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來俊臣吧。”
楊守文走到了林海身前,低着頭看他。
來俊臣?
若是個普通百姓,可能真不清楚來俊臣是何方神聖。畢竟,這梓州地處巴蜀,來俊臣的大名在兩京确實很大,但是卻傳不進這巴蜀之地。但林海終究不是普通人!
他或許不知道來俊臣是誰,但卻聽黃文清提過。
據說,那是天底下一等一的酷吏,手段毒辣,無人能比。
他身子微微一顫,沒有回答。
可是,楊守文卻從他的身體反應上,看出了答案。
當下他微微一笑,沉聲道:“說實話,我不太喜歡來俊臣,蓋因此人手段過于毒辣,有違天和。不過,我也必須承認,在有些時候,他的那些手段,确實有用處。
我在洛陽時,看過一本書,名叫《羅織經》,是來俊臣所著。
書中記載了不少他羅織罪名的手段……林君,我本想和你心平氣和的談一談,可事情緊急,你又不願意配合,所以我不得不用一些非常之法,但過程會讓人很不愉快。”
林海,擡起了頭。
他目光中帶着一絲絲恐懼,已不複此前的平靜。
楊守文也不着急,在他面前盤膝坐下道:“說起來,那來俊臣人雖不堪,但也确是一個人才。
你可聽說過請君入甕的故事嗎?
呵呵,不過這并不重要,因為我并沒有打算用此手段。我隻與你說一說,我準備使用的手段吧。
《羅織經》裡,據來俊臣記載,早年間索元禮曾發明過一種鐵箍。
哦,索元禮你可知道?
把鐵箍套在頭上,在鐵箍和頭皮之間加上木頭楔子,用鐵錘敲打。于是,那鐵箍就會越收越緊,受刑者會疼痛如刀劈一般,直至那鐵箍最後把頭顱箍開,腦漿迸裂。
這叫做腦箍,我沒有見過,待會兒可以試試。”
楊守文說完,林海臉色發白,眼中懼色漸重。
“不過,這是最後一道餐,腦漿迸裂了,你也就死了……呵呵,好吧好吧,這個先放一邊。
《羅織經》裡,還記載了一種名為鼠彈筝的刑罰。
嗯,我覺得你應該能承受得起……把你的手指張開,固定好!然後用一種有韌性的皮帶拉直,而後松開,抽彈十指指關節。剛開始的時候,可能還不覺得疼痛,但随着抽彈不停,你的指關節會皿肉模糊……啧啧啧,十指連心,一定會很痛吧。”
楊守文說得是津津有味,似乎來了興緻。
他也不管林海身體顫抖越來越劇烈,也不看他臉色變得越來越慘白,隻自顧自說道:“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叫做刷洗的刑罰。就是把你脫光了按在鐵床上,然後用沸水澆在你身上,在趁熱用鐵刷子在湯鍋的不為刷洗,一直刷到露出白骨,痛不欲生。
哦,還有一種油煎之刑,就是把鐵盤燒紅,把你放在上面……不過這種刑罰,有點像商纣時的炮烙。今聖人聖命,若使用這種刑罰,會有違聖人的清明,所以我決定放在腦箍之前使用。在油煎炮烙之前,還有一種刑罰,叫做灌毒藥……哈哈,聽上去似乎很普通吧,其實我覺得,這最可怕!把毒藥灌進你的肚子後,然後灌糞水,讓你把毒藥吐出來;然後接着灌毒藥,再灌糞水……周而複始,你要一次又一次的體會死亡的感受……可是,我卻不能讓你死,因為你還有兩道刑罰需要進行。”
“夠了!”
林海再也無法保持鎮靜,忍不住發出了怒吼聲。
他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氣,額頭上冷汗淋淋,已經濕透了衣衫。
楊守文剛才的一番話,的确是讓他從未有過的恐懼。
他見過縣衙用刑,皿肉橫飛的場面在他看來,也算不得什麼。可是,人怎能狠毒如斯,想出如此喪盡天良的酷刑?林海倒是沒有怨恨楊守文,他怨恨來俊臣,若非他那勞什子的《羅織經》,眼前這個看上去很是清秀,說話也和風細雨的青年,又如何知曉這些手段?
不過,他必須承認,楊守文這一番話,讓他恐懼了!
林海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突然苦澀一笑,看着楊守文道:“李君,你赢了!
