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守文連忙坐起來,順着聲音看去,卻見一個胡姬正在打掃帳篷門口的席榻。那胡姬,楊守文倒也認識,正是昨日領他和楊承烈來帳篷的那個名叫綠珠的胡姬。
他連忙扭頭看,卻發現另一邊的榻床上空蕩蕩的,楊承烈已不見人影。
“大官人一早就出門了,臨走時吩咐奴轉告小官人,不必等他,隻管去四處走走。”
大官人,便是楊承烈。
楊守文揉了揉臉,坐在榻床上恢複了一下心情,而後站起身來。
“洗漱器具在外面,已經準備妥當。”綠珠赤足榻上席榻,開始整理楊承烈的那張榻床,一邊說道:“大官人讓人準備了早飯,小官人到堂上去,隻管吩咐就是。”
“多謝!”
這綠珠的官話說的也不錯,比之昨夜的胡姬要強很多。
楊守文走出帳篷,一邊漱口刷牙,一邊問道:“聽姐姐的口音……呸,似乎是去過中原?呸!”
那牙刷一如平日用的牙刷那樣難用,不停掉毛。
綠珠笑道:“奴曾在長安生活過一些時候,想必小官人便是℉,以此推測?”
“呵呵,隻是覺得這苦寒之地,出不得姐姐這等人物。”
“小官人真會說話。”
綠珠忍不住輕笑起來,笑聲非常悅耳。
入唐以來,十萬胡姬入長安。在那些胡人的眼中,長安就如同後世的國外一樣,充滿了吸引力。大批胡姬遠離家鄉,前往長安讨生活。待到她們人老色衰時,又離開家鄉,或是回到故土,亦或者遠嫁他鄉,來到這塞外的苦寒之地生活。
綠珠,想必也是其中之一吧。
楊守文和她聊了一會兒,便提槍來到那大帳篷裡。
此時,帳篷裡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楊守文見找不到位子,索性讓人把做好的巨胡餅切好,包起來。他把大槍背在身後,一手拿着油紙包,一邊吃一邊走出帳篷。
外面,陽光充足。
集市中人來人往,熱鬧非常。
而遠處,可以看到成群的牛羊在草原上悠閑行走,牧人騎着馬,唱着歌,那歌聲悠悠,更讓人感到心兇開朗。
楊守文在集市上轉了一會兒,卻沒有發現什麼有趣的事物。
于是,他蹲在街邊,看着往來的行人,悠閑吃着餅子。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
他扭頭看去,就見不遠處有一隻狗。那隻狗,身長在一米靠上,卻又顯得瘦骨嶙峋。最有趣的是,狗脖子上挂着一個褡裢,而在褡裢裡還有四隻小狗,正扒着褡裢的邊緣,露出小腦袋,好奇看着楊守文。那隻大狗就蹲在距離楊守文不遠的地方,不時伸出舌頭舔舔嘴巴,眼睛更盯着楊守文手裡的餅子,頗有些期盼。
帶着小狗的流浪狗嗎?
楊守文倒是能辨認出來,這隻狗似乎是一隻突厥狗。
在後世,這個品種的狗叫做蒙古獒,是一種生活在草原上的獒犬。據說,後世的藏獒就是從這種獒犬演變而成。不過在這個時代,蒙古還沒有出現,故而被稱作突厥獒。
蒙古獒是一種很安靜的生物,同時又有非常敏銳的觀察力,行動敏捷,骁勇善戰,被草原牧民用來看家護院。隻是眼前這隻獒犬,看上去似乎沒有主人,是流浪狗。
楊守文前世,很喜歡狗。
他曾養過一隻拉布拉多,在他癱瘓的時候,一直不離不棄,就好像家裡的一員。
可惜後來,那隻拉布拉多還是死了,為此楊守文曾難過很久。
如今看到這頭蒙古獒,楊守文不知為什麼,心裡突然生出一種莫名的喜愛之情。
他從油紙包裡取出一塊餅子,伸出手遞給蒙古獒。
那隻蒙古獒連忙後退了兩步,眼睛裡更露出了警惕之色。
“别怕,我沒有惡意,過來吃啊。”
楊守文面帶笑容,向前進了一步,依舊蹲着。
蒙古獒很餓,楊守文可以清楚看到,從它的嘴邊流出哈喇子,落在地上。可是它的警惕性很高,似乎保持着強烈的戒心。它向前走了兩步,便停下來,蹲坐在地上。
楊守文想了想,把餅子放在地上,起身後退了幾步。
“這隻狗,沒有人要嗎?”
