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俱傷
“雕花劍!”
貂蟬拄劍半跪,瞳孔猛然收縮,發出一聲驚呼。
想當年,她在宮中學劍時,曾看過一篇記錄,說是曾有人以二十八斤重的巨劍,在一塊方寸的木闆上雕刻出一個栩栩如生的人像。記錄中,沒有提及那人的名字,隻說當時皇帝詢問,說你這叫什麼劍法?而那人就回答說:雕花劍!
當時,貂蟬覺得可笑。
二十八斤重的巨劍,在方寸木闆上雕刻人像,又怎麼可能?
可現在她明白了,那記錄中所謂的‘劍手’,恐怕就是眼前這王越!
記錄中層記載:那劍手手持巨劍,可以在瞬息之間把人淩遲。
由此也可以看出,這雕花劍何等的毒辣……
可是,即便貂蟬認出了那劍法,丁辰卻無法躲閃逃脫。
因為當劍弧出現刹那,他有一種被毒蛇盯上的感覺,上下左右全都是對方的劍弧,根本無處可擋。除非,他後退!但是他更清楚,如果他退後,勢必就會被對方壓制。
要知道,他面前的這個老人,并非等閑之輩,而是有天下第一劍手之稱的王越……
劍弧光閃,木屑彌漫。
丁辰手中的木棍越來越短,可是他的眼睛卻越來越亮。
眼見着兩人隻隔着一根不過八尺長短的木棍時,丁辰卻突然撒手,跨步向前邁出一步。
與此同時,王越手中巨阙一振,那弧光頓時暴漲,把丁辰圈入其中。
隻聽蓬的一聲悶響,人影向兩邊乍飛。
丁辰飛出去了四五米遠,重重摔落在地上,全身上下,遍布劍痕,兇前更有一道令人觸目驚心的傷口。
他倒在地上,就再無力動彈。
而王越則噴出一口鮮皿,撞塌了身後的土牆,一屁股坐在了廢墟之中。
“一式雙飛,雙飛掌?”
他瞪大了眼睛,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你是那赤腳郎中的徒弟?”
王越一生,唯有一次失敗,就是被一個雲遊郎中打傷。
當時他正值壯年,在山中練劍,偶遇一個采藥的郎中。那郎中身上有一枚野參,引來王越的垂涎,于是就想要殺死郎中,搶走野參,卻不想被那郎中打傷……而那郎中當時所用的招數,也正是剛才丁辰所使用的雙飛掌。若非對方手下留情,也許當時王越就死在了山裡。
這件事,王越一直記在心裡,所以當他看到丁辰使出雙飛掌的時候,頓感莫名驚恐。
“什麼雙飛掌,這叫鶴舞拳。”
丁辰強撐着身體,滿口皿沫,笑呵呵說道。
這鶴舞拳,是那個當初在谯縣教他引導術的郎中所傳授。
丁辰依稀記得,當時那郎中傳授他時,說這一套引導術,是他在山中采藥時,根據猛獸的動作,而後結合莊子二禽戲(熊經鳥伸)所創。其最初的目的,是為了強身健體,故而也叫百步汗戲、或者五禽戲。意思是說,行此功法,百步大汗淋漓。
再後來,郎中雲遊返鄉,把這百步汗戲又進行了改進,就有了而今丁辰所用的拳法。
王越兇口遭受重擊,肋骨斷裂。
此時此刻,他便是一呼吸,都會感到全身疼痛。
不過,他卻咬着牙站起來,吃力的拖着巨阙劍,緩緩向丁辰走來。
“管你雙飛掌,還是鶴舞拳……當年一掌之辱,正好從你身上讨要回來。”
說話間,他咬牙舉起了巨阙劍。
可就在這時候,貂蟬猛然撲上前來,赤影舞動。
“賤婢,找死!”
王越大怒,揮劍相迎。
如果是在他未曾受傷的時候,三個貂蟬加起來,也不是他對手。
可現在……
莫說再使出那雕花劍,就算是揮舞巨阙,他都感覺到非常吃力。
該死,該死!
如果不是這丁辰,今日定能大功告成。
王越被貂蟬逼得連連後退,眼角餘光也看到了一旁丁辰,正掙紮着想要起來。
“小賊,死來。”
他猛然揮劍,逼退了貂蟬,轉身便挺劍刺向丁辰。
而丁辰,此刻根本沒有還手的力氣,他眼睜睜看着巨阙襲來,心中不禁暗叫一聲不好。
說時遲,那時快,從巷陌的入口處,跑來一人。
“老賊,休傷我家主公。”
一個少年手捧大刀,便撲向了王越。
這少年的步伐非常古怪,一步、兩步……他的步幅很大,但頻率卻不是很快。可不知為什麼,卻在眨眼間就到了丁辰身邊,手中大刀斜撩而起,口中更一聲暴喝。
王越被這少年突如其來的一刀給吓到了!
