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這小子頂着一臉墨水張牙舞爪的樣子,王祯都傻了,這麼多年了,還真是第一次遇到敢這麼理直氣壯跟一群考官叫闆的考生。
這他娘的到底是誰審誰呀!
心裡這個氣呀,一張臉都黑了,但一想到考場紀律中還真沒有不允許躺在桌子上睡覺的規定,一張臉就更黑了。
“有什麼資格?現在我就告訴你,有什麼資格!站在你面前的這位就是我們金陵府的通判大人,本次州試的副主考,王祯王大人!你說,有什麼資格!”
一個尖嘴猴腮地,眉梢長一顆黑痣的考官憤然而出,用手指點着何遠,聲色俱厲地呵斥道。
便宜老舅!
何遠不由有些懵逼,氣勢頓時就萎了。他萬萬想不到,竟然在這種情況下見到這位便宜老舅,這事搞的!趕緊把手中的硯台放回去,這時,他才發現,自己手上衣服上已經全是墨點,似乎好像臉上也有水珠的感覺……
見何遠認慫,這位考官頓時虎軀一震,氣勢大增。
“像你們這種考生,本官見的多了。仗着家裡有幾個臭錢,就目空一切,今日就讓你知道什麼是朝廷律法,大人威嚴!來人,還不把這三個蠢貨給我叉出去!”
一聽這話,萎頓在地上的佛爺兄弟和縱欲兄弟臉色頓時就苦了下來,就差撲過來抱着大腿哭了。
認慫歸認慫,但不能認罪啊,老舅也不行啊,如果還沒考完就被叉出去,老娘還不得哭死?
“且慢,我們大宋律法,還沒有不教而誅的先例,學生想知道,大人為何要将學士逐出考場?”
何遠手臂一張,頓時把上來的幾位士兵給推開。主要是滿身墨水,别人也不願意碰他……
“為什麼?就憑你高卧考場,藐視上官,怎麼你感覺這兩個罪名輕了?要不要本官再往深處問上一問,看看你怎麼得到的州試資格!”
這位老兄似乎是找到了感覺,一甩衣袖,神色冷然地撇了何遠一眼。
何遠頓時愕然,感情這是睡出來的罪名!這他娘的是什麼罪,連續考三天,難不成還不讓人睡覺休息了?
“學生請問,這考場紀律上可曾有不讓學生休息的規定?”
這位仁兄頓時被堵住了,這種怠憊無禮,不拿考試當回事的事情雖然讓人看着着惱,卻還真的沒有相關的規定,關鍵是以前根本就沒出現過……
這位仁兄一張猴臉被憋的通紅,頓時有些氣急敗壞,憤然地一摔衣袖。
“真是豈有此理,還敢頂嘴狡辯!憑你這等貨色,想來這州試資格也是見不得人的,老實交代,是誰給你弄虛作假,弄來的州試資格!”
在州試資格上作假這件事情,其實非常普遍,站在的幾位就沒少幹過。但大家向來都是心照不宣,誰也不說誰,沒想到這厮給何遠氣急眼了,一時脫口而出。不過話剛出口就有些後悔了,但後悔也沒有用,隻能擺出一副剛正不阿的架勢硬磕。
“這個當衆說出來不太好吧?”
當初為了這個可是被陶祁那老東西給當衆打過屁股,說出來多丢人啊。一見何遠這幅情态,大家頓時了然,這位瘦猴兄也不由偷偷地松了口氣,是假的就好,千萬别得罪了人,再丢了臉……
“君子坦蕩蕩,是無不可對人言。如果你問心無愧,資格來的正大光明,又何必遮遮掩掩!”
“好吧,反正這事整個清遠縣都知道了,也沒啥好遮掩的。我這資格本來都被我們縣令給剝奪了,是我拿東西從别人那裡換來的,當然你也可以理解為從知府大人那裡換來的,反正是他直接下令給我的資格,不信的話你可以派人去清遠打聽一下。但這有什麼問題嗎?”
有什麼問題嗎!
一群人差點想沖上去踹他。
這得多麼的不知廉恥,才能把這麼龌蹉的權錢交易說的如此光明正大理所當然?但這事竟然牽扯到了知府大人,這問題還有辦法繼續問下去嗎?
于是,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轉向王祯,王祯也有些頭疼,其實這種事情真算不得大事,很多人,包括他自己都為幾位不成器的家族子弟弄過,但一旦擺到明面上就麻煩了。管,頭疼,不管,也頭疼啊!
“大人,莫聽他胡言亂語,肆意攀扯誣陷上官。我認得此人,這人名叫何遠,原本就是清遠縣的破落戶,跟沈大人沒有半點的牽扯。請大人立刻治他藐視上官,誣陷主考,拿國家掄才大典當兒戲的作為!把此子立刻驅逐出考場!”
大家回頭一看,卻正是負責甲字号考區的巡監官梁均。不過這個台階給的太好了,連王祯都有些心動。不過他随即就反應過來,眉毛一軒,沉着臉問道:“你莫非就是這幾日名聲大噪,先後寫下《題文華館》和《将進酒》的何遠?”
“回大人,正是學生。”
何遠對着自家老舅可不敢乍翅膀,趕緊老老實實地回答,樣子十分乖巧,就是那一臉墨水看着實在有些滑稽礙眼。
王祯的臉色才稍稍緩和了些,當初沈德義給何遠恢複州試資格的時候,并未瞞人,作為一州通判,自然知道其中原委。對于孝子尤其是一個又才華的孝子,人們總是會有些莫名的好感和寬容。
“既然如此,你州試的資格自然是毫無疑問,但如此重大的考試,事關功名前途,你為何表現的輕視兒戲?”
“回大人,學生并未兒戲,隻是上午竭盡心力答卷,心神實在是困乏了,所以才暫時休息一下,以便養精蓄銳,好好的應對接下來的考試。”
何遠一臉的委屈,可惜這表情浪費了,他一臉的墨水,人家根本看不到。但好在老舅大人似乎聽進去了,正冷着一張臉微微颔首。
見這場面,似乎有要不了了之的架勢,梁均不由暗自懊惱,沒想到自己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本來想推一把,沒想到卻是弄巧成拙,讓這厮給翻盤了。他看了一眼何遠随意扔扣在一邊的試卷,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正冠肅容,腰杆一挺,站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