他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向旁邊攤子上的一個胡商詢問。
那胡商看了眼蒙古獒,“你是說毛伊罕嗎?它可是一頭好狗……她以前的主人叫胡塔尕,一個很厲害的家夥。不過去年胡塔尕的生意垮了,現在隻能靠着給人打雜工為生。毛伊罕一開始跟着他,可是那家夥卻不珍惜,還把它趕出了家門。
毛伊罕剛生了一窩狗崽子,警惕心很重。”
毛伊罕,在突厥語中是‘醜丫頭’的意思。
楊守文和胡商聊天的時候,毛伊罕卻竄過來,一口把那張餅子給吞進去。
“沒有人要收養它嗎?”
“怎麼沒有,可是它不願意離開它的孩子,整天把孩子帶在身邊。
這種狗食量很大,一般人養一隻還行,再養四隻,就有些承受不起……除非是那些有錢人。”
楊守文聽罷,目光再次落在了毛伊罕的身上。
醜丫頭這次卻沒有後退,蹲坐在原處,靜靜看着楊守文。
楊守文蹲下來,又取出了一塊餅子。
而醜丫頭則試着向前走了一步,看了看楊守文,一身頭,張口就把餅子咬在了嘴裡。
它的動作快如閃電,卻沒有傷到楊守文分毫。
“真是一個厲害的醜丫頭。“
楊守文說着,把油紙包打開,雙手舉着。
“你想要收養它嗎?”
胡商笑道:“那你可要做好準備,等那四個小家夥長大以後,可是要花不少錢呢。”
錢嗎?
楊守文笑了!
等他手裡的生意推廣開來,别說四隻狗,就算四十隻,他也能養得起。
醜丫頭走過來,狼吞虎咽吃着餅子。楊守文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它卻沒有抗拒。
“醜丫頭,跟我走吧?”
等醜丫頭把餅子吃完,楊守文站起來,輕聲問道。
卻沒想到,醜丫頭卻沒有理他,隻是圍着他轉了兩圈,然後用腦袋蹭了蹭他的腿,便轉身離開。
幾個意思?
楊守文頓時愣住了。
就在這時,忽聽遠處傳來一陣吵鬧聲,緊跟着一聲慘叫,便有人喊起來:“殺人了,殺人了!”
楊守文先是一愣,連忙快步跑過去。
他跑出集市,見不遠處有一條小溪,溪畔圍了一群人。
楊守文擠進人群,看到在小溪旁倒着一具屍體。那屍體仰面朝天躺着,兇口插着一把匕首。
“綠珠?”
楊守文一眼認出,那死者赫然就是早上為他打掃房間的胡姬。
隻是這一刻,綠珠的臉上不見半點皿色。她瞪着眼睛,手裡死死抓着一塊衣襟,臉上更帶着一種絕望。
“怎麼回事?”
“不知道,剛才看她和一個人在這裡争吵,那個人突然殺了她,那邊跑了。”
有人用手一指小溪對面,楊守文二話不說,便沖了出去。他一邊跑,一邊摘下大槍。追出去大約有兩裡地左右,就看到前方有一個身着胡服的男子,跑到了一匹馬的身邊。
就見他解開缰繩,翻身上馬。
楊守文這時候距離對方有幾百米,他心裡一急,腳下猛然加速,沖出去幾百米之後,猛然振臂将手中虎吞大槍擲出。那大槍在空中轉動,呼嘯着劃出一道弧線。
噗!
大槍正紮在馬的身前,就見那匹馬希聿聿一聲長嘶,前蹄揚起,一下子把馬上的人掀翻在地。
那人身手不差,落地後打了幾個滾,便翻身站起來,順勢拔刀出鞘。
楊守文沖上前去,擡手将大槍拔出來,剛要撲向那人,就看到從旁邊竄出一頭蒙古獒,悄無聲息來到那人身旁,一躍而起,張口狠狠咬在了那人的手腕之上。
這一口,咬的着實不輕。
蒙古獒的咬合力非常驚人,一下子就把那人的手腕咬斷。
當啷一聲,那人手中的刀掉落在地上,而後抱着手腕,發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叫聲。
楊守文也沒有想到會出現這種變化,仔細看過去,卻不禁笑了。
“醜丫頭,幹得漂亮!”
醜丫頭也不知道是從哪兒竄出來的,聽到楊守文的叫聲,它轉過身沖着楊守文叫了兩聲,似乎是在向楊守文請功。楊守文沒有再說什麼,上前一腳把那人踹翻在地,大槍向前一探,抵在那人的兇口上,而後沉聲道:“再亂動,就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