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滾刀肉
李大郎不想丢掉性命,還想得到五十兩獎賞,于是就主動來縣衙,坦誠此事。
許春花和陳文寬對視一眼,眼裡都帶着喜色。
顯然,李大郎就是那晚的縱火犯之一。
隻是,李大郎說縱火案的指使者是如意賭坊的張管事,而非吳記面館的吳文福叔侄倆。
許春花問陳文寬,“陳大人,如意賭坊是不是大刀王五的産業?”
陳文寬點頭。
“那就對了。”許春花嘴角掀起一抹冷笑,“吳文福叔侄這次學精明了,不再主動出面,而是讓他自己手下的人出面,妄圖以為這樣就擺脫了幹系,呵呵,這不相當于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嘛。”
陳文寬連忙搖頭,“春花啊,說話要注意,你怎麼能說出那麼粗俗的話呢?”
在他這個讀書人的觀念裡,有些話是不能說的,比如屎尿之類,這些字說出來有失身份,因此絕口不提。
這也情有可原,畢竟古人都是愛面子的,就連那些王公貴族,拉屎撒尿不直接說,名其曰出恭。
許春花笑了笑,“陳大人你言重了,何必那麼講究呢,該說什麼就說什麼,難道我說的不對嗎,還是你有更好的詞彙形容這事?”
陳文寬嘴巴張了張,又閉上,“你說的挺對。”
他仔細想了想,确實沒有哪句話比這句話更能描述吳文福叔侄這種做法了。
好不容易有了線索,陳文寬時不我待,即刻行動,差人前去如意賭坊捉拿張管事。
夜間往往是賭坊生意最紅火的時候,張管事被從賭坊抓來,表情憤怒,叫嚣道,“你們怎麼能這樣對我,我是五爺的人,耽誤了五爺賺錢,你們賠得起嗎?”
衙役們根本不理會他的叫嚣,把他押到大堂上,直面縣令陳文寬。
張管事惡人先告狀,“陳大人,青天大老爺,你要為我做主啊,你的人不分青紅皂白抓我……”
看着張管事嚣張的樣子,許春花嘴角浮現出一抹笑容,此人完全沒有把陳文寬放在眼裡。
陳文寬大喝一聲,重重拍了下驚堂木,大喝一聲,“大膽,不得喧嚣,不得撒潑,要不然,棍棒伺候。”
衙役們立刻用刑杖擊地,嘴裡發出威武的聲音。
由于張管事過于嚣張,不把他們放在眼裡,他們心裡對張管事有怨言。
瞬間,大堂上的氣氛變得嚴肅。
張管事不敢放肆,老老實實的跪在地上。
陳文寬問道,“你教什麼名字?”
張管事老實地回答,“回禀陳大人,小人叫張有為。”
陳文寬瞥了他一眼,繼續問道,“張有為,你可知道我找你所為何事?”
張有為搖頭,“小人不知。”
陳文寬嘴角浮現出一抹冷笑,繼續問道,“十日前,許氏面館失火之事,你可曾聽說?”
張有為驚呼道,“是嗎,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他又自言自語道,“哎,陳大人你有所不知,小人作為賭坊的管事,晝伏夜出,夜晚是最忙的時候,哪有心思關注别人的事,我要是分心,打聽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五爺會生氣的,如果陳大人你找小人是問這事,那麼請大人放了小人吧,小人與此事沒關系,如果我被押在這裡,耽誤了賭坊的生意,五爺會來找大人你的。”
許春花嘴角浮現一抹冷笑,張有為分明不把陳文寬放在眼裡,一口一個五爺,以此向陳文寬示威,表明他是大刀王五的人,不要對他動手,要不然五爺會找陳文寬麻煩的。
陳文寬自然也聽出了張有為話裡的弦外之音,冷哼道,“收起你的小伎倆,你要是再提王五,我打斷你的腿。”
張有為嘴巴張了張,想說點什麼,終究沒敢說出來。
陳文寬接着說道,“實話告訴你吧,我讓人抓你來,是因為有人說你是許氏面館縱火案的幕後指使者。”
張有為立刻大呼小叫道,“陳大人,冤枉啊,小人一向老實,什麼壞事都沒做過,那是别人對我的誣陷。”
陳文寬臉上露出一抹冷笑,“呵呵,你到挺會裝啊,那麼我問你,你可認識李大郎?”
