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娘子出現了!
這對于楊守文而言,絕對是一個意外的喜訊。⊙,
原本,他還在想着怎麼才能找到梅娘子,可沒想到梅娘子居然自己送上了門。上次在昌平,楊守文力竭之下被她所乘。如今,她再次打上門來,楊守文自然不會罷休。
不過,對于沈佺期和賀知章而言:梅娘子是誰?
好在莊畢凡畢竟做了十年的洛陽尉,對江湖事多多少少,有一些了解。
聽到‘梅娘子’的名字之後,莊畢凡不禁蹙起了眉頭。
“莊縣尉,有問題嗎?”
在沈佺期想來,既然已經知道了兇手的名字,想必抓捕起來不會費事。
莊畢凡苦笑道:“縣尊,這梅娘子神出鬼沒,與竹郎君、蘭夫人并稱歲寒三君,是江湖中極有名氣的刺客。梅娘子化身百千,至今也沒有人能說清楚她的樣貌。
而且……”
“而且如何?”
莊畢凡支支吾吾,露出為難之色。
倒是楊守文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道:“還是我來說吧。傳聞這梅娘子是不少勳貴的座上客,所以就算是知道她在那裡,想要抓捕此人,恐怕也不是一樁易事。”
“豈有此理。”
沈佺期聞聽之下,勃然大怒。
“此等江湖浪客,豈能如此張狂?
莊縣尉,你待會兒和青之一同去他府上,詢問他府中其他仆從。我這就進宮,與聖人禀報此事。”
沈佺期的反應,不但是吓了楊守文一跳,就連賀知章也被吓到了。
“雲卿且慢。”
賀知章連忙攔住了沈佺期,把他拉到了旁邊。
如果沈佺期真把這事情捅到了武則天的眼皮子底下,那可是犯了大忌。但凡有名有姓的人家,誰不養幾個門客?哦,這年月已經沒有門客的說法,‘結交’江湖人士。
唐朝本身就是個尚俠義的時代。你這麼直挺挺捅上去,讓那些勳貴該如何是好?
楊守文眯起了眼睛,看着站在斷橋上,一邊聽賀知章勸說。一邊猶自流露出不滿之色的沈佺期。曆史上沈佺期是怎麼死的?楊守文記不太清楚了!可是,在坊市中可是有流傳沈佺期收受賄賂的事情。以前楊守文相信,現在嘛,卻不太信了。
這分明就是個不通世事的書生。
别看他入仕已有二十四年,可實際上在唐中宗和武則天的護佑下。沒有受過什麼磨難。
即便是在酷吏橫行的時代,來俊臣那些人也不敢對沈佺期動手。
唯一一次,他是揭穿了一個貪官的嘴臉,結果被那人反誣,以至于差一點流放。幸虧武則天及時發現,赦免了他的罪名,又把沈佺期召回,此後便留在了身邊。
這就是個書呆子,寫寫應制詩,做一些文章。他很擅長。
可是……
好在賀知章的口才不錯,總算是勸住了沈佺期。
但是看他那不情不願的模樣,楊守文突然有一種預感,一旦武則天死了,沈佺期的下場必然凄慘。武則天活着,能護着沈佺期。可如果她死了,沈佺期必然會作為武則天的寵臣,而遭受到李唐集團的打壓和報複。那時候,他的日子不會好過。
楊守文對沈佺期倒是産生了一些好感。
這個人很正直,甚至正直的有些愚蠢……
可這種正直。不正是他前世一直在努力維護的品質嗎?
若有可能,倒是要想想辦法,保全沈佺期。别的不說,這終究是一代文壇宗師。
賀知章陪着沈佺期回衙門了。楊守文則在莊畢凡的陪伴下,返回銅馬陌。
一進家門,他就把楊從義和烏尤找來,讓莊畢凡詢問情況。
莊畢凡倒是不客氣,和楊從義、烏尤等人談了一陣子後,便向楊守文告辭離去。
“什麼情況?”