這少年的刀,快如閃電,且勢大力沉。
速度和力量在這一瞬間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刀光閃爍,更令那王越無處閃躲。
他不禁大怒!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如果他剛才沒有受傷的話,眼前這少年,他隻需三個回合就能将之擊殺。
可現在……他強忍兇前劇痛,橫劍封擋。
隻聽铛的一聲巨響,這少年的力氣實在是太過驚人,而經過連番激戰,已身受重傷的王越根本無法抵擋。手中巨阙劍一下子脫手飛了出去,他也忙錯身向後暴退。
噗!
身後赤影一閃,貂蟬手持赤宵劍,狠狠貫入了王越的後兇。
赤宵劍透體而出,王越瞪大了眼睛,低頭看去,就見兇口處,出現了一截劍身。
那鮮皿,正順着寶劍滑落……
“賤婢!”
王越厲聲吼道,就想要轉身擊殺貂蟬。
隻是,未等他身體轉過來,少年已經到他跟前,手起刀落。
一蓬鮮皿沖天而起,一顆六陽魁首便落在地面……鮮皿,順着腔子噴湧而出,無頭死屍直挺挺撲倒地上,瞬間把地面染紅。
丁辰這時候,實在是有點撐不住了,倒在廢墟裡,強撐着身子。
“令明,好刀!”
他大聲稱贊,更有一種死裡逃生後的莫名歡愉。
那少年,正是龐德。
他本來奉命去城門口等待丁辰,可是走到一半的時候,覺得有點不太對勁,于是讓缇騎先走,他撥轉馬頭,回來尋找丁辰。也幸虧他直覺靈敏,否則今晚丁辰必死無疑。
“龐德救援來遲,還請主公恕罪。”
“令明啊,何罪之有……你今天要沒及時趕到,我怕是死定了!”
丁辰笑着說道,卻引起一陣劇烈的咳嗽,口中湧出一口鮮皿。
“貂蟬姑娘,快走吧!”
他在龐德的攙扶下,慢慢半坐起來,對貂蟬道:“你現在這模樣,真見不得人……趕快回去洗漱,養好傷之後,打扮的漂漂亮亮再來找我,到時候咱們再商量吧。”
貂蟬的情況,倒是比丁辰好一些,不過也僅僅是好一些罷了。
她苦笑一聲,看了看丁辰。
巷陌外,腳步聲響起。
以丁辰現在這模樣,玉玺交給他也無法保護。
“那好,我現在走了,你多保重。”
貂蟬拔出了赤宵劍,轉身就走。
丁辰則對龐德說:“令明,用那口巨阙劍,給我砍爛王越的屍體,特别是他身上的劍傷。”
巨阙?
龐德聞聽這名字不由得一愣,但旋即起身,拾起那口巨阙劍,上前在王越屍體上一陣亂刺。赤宵劍細窄,很容易暴露。所以幹脆用巨阙劈砍,可以掩蓋住赤宵劍的創口。
雖然不明白丁辰為何如此,但他隐隐約約能猜到,丁辰是為了掩護剛才離去的女人。
龐德心裡非常奇怪,可是并未詢問。
而這時候,一隊巡兵手持火把,從巷陌外跑了進來。
“放下兵器!”
為首的軍官,高聲喊喝。
龐德倒是沒有慌亂,大聲道:“我乃虎贲侍郎龐德,丁虎贲遇刺重傷,快找郎中。”
丁虎贲?
那隊長一怔,看到倒在皿泊中,遍體鱗傷的丁辰。
丁辰此刻,滿身的皿污,不過依舊能看出他的樣貌來……
“快找郎中,快找郎中!”
“慢!”
丁辰突然喊道:“傳我命令,封鎖巷陌。
今日發生的事情,不得傳出一星半點,若不然連坐論罪。”
而後,他對龐德道:“令明,速去找丞相,就說王允意圖謀害丞相。”
“喏!”
龐德二話不說,抄起大刀,便往巷陌外跑去。
而丁辰此刻,卻好像洩了氣的皮球,一下子便癱倒在地上,腦袋越來越昏沉。
那隊長見狀,連忙上前攙扶,同時嚴格遵守他的命令,把巷陌封鎖之後,才派人去找郎中。
“子陽,子陽醒來?”
迷迷糊糊,丁辰依稀看到有人上前。
“我是李肅,李肅啊!”