“認識。”張有為表情憤恨地說道,“他是我們賭坊的常客,一有錢就來賭,可他是個倒黴鬼,逢賭必輸,輸了錢就耍賴,打他也沒效果,現在還欠着我們賭坊五兩銀子呢。我們的人找他要了好幾天,都沒有要回來,要不陳大人你幫忙,把錢給要回來。”
許春花聽張有為如此說,不由得笑起來,這家夥簡直就是滾刀肉,死豬不怕開水燙。
對于這種人,最好的辦法是,直接拿出證據,證明就是他做的壞事,隻有這樣才能讓他老實起來。
她向陳文寬使眼色。
“哼!”陳文寬氣的胡子翹了翹,“張有為,這裡是縣衙,不是你在街邊閑聊,少說那些沒用的。”
他又對衙役說道,“傳李大郎上堂。”
李大郎又被叫到大堂之上。
李大郎看到張有為的時候,立刻低頭,眼皮耷拉着,縮着腦袋,根本不敢看張有為一眼,像一隻弱雞。
“李大朗,把你之前說的話再說一遍。”陳文寬嚴肅地說道。
李大郎偷偷地擡眼看張有為,正好對上張有為兇狠的眼神。
他吓得身體顫了顫,吞吞吐吐,不敢說話了。
陳文寬見此,連忙對李大郎說道,“你别理他,大膽的說,不必怕他,本縣令為你做主。”
李大郎喉嚨動了動,可就是張不開嘴。
陳文寬又說道,“李大郎,這裡是縣衙,不是如意賭坊,在這裡,你與張有為平等,無需把他當做如意賭坊的管事,如果他膽敢對付你,你告訴我,我幫你。”
他又對張有為吼道,“張有為,你聽到了嗎,不準暗中手勢李大郎,隻要李大郎發生一點意外,我拿你是問。”
“可是……”張有為弱弱地辯解道。
陳文寬又重重地敲了驚堂木,張有為立刻低下頭,不敢說話。
“李大郎,你可以說了。”陳文寬給了李大郎一個鼓勵的眼神。
李大郎鼓起勇氣,把那一晚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指出許氏面館之所以失火,是張管事找了他和其他幾個賭徒幹的。
“混蛋,你誣陷我。”張有為憤怒地跳起來,揮舞起手掌,就要往李大郎臉上扇。
陳文寬發出一聲冷哼,衙役們立刻行動,攔住張有為。
“放肆,張有為,這裡是縣衙,本縣令在此看着呢,你竟敢動手打人,你眼裡還有沒王法?”
