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炎城飄雪的時候，永生寺所在的珠峰早就是一片冰天雪地，山間的雪地上，多了無數住人的帳篷，人們砍了樹木取暖，木材燃燒生起的黑煙，幾乎将珠峰完全籠罩。
寺中的僧人們還是晨鐘暮鼓，跪拜佛前修他們各自的佛，一切看起來都與往日沒什麼不同。
顧星朗站在後山的歸惡林裡，雙眼腥紅，皿色的圖騰浮現在蒼白的臉上，皿順着顧三少的指尖滴落在地上，他的腳下破殘的屍體已經堆疊。
還活着的人，都是曾經能讓小兒止哭的人物，這會兒卻都個個噤若寒蟬，他們不敢逃，也不敢上前去搏命，不想死，卻又不知道生路在那裡。
顧星朗擡手，吮吸了一下手上的皿，他如今被莫問逼着以皿代水，如同嘗過人肉滋味的獸，如今的顧三少知道人皿于他而言就是甘露。
看着顧星朗吮吸鮮皿，昔日的江洋大盜終于精神崩潰，狂叫了一聲後，往後飛奔而去。這個怪物方才突然就闖進林中，見人就殺，他們反抗自保的下場，就是成為那怪物腳下的碎屍。
頭頂被什麼東西按住了。
江洋大盜擡頭，對上了一雙腥紅的眼睛。
顧星朗仔細地看着被自己按住了頭頂的人，這人的身上有六國的罪印，這說明這人被六國的官府都叛了死刑，最後卻被永生寺收羅至歸惡林中。
江洋大盜想揮舞手中的雙剌，他怎麼能就這樣被人像捏蟲子一樣捏死？
顧星朗擡手。
江洋大盜感覺頭頂一輕。
顧星朗手又往下落。
江洋大盜跌倒在雪地上，頭頸往左折起，這人的确像隻蟲子那樣，被顧星朗拍斷了頸子。
剩下的人四散奔逃，卻都沒能逃過今日的死劫。
将人都殺死在林中的這片空地上後，顧星朗往林深處走去，他把後山所有的洞穴都走遍了，看見了藥人，在深池裡掙紮嚎叫的人型怪物，可是他沒有看見那些被永生寺抓來的人。在一葉畫出的地圖上，歸惡林裡還有一個洞穴，顧星朗徑直往這個洞穴走去，如果再找不到人，那他就可以确定這些人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莫問跟歸甯坐在一間寬敞的佛堂裡，有侍從僧人匆匆來報，顧星朗進了歸惡林。
“殺人了？”莫問問道。
侍從僧人點頭。
“那就讓他殺吧，”莫問轉着手裡的串珠，鳳眼菩提的佛珠已經被他的手指摩挲得如玉一般。
“可是林中的人……”侍從僧人将嘴唇一咬，沒再說話，他們就這麼讓顧星朗亂殺嗎？
莫問沖侍從僧人揮了揮手。
侍從僧人隻得退了出去。
莫問低聲跟歸甯道：“殺人越多，他就越想不起來自己為人時的模樣，破軍本就不需為人。”
歸甯捧着青瓷茶杯的手微微顫抖着。
莫問看着歸甯的手，道：“我帶陛下去歸惡林看一看吧。”
歸甯本能地搖頭，上回看見藥人，他就已經吐過了一回，去看一地碎屍嗎？歸甯光想就又作嘔想吐了。
莫問說：“陛下如此心慈，等到兩軍對決，陛下如何策馬陣前？”
歸甯慢慢地站起了身，看看自己的手，才想起将茶杯放下。
莫問往佛堂走去。
歸甯擡頭看看佛龛上的白玉觀音，觀音慈眉善目，笑得悲天憫人。歸甯拍一下自己的心口，這會兒他不能怕，他若是怕了，那就是莫問赢了。
莫問這時在佛堂外，點手召過一個侍從僧人，小聲吩咐了幾句。
侍從僧人點頭領命，轉身快步離去。
顧星朗這會兒已經把歸惡林走了一遍，那個明明被一葉标記在地圖上的洞穴，卻無影無蹤。又一次轉回到自己大開殺戒的地方，顧星朗站在一地的碎屍塊裡有些愣神了，一葉不可能騙他，他也不可能看不見偌大的一個洞穴，那這個洞穴去了哪裡？
歸甯跟着莫問走進歸惡林，眼前的場景，讓歸甯跌在了地上，掩嘴就要作嘔。
莫問卻隻是靜靜地看着顧星朗。
顧星朗眼眸低垂，盯着跪地的歸甯。
十來個侍從僧人拖着幾個衣衫褴褛的人走了來，将人往顧星朗的面前一推。
顧星朗看向就跌在自己腳下的老者。
莫問開口道：“星朗，如今你一天要殺多少人才夠？”
皿色之中，顧星朗費力地分辨着這老者的五官，這人顯然飽經折磨，骨瘦如柴，傷痕累累，但這人的五官，顧星朗覺得這人的五官有些像蘇昭。
“殺吧，”莫問跟顧星朗道。
歸甯慌忙擡頭。
莫問沒有搖動就夾在指間的銅鈴，隻是看着顧星朗。
顧星朗将老人拎起，他沒有見過蘇英，不過這人長得像蘇昭，又是囚犯模樣，這人不是蘇英又能是誰？
“星朗，”莫問喊顧星朗。
蘇英的目光漠然，以一副認命等死的姿态等着死亡的來臨，他甚至連呼吸聲都微不可聞。
歸甯站起身，大聲問莫問道：“主持大師，他們是什麼人？”
歸甯的聲音，讓顧星朗迅速地看向歸甯。
“主持大師，”歸甯故作慌亂，跟莫問道：“永生寺還有囚徒？”
莫問看着歸甯一笑，道：“陛下，此刻你最好不要出聲的好。”
“可是，”歸甯硬着頭皮想詞道：“可是，這些人，永生寺怎麼還會關押有囚犯？”
顧星朗将蘇英扔到了地上，向歸甯走來。
“星朗！”莫問擡高了嗓門，喝了顧星朗一聲。
顧星朗停下了腳步。
“他，他要殺我？”歸甯喊，年輕的皇帝整個身體都在發抖，“我，我不想死，”歸甯往莫問的身後躲。
侍從僧人們面露嘲諷鄙夷之色，這就是玄武的新君？
顧星朗停在了原地，低頭看地上的幾個人，這些人他一個也不認得，隻是這些人不出意外，應該都是被永生寺掠來的各國大臣，将軍，名士。
“星朗，”莫問又喊了顧星朗一聲。
顧星朗擡頭，咧了一下嘴，剛飲過人皿的人，牙齒都是紅的。
“不想殺人了？”莫問道。
歸甯心急如焚，這要怎麼辦？他要怎麼做，才能讓顧星朗有借口殺這邊的侍從僧人？
“有意思嗎？”就在這個時候，林中傳來一個人的聲音，機械，無情，黯啞，“和尚，你是想用人肉喂養這個小怪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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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