楊守文坐在小樓的門廊上。捧着一碗熱騰騰的湯餅,正跐溜跐溜的吃着。
昨天在總仙宮淨顧着吃酒了。
回來之後,又拉着蘇颋和賀知章吃了一壇清平調。今天早上,更是行色匆匆,吃了一碗粥水就去了衙門。此刻,已經近午時,陽光照在庭院中,肚子卻骨碌碌的叫起來。
好在,楊氏早就料到了這種結果,命人準備好了羊羹湯餅。
奶白色的羊羹,下入湯餅之後,撒上蔥花,白綠分明,令人胃口大開。
隻可惜,少了一口辣子。
說起辣子,楊守文心裡面不免泛起了嘀咕。
此時,辣椒仍生長在美洲大陸,距離哥倫布發現美洲,還有近千年的光陰。想要吃上辣椒,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雖然茱萸也很辣,可畢竟不是一個滋味。
也不知道,這唐代的航海技術如何?
如果可以的話,可以派人前往美洲大陸。此時的美洲大陸,應該還是一片蠻荒吧。楊守文甚至開始想象,如果唐人先發現了美洲,不曉得還會不會有那個流氓的湯姆大叔出現。
要知道,唐人的探險精神,可是比之歐美人更加強大。
這時候,楊從義和烏尤等人進來,楊守文便收回了思緒。
他把湯餅吃完,便遞給了楊氏。
有娜塔把濕巾送來,楊守文接過,擦去因為吃湯餅而出的一頭汗水。
這一身汗出來,宿醉的感覺完全消失,整個人就好像又活過來一樣,頓時精神抖擻。
“烏尤,紮布蘇是你的手下,他外面可有得罪什麼人嗎?”
烏尤聞聽,連忙搖頭道:“回禀阿郎,紮布蘇平日裡也不出去,怎會得罪人呢?他這個人性子爽直,不管是誰都能說得來,關系也很好,卻沒想到被人給殺了。”
說着,他臉上還露出了一絲悲傷之色。
楊守文聞聽笑了,“照你說來。他如果是這樣子,怎可能被人殺害?”
說着話,他便把目光挪到了楊從義身上。
楊從義搖頭道:“阿郎,我與紮布蘇不熟悉。
他是烏尤的人。我很少與他接觸。加之大家的習慣不一樣,所以更很少一起交談。”
楊從義是瓜州人,說起來對吐蕃人也不陌生。
隻是似他們這種人,怎可能和烏尤他們走的很近?對此,楊守文沒有半點的懷疑。
“那你們可知道。他最近和誰走的近?”
烏尤愣了一下,輕聲道:“他和誰都能說上話,小人對此也不太清楚。”
沒有得罪人,又沒人知道他和誰走得近?
楊守文的眼睛頓時眯縫起來,看着烏尤,隻看得他似乎有些慌亂。
“那你可知道,紮布蘇最近在忙什麼?”
“哦,前幾日他收拾小樓,聽楊娘子說,阿郎想要把那小樓推倒。所以經常叫他過去幫忙。”
楊守文便扭頭,向楊氏看去。
得到了楊氏肯定的回答之後,楊守文便沒有再繼續追問,而是揮手讓烏尤下去了。
“這人好端端的,怎就死了呢?”
楊氏坐在門廊的一角,一邊縫補衣服,一邊嘀咕起來。
在她身旁,小金靜悄悄坐着,瞪大一雙眼睛,好奇看着楊氏手中的針線活。
“對了寶珠。你和紮布蘇不是挺熟悉的嗎?”
“啊?”
從小樓裡走出來的寶珠臉色一變,“楊娘子,奴怎麼會和那吐蕃獠子熟悉?”