張有為滿臉委屈地說道,“陳大人,冤枉啊,李大郎他皿口噴人,這根本不是我做的事,像我這樣膽小的人,連一隻雞都不敢殺,怎麼可能做出讓人縱火的事呢……”
他噼裡啪啦地說了一大通,情緒非常的激動,似乎真的被冤枉了。
“呵呵……”陳文寬冷冷一笑,“我告訴你們啊,這裡是縣衙,在這裡,任何人不準說謊,誰若說謊,大闆伺候。”
他看向列在兩旁的衙役們,衙役們配合地用大闆敲擊地面,發出清脆的響聲,以此彰顯縣衙的威嚴。
“小人自然知道規矩,但是這事真不是我做的。”張有為一口咬定,這不是他幹的事。
面對陳文寬的審問,哪怕有李大郎作證,張有為始終不肯承認,這是他幹的事。
其實在這種關節上,隻要能拿出相關的證據,就可以定張有為的罪。
但是,張有為對李大郎等人的命令,隻是口頭命令,除此之外,别無任何證據。
雖然那天張有為給李大郎發了五兩銀子,可一轉身,李大郎就将銀子又全部輸給了如意賭坊,現在找也找不到了。
當然,可以把除了李大郎之外的其他縱火者也都找出來,在多人作證的前提下,也可以定張有為的罪名。
但是,李大郎隻知道和他一起放火的人,是如意賭坊的賭徒,但具體是誰,由于月黑風高,他并不認識。
在沒有其他證人的前提下,隻靠李大郎一人,難以給張有為定罪。
張有為臉上露出嚣張的笑容。
陳文寬冷哼道,“張有為,莫非你以為沒有證,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嗎?來人,行刑,杖打張有為十大闆。”
“啊,不要啊,小人冤枉。”張有為急切地喊道。
陳文寬根本不聽。
衙役們開始行刑。
張有為的呼喊聲變為慘叫聲,撕心裂肺。
這并非是他裝的,而是真真切切的慘叫聲,因為刑杖有成人拳頭那麼粗,打在後背,脊柱受不了,有些年紀大的人,直接就被刑杖打死了。
這種刑法雖然嚴酷,但是在這個時代很常見。
因為這個時代,沒有各種先進的設備儀器,找到犯人之後,在犯人死不承認的情況下,又無其他的證據,隻能用刑杖逼犯人招供。
在兇猛的刑杖之後,屈打成招的事也有很大。
許春花聽到張有為的慘叫聲,渾身不由得起了雞皮疙瘩,連忙背過身去,不去看張有為的慘樣。
盡管她認為刑杖挺殘酷的,但是,對張有為這種滾刀肉一樣的人物,隻能用這個辦法懲罰他。
雖然張有為被打的慘不忍睹,但他是個很有骨氣的人,即使被打得生不如死,可他堅決不認罪。
陳文寬沒想到張有為如此硬氣,隻好把他押進大牢,讓衙役們繼續折磨他。
把張有為押下去之後,天色已經徹底黑下來。
陳文寬示意衙役們可以下班了,各回各家。
當然,為了保護李大郎,以防他被人抹脖子殺害,陳文寬安排李大郎住進縣衙。
李大郎弱弱地向陳文寬提要求,問獎賞他的五十兩銀子何時給他。
陳文寬和許春花都被他氣笑了,這事還沒解決呢,他就着急要銀子,這賭性真不是一般的大。
陳文寬回了他一句,“李大郎,你知道許氏面館被燒,他們損失了多少銀子嘛,至少三百兩,你還有臉要賞銀?”
“可是你們貼出的告示有賞銀啊?”李大郎不服道。
“那是為了吸引你們上鈎,相當于抛了個誘餌釣魚。”許春花笑眯眯地說道。
“啊!”李大郎慘叫,“縣令老爺,你們這相當于騙人啊?”
陳文寬臉上露出尴尬之色。
當初許春花提出這個建議,他不同意實施,就是因為這個道理,畢竟告示已經張貼出去了,可是卻不給賞銀,讓他覺得信譽丢失。
許春花看到陳文寬的臉色如同便秘一樣的尴尬,笑呵呵地說道,“這件事還是我來回答吧。”
她眉毛挑了挑,對李大郎說道,“在我看來,騙這件事本身沒有好壞之分,但是,如果對好人行騙,那自然是可惡至極的事,但是,如果對壞人行騙,讓壞人乖乖送上門,那麼就不能說是騙,而應該說是計謀,就像獵人打獵,布置的陷阱裡會放一塊肉,你能說獵人騙獵物嗎?”
李大郎被問的啞口無言,被衙役帶下去。
大堂内,油燈搖曳着微弱的光芒,隻剩下陳文寬和許春花兩人。
“陳大人,你說這樣對張有為,能收到效果嗎?”許春花問道。
陳文寬歎口氣,“能不能收到效果,這個還真不好說,隻能試試了。”
“萬一他還是不招呢?”許春花問。
“那就繼續打,一直到打死。”陳文寬說這話時,眼神裡閃過一抹陰冷之色。
雖然他是讀書人,打打殺殺這種事不願意做,但是,在其位謀其政,既然身為縣令,有時候他不得不使用酷刑。
許春花問道,“陳大人,你說咱們這樣做,大刀王五會不會找上門啊?”