不過我要先說清楚,孟凱雖是我耶耶,可實際上,我對他的事情知道的并不算太多。我不知道母親是如何與他認識,反正我記憶裡,孟凱并不是我耶耶,我的耶耶名叫林濤,是射洪縣城的手藝人。小時候,我家境貧寒,多虧得梁九暗中相助。
後來,父母故去,我一個人在射洪讨生活,而那時候,梁九又散盡了家财,做起了團頭。
那時候日子很苦,我很不甘心。
直到有一天,孟凱派人找我,并給了我一封母親的信,我才知道我父親原來是他。
也是從那以後,我的日子好過許多。
在孟凱的指示下,我從一個民壯,漸漸坐到了班頭的位子,并且與黃文清勾結,向飛烏蠻販賣兵械。”
林海一口氣說了很多話,而後再次閉上眼睛。
“孟凱會經常給我财貨,而我通過販賣兵械,也漸漸衣食無憂。
我這個人,兇無大志,也沒什麼大本事。原本以為做個班頭,有吃有喝就足夠了,可誰想到……大約是在年初時,孟凱與我聯絡,比我幫他偷襲射洪。那時候我很吃驚,也不太願意幫忙。可是孟凱卻對我說,若我不幫他,便把我販賣兵械的事情傳出去……李君,你說這世上,竟有如此父親嗎?我也是不得已,才答應了他。”
說到這裡,林海睜開眼,喘了口氣。
他眼圈發紅,聲音也變得有些嘶啞,沉聲道:“但飛烏蠻為何要這樣做,接下來又有什麼目标,我确實不清楚。孟凱并不相信我,我……不過,我倒是聽蠻子說過一件事情,孟凱這兩年,與和蠻部往來密切。他之所以不斷要我販賣兵械給他,據說是把那些兵械,轉手賣給了和蠻部。年初時,有和蠻部的人前來,但具體商議了什麼,我就不太清楚了!也就是在那之後,孟凱的動作越來越大,直至……”
楊守文看着林海,把他表情的每一絲變化都看在眼裡,眉頭不禁輕蹙。
“至于此次攻打射洪,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
孟凱隻派人說,要我裡應外合,幫助他占領射洪。他說,而今劍南兵力空虛,主力人馬大都集結在蜀州,準備和悉勃野人交戰。所以就算是攻占了射洪,朝廷也騰不出手來。
他還說,隻要這次事成,我就不用繼續留在射洪,到時候随他一起離開……”
“離開?”
楊守文一怔,忙問道:“離開去哪裡?”
“這個,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想必是離開射洪吧。
說實話,這次若真的射洪被攻占了,我怕也無顔繼續留在這裡,離開射洪也好。”
“那孟凱可說過,何時離開?”
“那倒沒有,隻說到時候我自然明白。”
楊守文站起身來,一擺手,示意差役進來,把林海帶走。
他有一種直覺,孟凱所說的‘離開’,絕不是如林海所說的‘離開射洪’那麼簡單。
“青之,你剛才所說的那些刑罰,真是《羅織經》中記載?”
就在楊守文陷入沉思的時候,明秀悄然來到他身旁。
楊守文蓦地清醒過來,旋即搖頭道:“哪有這些記載,不過是我吓唬他而已……”
明秀拍了怕兇口,長出一口氣。
“我還道我看的《羅織經》,和你看的不一樣。
我就說嘛,那羅織經裡,哪有你說的那些酷刑?不過,你說的那些酷刑,确實可怕,又是如何知曉?你可别告訴我,那是你想出來的!若如此,我以後便繞着你走路。”
的确,楊守文剛才說的那些刑罰,在普通人聽來,的确是非常可怕。
武朝以來,出過不少的酷吏。
比如來俊臣,比如索元禮……不過這些人雖善用酷刑,卻不似楊守文說的那些可怕。
以至于膽大如明秀,看楊守文的目光,也顯得有些古怪了!
楊守文一擺手,哂笑道:“我哪有那麼變态,不過是在一些古書裡,看過一些記載。”
“唔,那還好!”
楊守文看着明秀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有些哭笑不得。
他的确是從書中看到的那些刑罰,不過卻是前世看到,而非今生。
其中一些刑罰,比如什麼刷洗、油煎,也是野史記載,據說是明代錦衣衛和東廠發明。
“四郎,問你一件事,可知道和蠻部?”
明秀一怔,旋即點點頭道:“當然知曉……那和蠻部就在劍南東南,準确說,并非劍南道所治,屬于安西都護府治下。其地處南荒,與僚子部相連。雖屬于我朝治下,但總體而言,卻并不聽從我朝的調遣。其性質……嗯,算作化外之民也不為過。”
“僚子部?”
楊守文劍眉淺蹙,輕聲道:“我怎地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
明秀道:“你忘了,咱們在長洲遇到的那位甘娘子?”
“我想起來了!”楊守文頓時露出恍然之色,“我記得那甘娘子,和僚子部關系密切。”
“正是。”
“和蠻部,算是僚子部的連枝……”
明秀說到這裡,突然停頓下來,看着楊守文,臉上流露出一抹驚懼之色道:“青之,你說飛烏蠻做出這麼多的大動作,會不會與和蠻部有關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