了。”
“夏二!有些事兒,不該你問的,閉上嘴就好。多問無益!”景毓面無表情地扔下這兩句話便搖着扇子出去了。
畫卷,镯子,卷中人影.....驚醒于這些夢境中,景毓起身披上錦袍,去桌邊倒了杯茶,一眼望到了放在窗棂邊的蓮心镯。
镯子在月光的籠罩下,散發着柔和的光冥。
雖不确定這镯子到底有個怎樣兒的淵源,可每每看到它,亦再想到方才書房内的那張似曾相識的臉孔,心裡頭總有一種莫名的悸動。
此刻,在艙牢裡,兩個瘦小的身軀正蜷縮在一起。
“小姐,這可怎地好?”小安滿臉的惶恐不安。
“小安,我這可是連累了你。要不是我執意地去找那....”若隐害怕中夾雜着歉意,而話兒亦被小安急急打斷。
“小姐,您千萬甭這麼說,奴婢的這條命都是小姐的,奴婢隻擔心萬一小姐有個三長兩短,他日奴婢可怎麼地去地底下和夫人交代了去。”說罷這眼淚便在眼眶裡打轉。
“且放下這心思!信我,會沒事兒的。讓我暫且想上一想,瞧瞧有何法子。”若隐強裝鎮定道,可自個兒的心裡頭亦是緊了又緊。
真真是奇了怪去了,為何那厮兒就這麼地算了?原以為會有一番嚴拷審問皮肉之苦。可到頭來就這麼地給扔進艙牢了?聽那問話兒的口氣勁兒,貌似那厮兒居然是識得這镯子的?
唉...總之,這一切的一切,都透露着一股子讓若隐着實是摸不着頭腦兒的古怪....
也不知行了多少個時辰,忽地一陣号角傳來。
“恭迎王爺”再次響徹方圓百裡,連帶艙牢也受到幾番震動,驚醒了昏昏欲睡疲憊不堪的主仆二人。
看樣子是到岸了,該是從桂嬷嬷嘴裡聽到的那個洛河罷。
“末将參見王爺!快馬已備下,王爺可要歇息個一二再啟程?”一屬下單膝跪地行禮道。
“北邊兒的事耽擱不得,本王即刻快馬啟程!”說罷,便一躍飛上駿馬,正要喊駕。
可忽地又想到了啥,扭頭便對汪内侍吩咐道:“艙牢裡的那兩個,給我帶去這地兒的别莊禁了起來,吃喝用度樣樣不許短缺了去,等本王事兒解決了回來後再行決定!”
“是了,王爺,老奴謹遵吩咐,請王爺放心!”汪侍衛上前跪地行禮道。
後頭站成一溜兒排的嬷嬷奴才們亦是跪地稱是。
說罷,幾匹馬便絕塵而去,隻留下身後一舞随揚而起的塵灰和一陣齊整宏徹的“恭送王爺”。
“你二人速速起來,跟了咱家走!”汪内侍打開了艙牢門,對着她二人面無表情道。
和其他嬷嬷一道被安排在了同一輛兒馬車裡,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前往所謂的别莊進發,車廂周圍有四名留守侍衛跟守着。
皇家内侍嬷嬷們到底是個個都混成了人精,知道啥人該得罪啥人不該。
揪着王爺這态度勁兒,便掐算出這二人必不是犯了何罪大惡極地過錯亦或觸了何忌諱,否則他們的主子早就令了侍衛拷起來扔進别莊牢房亦或立馬就地斃了這狗命了,幹啥還特特囑咐了個要好吃好喝的供奉着。
可要說這二人沒惹了王爺的厭惡看起來亦是不像,否則怎在艙牢被關了這十幾個時辰。
拿捏不準兒時,最恰當的便是管緊了自個兒的嘴巴,清醒着腦袋瓜子,照吩咐該幹啥幹啥,無過便是功。
若是越了本份去尋了這麻煩觸了這黴頭,便是自個兒的折騰了。這便是在皇家當差的規矩。
于是這些嬷嬷們倒是真沒給這主仆兩難看,一路上相對無言亦目不斜視,當然更是誰也沒這熱和勁兒地去搭交情裝熟絡。
不過這一個個心裡頭是不是嘀咕着,這二人到底是個啥來頭,若說惹了啥忌諱,可又怎地得了王爺這般親自的囑咐,連汪内侍給他們施個顔色都要掂量個一二,他們來船上做臨工到底是啥什子的目的,便是不得而知了。
不過可确信兒的是,這崔掌事倒是一路的默默惶恐,不知曉當初收留了這二人到底是對是錯,是福是禍。
現兒個隻得滿腸子的悔恨當初的一時腦熱和善心,白白給如今添了這茬子兒的事。愈想罷,愈看這二人不順眼,可面兒上亦是不敢顯現。
同樣心裡七上八下颠腹倒肺的還有若隐和小安。
這番子的場面,讓她二人心裡有得是對未來的一片索而無信,茫然無知,亦不曉得這股子的古怪勁兒到底從何而來,隻得先随了他們去那别莊,而後或再慢慢籌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