“可是我昨天看到你和他在夥房那邊有說有笑。”
寶珠頓時露出恍然之色,“哦。紮布蘇昨天不是說去南市嘛,奴就托付他順便買點碎布頭回來。”
那絲帛店裡,常會有一些零碎的布頭。
普通人家會把那些布頭買回來,做縫補之用。
楊氏聽罷之後,立刻露出了了然之色。
而楊守文也隻是看了寶珠一眼,便坐在門廊上發呆。
良久之後。他突然站起身,“大兄,從義,陪我去一趟小樓。”
阿布思吉達從一旁的廂房内走出,和楊守文點點頭,便徑自走出了庭院。楊守文則帶着楊從義,跟在吉達身後直奔院落中的另一幢小樓走去。那小樓,坐落在庭院的西南角,周圍顯得有些荒涼。小樓看上去非常破舊,不曉得有多久沒人住過,以至于那牆壁上透着一股子斑駁之色,給人一種蒼涼和荒冷的奇妙感受。
楊守文站在這小樓門前,面帶沉思之色。
他想了想,邁步走上了門廊,伸手把房門打開。
這小樓約七八米高,分為兩層。
樓下是一個客廳,樓上則是兩間卧室。
客廳的斜面牆上,供奉着一個神龛,不過裡面空蕩蕩的,已經沒有了佛像的蹤影。
楊守文先是在客廳裡轉了一圈,然後便上了二樓。
站在窗前,他舉目向外眺望,就見那漕渠從窗下流過,遠處那銅馬雕像更是格外清晰。
站在這裡,可以眺望銅駝暮雨。
站在這裡,可以聆聽到太平禅寺的晨鐘暮鼓。
“這裡的視野倒是極美,比之我那住所的視野還要好幾分。”
“是啊,可惜當年霍獻可就是死在這幢樓裡,以至于鬼氣森森。我聽說,這宅子的最後一任主人搬進來之後,就建造了阿郎現在居住的樓閣。隻可惜樓閣尚未建好,就死了……這樓,邪性的很。阿郎想要拆除,最好還是快一點拆除為妙。”
“你是說,咱們住的那幢樓閣,是後來建造的?”
楊守文扭頭向楊從義看去,就見楊從義點了點頭。
“是啊,霍獻可死後,這宅子先後換了三個主人。
先是一個西域來的胡商,大約三個月就死在床上,據說死時的模樣與霍獻可極為相似。後來又有一個關中過來的豪商盤下了宅子,可惜住了半年,便突然間遇害。
第三個主人,是從江左而來。
那人盤下宅子之後,請高人為他化解煞氣,而後開工建造了阿郎現在所住的樓閣。
隻是在樓閣建好前的一個月,他從江左返回洛陽,在途中被盜賊所害。
在那之後,這宅子就沒了主人。洛陽人更稱這裡是兇宅,隻要住進來就會有危險。”
楊從義說完,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連忙道:“當然了。阿郎有神人護佑,那妖魔鬼怪定難靠近。”
楊守文哈哈大笑,擺手示意楊從義,他不在意這些。
不過,楊從義說的這件事情。倒是讓他産生了濃厚的興趣。
兇宅?
怪不得他總覺得這兩座樓閣不太般配,他住的那座樓閣,高出這樓閣近五米,幾乎遮掩了大半的陽光。若是住在這裡,定然會産生一種壓抑的感覺。想必這就是那所謂高人講述的化煞之法。也就是說,在這樓閣裡,死了三個這宅子的主人?
“大兄,你怎麼看?”
楊守文突然扭頭,向阿布思吉達看去。
吉達微微一笑,指了指楊守文。那意思是說:你已經有了看法,何必來拷問我呢?
“從義,從今天開始,你帶人住進來。”
“啊?”
“你找六個人過來,三人一班,輪流守在這樓閣之中。
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可是日夜值守?”
楊守文點點頭,“沒錯,就是日夜值守。”
“喏!”
楊從義躬身領命,楊守文便轉身走下了樓閣。
“另外。你下午去一趟北市,找沈慶之,為我打聽一些事情。”
“什麼事?”