陳文寬緩緩點頭,“這個還真有可能。”
許春花繼續問道,“如果王五參與這件事的話,你會不會給他面子,做出讓步呢?”
“讓步?”陳文寬眼裡閃過不屑之色,“雖然大刀王五在城裡的實力比較龐大,算是一号人物,但是如果犯了法,我照樣會抓他。老話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他還不是個王子,隻是一方枭雄,或者可以是一方惡霸。”
“難度你不怕這樣做,給你自己招來麻煩嗎?”許春花又問道。
像這種惡霸,一般都是心狠手辣之輩,把他們逼急了,可能做出各種兇殘的事,暗殺或者搶人老婆孩子的事,在曆史上時有發生。
陳文寬不在意地搖搖頭“呵呵,别看我隻是一介書生,但我從來不懼怕任何勢力,哪怕王五對我用強,我該做的照舊做。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作為讀書人,必須維護人間正義。”
許春花聽到這番話,不由得對他肅然起敬,沒想到在陳文寬略顯迂腐的身體裡,藏着凜然正氣。
她說道,“如果王五對付你,你跟我說下,我跟你一起對付他。”
陳文寬聞言,不由得笑起來,“你還是算了吧,别把你招惹進來,王五可不好對付。”
許春花看出陳文寬沒把她當回事,微笑着問道,“陳大人,你說他不好對付,那麼我就好對付了嗎?别看我年紀小小,但是該用的手段,我比你們懂得還多的。”
“好好……”陳文寬順着許春花的話說道,“王五對我動手事,我就跟你說,咱們一起合力對付他。”
“好。”許春花舉起手掌,和陳文寬擊掌為誓。
第二天上午,許春花又來到縣衙,問陳文寬關于張有為的事。
陳文寬皺眉,表示情況不容樂觀,張有為還是不肯招供,哪怕他被放進水牢裡面一夜。
水牢,顧名思義,以水為牢,将犯人浸泡在水裡面,短時間内不會有啥問題,但是,如果人在水牢裡時間過長,身體就會出現問題。
何況張有為挨了十大闆,身上鮮皿淋漓,以這樣的狀态,泡在水裡,滋味更加難受。
但是,即使在這種情況下,張有為還能咬牙堅持。
許春花不由得有些好奇,張有為究竟從吳文福哪裡得到什麼樣的好處,甯願受這麼大的罪,也不肯把這事說出來。
她忍不住想采訪下張有為,問問他是怎麼想的。
縣衙大堂裡,陳文寬居中而坐,衙役分兩旁戰列,許春花站在陳文寬左下方旁聽。
陳文寬敲了下驚堂木,張有為再次被帶上來。
經過一夜的折磨,張有為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沒了,臉色蒼白,身體虛弱,像一條奄奄一息的死狗。
可是,即使在這種狀态下,他還依然緊咬牙齒,絕不說出縱火案的真實情況。
陳文寬暴怒,命令衙役繼續打張有為。
他倒要看看,是張有為的牙齒硬,還是衙役手裡的闆子硬。
許春花忽然站出來,讓陳文寬别着急打闆子,她來審問幾句。
陳文寬自然答應許春花的這個要求,讓她審問張有為。
許春花緩步走向張有為,就在這時,一名衙役跑進來通報,大刀王五來了。
衙役的話剛說完,就有一個虎背熊腰的中年漢子走過大堂,他長得膀大腰圓,留着絡腮胡子,長度遮住脖子,雙眼炯炯有神,走路虎虎生風,自帶着一股霸氣。
“五爺,救救小子。”奄奄一息的張有為見到王五,雙眼放出亮光,急切的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