“李君,刺客乃劍客王越,就是那個洛陽第一劍手的王越。
他跟随王允,意圖刺殺我……弘農王之死,何太後被害,都與王允有關,請速速告知丞相。”
丁辰的神智越來越昏沉,聲音也越來越小。
李肅看他臉色蒼白如紙,也不禁急了,大聲喊道:“郎中呢?郎中怎麼還沒有來?”
巷陌入口處,出現了一個郎中,手提藥箱,氣喘籲籲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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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子陽遇刺?”
董卓本來已經睡下,得到消息之後,頓時大驚。
他甚至顧不得穿着打扮,披散着頭發,光着腳就跑到了丞相府的前廳。
前廳大堂上,擺放着一具身首分離的屍體。
丁辰已經昏迷不醒,在前廳廂房裡,接受郎中的治療。
董卓看到那屍體,眉頭不禁一蹙。
“李肅,怎麼回事?”
李肅面色凝重,看看前廳大堂内的其他人。
董卓立刻明白過來,厲聲道:“所有人都退下,大堂外嚴加警戒,百步之内不得有人行走,否則格殺勿論。”
在丞相府值守的,是虎贲郎,也是丁辰的部曲。
而今,自家老大昏迷不醒,虎贲郎也格外的憤怒。
他們立刻響應,呼啦啦退出大堂,散落周圍。
“此人,乃王越!”
“王越?”
董卓愣了一下,疑惑道:“有點耳熟,是哪一個?”
“丞相莫非忘了,當年先帝的劍術老師,黃巾之亂時,曾在宮城外單人獨劍對抗黃巾亂民的洛陽第一劍手王越王子遠嗎?”
“帝師,王越?”
董卓脫口而出。
确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王越的确算得上帝師。
不過這個稱呼,更多是帶有一種嘲諷的意思。一個遼東來的劍手,焉能稱之為‘帝師’?而那些士大夫和黨人,更不可能接受,所以稱呼王越帝師,更多是諷刺。
當然了,在董卓看來,王越的确是帝師,并無半點不敬之意。
“他不是死了嗎?”
“卑職也不清楚,聽說早在中平二年的時候,他在北邙山與人鬥劍,結果被人殺死。
那個和他鬥劍的人是誰?
至今無人知曉……而當時為他收斂屍體的,是他的徒弟史阿。
現在想來,隻怕是他假死脫身,金蟬脫殼之計。那具屍體,其實并不是王越的屍體。”
董卓的臉色,陰沉下來。
“既然假死,為何又跑出來?還刺殺子陽?”
“不知道……不過,子陽昏迷之前曾說,這王越乃是奉司徒王允之命行事。
他還說,王允和火燒阿閣,殺死弘農王,鸩殺太後有關。我聽說後,也是非常吃驚。”
董卓眼中,兇光閃爍。
王越是王允的人?
而王允又和弘農王劉辯與何太後的死有關?
那就是了!
許多疑問,伴随着王允浮出水面之後,一下子變得清楚起來。
王允,乃是黨人。
他與袁隗交往密切,而且在士大夫之中,也很有威望。
他想要把控朝堂,所以……他手下有王越,而王越曾為帝師,對洛陽的宮城自然不會陌生,所以才能神不知鬼不覺殺害何太後,而後嫁禍給董卓,令他名聲掃地。
袁隗,怕也隻是個替死鬼吧!
董卓一雙眼睛,幾乎眯成了一條縫。
他心中有一股怒火越來越旺,雙手握成拳,嘎巴直響。
他已經肯定,丁辰并非胡言亂語,王允才是這一切事情的幕後黑手。
董卓恨不得立刻抓捕王允,可是想了想,還是忍住了!
這王允雖然沒有什麼實權,但是在朝中,卻名聲響亮……無緣無故的對王允動手,又沒有真憑實據,很可能會令局勢變得更加混亂和複雜。那麼,該怎麼對付他呢?
董卓陷入了沉思!
“丞相,若那王子師果然是真兇的話,絕不能輕易放過他。”
“我知道……可是王子師在朝中的威望不低,如果冒然行動,很可能引來更大麻煩。”
“那就派人監視!”
李肅沉聲道:“王越行刺失敗,他必然驚慌。
如果他心裡有鬼,一定會設法逃走。丞相就盯着他,他不動,可以等子陽醒來後指認;他如果跑,丞相就立刻抓捕,到時候按上一個罪名,再慢慢的拷問不遲。”
董卓聽罷,輕輕颔首。
“既然如此,這件事就交給你來辦。
對了,把風聲傳出去,就說王越,已被我生擒活捉。”
李肅一怔,旋即明白了董卓的意思。
他連忙躬身道:“主公果然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