“你附耳過來。”
楊守文擺手,示意楊從義靠近。而後在他耳邊低聲細語了幾句,楊從義連連點頭。
總仙詩會的消息,愈演愈烈。
一日光景,洛陽城大街小巷中,都流傳着楊守文鬥酒詩百篇的故事。
與此同時,《西遊》的故事伴随着楊守文的聲名鵲起。在百姓之中也漸漸流傳開來。
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那《西遊》是講述的什麼。
可聽說是楊守文的作品之後,就立刻打聽起來。隻是,當初《西遊》隻刊印了一千套,洛陽城中不過有三百套左右,大都是在世族勳貴手中,民間并未有流傳。
一時間,尋找《西遊》的聲音越來越多,想要了解《西遊》内容的人,也越來越多。
楊守文對此,并沒有在意。
總仙會之後,他反而變得低調很多,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父親,看起來已不用孩兒去推波助瀾,這楊青之已經是聲名鵲起。”
狄府花園中,狄光遠恭敬站在狄仁傑的面前。
狄仁傑的氣色,看上去比前些時候更差了。雖然已經是初夏,他仍穿着厚厚的衣服,臉色蒼白如紙,整個人更顯得骨立形銷。他手裡,是一冊詩選,裡面是楊守文在總仙會上所做的八十一首詩詞。聽了狄光遠的話,他把詩選輕輕放在桌上。
他看上去很疲憊,整個人似乎都垮了一樣。
而事實上,他的确是快要垮了!
事情要從十天前說起,狄仁傑接到了李元芳送來的一封密信。
按道理說,李元芳和狄仁傑沒有任何從屬的關系。他是左奉宸衛大将軍,而狄仁傑雖是宰相,但卻無法節制李元芳。可是,李元芳還是給他寫了這封秘密書信。
李元芳此去魏州,是奉旨調查一樁案子。
可是到了魏州,他卻發現了一件和狄仁傑有密切關聯的事情。
狄仁傑的幼子狄光昭,是魏州司功參軍。狄仁傑曾是魏州刺史,并且在任上為魏州百姓做了很多好事,使得魏州百姓為狄仁傑建立了一座生祠。可是,狄光昭到了魏州之後,一開始還好,傳來的口碑也非常出衆。可随時間推演,狄光昭在魏州根基日漸牢固之後,心态也在悄然之中,發生了變化,整個人更發生了轉變。
李元芳的信中寫道:狄光昭貪婪暴虐,百姓苦不堪言,更一怒砸了狄仁傑的生祠。
在這個時代,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華夏百姓的忍耐性極強,如果不是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他們是不會奮起反抗。更不要說,狄仁傑曾經有恩于魏州百姓。這種情況下,他們依舊砸了狄仁傑的生祠,也可以想象得出來,狄光昭在魏州所做的事情,真已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
狄仁傑一輩子愛惜名聲,沒想到……
李元芳肯定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欺騙他,所以狄仁傑在接到了書信之後,就病倒了。
也正是這原因,他沒有出現在總仙詩會。
聽到狄光遠的話,狄仁傑總算是回過神來。
剛才,他拿着楊守文的詩選,可事實上心思卻飛到了千裡之外的魏州,思考着該如何解決狄光昭的事情。
“二郎,從現在開始,你不妨與楊青之多走動,不要有任何想法和念頭,隻盡量與之交好即可。總仙詩會,成就了楊青之谪仙人的名号,也算是讓他站穩了腳跟。
聽說,公主和他已經有所走動,咱們就不必再去多此一舉。
終究是聖人家事,我們現在不管做什麼,都可能是兩邊不落好,倒不如袖手旁觀。
不過,楊青之既然有如此才學,你和他多走動一下,對你必有好處。
左右當初是你把他請來洛陽,現在探望一下,也在情理之中,此事你自己把握。”
“孩兒明白!”
狄光遠看着老父那蒼白的面容,也不禁有些心疼。
他知道,三郎的事情,恐怕是真的傷了老父的心……狄仁傑的身體本來就不是很好,再經此事刺激,變得更加羸弱。
“父親,那三郎的事情……”
“三郎的事情若屬實,自有律法處置。”
狄仁傑深吸一口氣,沉吟半晌後,突然道:“二郎,扶我回房更衣,我要入宮面聖。”
“現在嗎?”
狄仁傑苦笑着點點頭,“是啊,早一些向聖人請罪,三郎便多一分生機。
李元芳絕不可能就此事欺騙我,而且他既然寫了書信給我,也必定寫了書信給聖人。與其聖人到時候找我責問,倒不如我去主動請罪。順便,有些事要與聖人商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