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碗菜館的老闆和夥計都能看得出來,今天的公主殿下不對勁,因為今天公主吃飯的速度明顯放慢,也沒有看見肉雙眼就發光了。不過老闆和夥計都不敢去問一個為什麼,一來他們沒有能跟公主和驸馬聊天的身份,二來現在朝廷剛剛平息了趙秋明叛亂,公主十有八九是在為國事煩惱,他們這些小老百姓哪有資格問國事?
老闆把一大碗紅燒雞塊送到了桌上,跟玉小小說:“公主,您為國事操勞,還請公主您多注意身體啊。”
玉小小嚼着幹切牛肉的嘴一停,她竟然是這麼憂國憂民的形象嗎?
老闆又沖顧星朗行禮道:“也請驸馬保重身體。”
顧星朗跟老闆說:“多謝你,你下去吧。”
老闆應着聲,躬身退了出去。
玉小小說:“小顧,吃。”
顧星朗看看埋頭繼續跟幹切牛肉奮戰的玉小小,夾了一塊辣椒到嘴裡。這是朝天椒,在油裡爆過,顔色看着格外的鮮紅,顧星朗嚼着辣椒,沒有辣味,什麼味道都沒有。
玉小小吃了一盤幹切牛肉,擡頭看看顧星朗面前幹幹淨淨的碗碟,公主殿下放下了筷子。
顧星朗說:“不吃了?”
“跟我說說,”玉小小說:“剛才那個小孩子怎麼惹到你了?”
顧星朗低頭沉默了。
玉小小也不催,坐着等顧星朗開口說話。
“我聽着人聲嫌吵,”沉默半晌之後,顧星朗擡頭看着玉小小說道:“他們吵得我頭疼。”
怕聽見聲音?玉小小費解了,沒聽說藥人怕聽聲音的啊,狂犬病人倒是有這症狀,啊呸!玉小小呸了自己一聲,這時候想什麼瘋狗?她家小顧被狗咬了,她能不知道嗎?
顧星朗聽了聽窗外的聲音,這個時候他再聽大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聲音,沒什麼感覺了。
“瘋病就這樣,”玉小小說:“說發作就發作,以後看見小孩哭,你就躲遠點好了。”
顧星朗……,這不是躲遠點就行的事吧?
玉小小拿起筷子接着吃,看來接下來不能出來逛了,她得把手術要用的東西盡快弄出來才行,她家小顧的情況是越來越不好了。
顧星朗說:“小小,如果我……”
“沒有如果,”玉小小打斷了顧星朗的話。
顧星朗看玉小小看了一會兒,低頭給玉小小剔魚剌。
包間裡隻剩下了筷子碰到碗碟的聲音。
玉小小吃,顧星朗伺候玉小小吃,不時喝一口酒,等桌上的菜被玉小小吃完了,酒壺裡的酒也被顧星朗喝完了。
天空裡響起了春雷聲,一塊大雨突如其來,将奉京城澆得透濕。
人們紛紛找地方避雨,熱鬧喧嘩的大街安靜了下來。
玉小小輕輕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跟顧星朗說:“小顧,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你隻要活着,我一定在你的身邊。”
正聽着雨聲的顧星朗擡眼看向了玉小小。
玉小小看着顧星朗說:“你不要怕。”
顧星朗笑了起來,說:“我不怕。”
不怕?顧星朗當然怕,他不怕死,隻是怕他死了以後,他的公主怎麼辦?這世上比他好的人很多,隻是顧星朗怕這些人不能好好照顧他的公主,怕他的公主在這些人的陪伴下,不開心,過不了想過的日子。
玉小小擡手摸顧星朗的眼睛。
顧星朗伸頭過來,在玉小小的臉上親了親,說:“我們回去吧。”
玉小小看看窗外,想着自己還沒感受過雨中漫步的滋味,點頭說:“行。”
小夫妻倆跟大碗菜碗的老闆借了一把傘,走進了大雨裡。
街上這會兒行人很少,沒打着傘的抱着狂奔,打着傘的也是快步趕路,也就玉小小和顧星朗兩個人,在街上慢吞吞地走着。
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時,有人在街邊喊:“三少爺。”
小夫妻倆停步,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
徐氏夫人坐在街邊商鋪的屋檐下,身邊跟着幾個丫鬟。
玉小小馬上就皺眉頭了,說:“二哥不是不讓她出門的嗎?”
顧星朗看了徐氏夫人一眼,沖自己的母親躬身行了一禮,也不過去,跟玉小小說:“我們走。”
“啊?”玉小小說:“這就走啊?”
顧星朗拉着玉小小走,沒再往徐氏夫人那裡看上一眼。
幾個丫鬟見顧星朗拉着玉小小就這麼走了,全都看向了徐氏夫人,三少爺這個舉動不對啊,哪有兒子看見母親不上前說幾句話的?
徐氏夫人端端正正地坐在屋檐下,大雨讓她眼中的顧星朗身影模糊,又或許這個兒子的樣子,在她的眼裡從來就沒有清晰過,注定要失去的兒子,太用心,隻會讓她更受折磨罷了。
“夫人?”一個丫鬟開口問徐氏夫人道。
“不必管他,”徐氏夫人扭頭看向了自己對面的街景。
玉小小跟顧星朗說:“這不對啊,她怎麼出門了?”
顧星朗低聲道:“随她吧,二哥也不可能真把她禁足。”
“那她要去哪裡?”玉小小問。
顧星朗說:“這是去護國寺的路。”
玉小小站了下來,看看自己所在的這條街,過了自己身前的這個路口左轉,這還真是去護國寺的路!
顧星朗說:“走吧,她隻是去燒香罷了。”
玉小小聲帶怒氣地說:“她又要向佛祖求什麼?”
“不知道,”顧星朗搖頭。
玉小小看看顧星朗,将頭靠在了顧星朗的肩膀上,說:“小顧,她怎麼會是這樣的人呢?”
顧星朗握着玉小小的手,努力回憶一下自己的母親,顧三少發現他對母親的印象也隻是停留在,佛堂裡永遠不斷的香火和頌經聲上,他們好像從來也沒有好好地說過一句話。
“我要告訴二哥,”玉小小踢了一腳腳下的雨水。
顧星朗看見玉小小踢水,這才發現玉小小的鞋子這會兒全濕了。
“布鞋,”玉小小說:“我也不知道今天會下雨啊。”
顧星朗将雨傘交到了玉小小的手裡,半蹲在了玉小小的身前,說:“上來。”
玉小小毫不猶豫地往顧星朗的身上一跳,說:“這次你背我,下回我背你,我們一人一次,公平合理。”
顧星朗側頭,臉龐蹭一下玉小小抱着他的手,慢慢地往他們的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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