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上露濃,南方的天氣中水汽足,成群的鹧鸪在秦淮河沿岸的楓木林中鳴叫,水波激蕩,壓住了過往的人聲。
方天化在江甯郡的日程快要結束了,然而他快要踏上駛向中原的大船時,耳中卻聽聞到一種讓他震驚的消息。
“什麼?你再說一遍?”
上船時的身形都頓了一下,差點向後倒去,要不是幾個差役扶着他,後果不堪設想。
能讓這位漕運使大人如此震驚的,那就是安安分分充當江南六郡漕運行業的江甯郡竟然湊足了五千斤稻米。
意料不到,絕對意料不到,這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啊,聽随行人員說,就是這幾天沒内完成的事情。
幾乎是忽然間,五千斤就湊夠了,究其原因是引進了一種新式機器,是孫奇提供圖紙,馮川負責推廣,最後在幾天内便收割完畢。
“那些奇怪的制造圖紙,是從哪裡來的?”
方天化的臉色凝重,如果孫奇收夠了糧食,接下來就是要送往中原大糧倉。
秦淮河清澈的水霧,打濕了方天化的面龐,以至于他的眼前都是迷茫的,甚至連未來都是迷茫的。他真切地感到一種壓迫感,忽然崛起的壓迫感。
自己這江南漕運第一的名頭,怕是保不住了。
這孫奇是何方神聖,竟然有如此通天之能,朝廷的大學士,魯班會的諸位成員都不一定能造出那種收割機。
方天化心中暗思,多虧開始沒和孫奇鬧翻,否則就得罪一位能力超強的人物。他心中後怕,盯着遠處水天一色的江岸,美景卻不美,反而有點讓人心驚。
“不知道,總之這個孫奇不但是安撫使陸機大人的關門弟子,還是那文正書院的負責人,總之能量很大,聽咱們郡在江甯郡中的内人調查,江甯郡在一個月内,銀庫如銀大概有五位數。
“五位數?此話當真,要知道,咱們吳郡每年的稅收,也不過數千兩!”
遠處的景色更迷茫了,他的眼睛昏昏沉沉的,幾乎要暈過去。
不過最讓方天化心驚的是,孫奇不但是安撫使的弟子,那麼那種快速收割的機器一定是師承三大名匠的安撫使。
竟還是書院的領袖?這簡直就堪比一個郡的郡守,在社會名望上,孫奇完全不低于郡守了,甚至還有超過的趨勢。
“不知他是否是我魯班會的人才?”
方天化忽然問道。
“不,他沒有任何立場!”
那個細作搖搖頭,這着實讓方天化失望了一把。
不是魯班會的,而且還這麼有能力,那麼就拉攏,拉攏不過來,想到此處,方天化的眼中爆射出一道狠毒的精光。
“不是我魯班會的,拉不過來就隻有死路一條。”
這孫奇顯然更偏向鷹派,既然如此....
方天化嘴角放出一絲奸詐,眼中又重新充滿光芒,眼前的路途更加明亮,水霧又消散了,景色又變得美麗。
“我們走,本官還要去布置一些事情,那孫奇就算收齊了糧草,怎麼運到中原大米倉還是個問題,哈哈,這次或許是走了大運了!”
秦淮河的水岸邊傳來幾聲吓壞鳥兒的奸笑。
在将五千斤糧草包裝完畢後,民工們将那些袋袋堆成小山的稻米袋運送至碼頭,因為陸機監制的大型運輸船就快要完工出産了。
這些稻米,将會被送上那些大型運輸船。
“為師的速度,還不錯吧,那一個月的工作量,我硬是壓成十天,再過十天,船的本體就會完工,你要不要去看看?”
陸機搭着孫奇的肩膀,全然無一點先輩的嚴肅樣,但這是在同僚間才有的勾肩搭背。
孫奇随着陸機去了後院水池,隻聽那打鐵聲,木屑飄落聲越來越大,差點就沖破雲霄,連雲層都壓不住。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極具現代化魅力的鐵木混建的龐然大物,如同一個布滿灰色的島嶼被放置在水池中央,四周的景色,比起這個龐然大物,簡直黯然失色。
這種運輸船,用處八面玲珑,戰争可用來運輸兵馬,農業可用來漕運,結構堅固,不易被水鏽所摧殘,其原因是因為孫奇在船底特地塗了一層油漆,都知道油漆防水,這還是古代從沒用過的立邦漆。
孫奇上船感受了一番,雖然水池限制了船的行動,但是上到甲闆上,還别說,确實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快感,另外還有一種回到現代的錯覺。
耳邊的風吹拂着頭發,真的,上輩子還沒靜靜地感受過這種感覺,社會生活的節奏,很少有這麼慢的時候。
上的風帆頂部的哨塔,還能遠眺到遠處的秦淮河,波光粼粼,從孫奇所處的位置看過去,如同一條閃光的小蛇。
這船舶,除了沒有導彈,沒有雷達,沒有系泊系統,其他該有的,比如船底倉庫,救生圈等等,基本都有,另外,按照孫奇的建議,在船的底部專門空出了一處地方。
沒錯,那處地方用來安裝蒸汽機。
“這塊地方,等着安放蒸汽機,到那時,咱們就不用人力來劃槳了。”
蒸汽時代,那是一個讓人期盼的時代,蒸汽機車與蒸汽船的圖紙,都會在不就的将來被解鎖。
目前快要完工交付漕運司使用的大龍船總計有三艘,孫奇稍加計算了一下,大概能裝載好幾萬斤的稻米,持水量能達數千升。
那五千斤稻米,還不給如同運送兒戲般運到中原大米倉,要說這吃水量這麼大的運輸船,放到上輩子的秦淮河,估計早就擱淺了,但是此時時日不同,秦淮河的水量,絕對足夠那龐大的吃水量。
結果,不出五日,一艘運輸船便交工了,馮川特地從公署趕來,向孫奇賀喜,但是孫奇當然不會将功勞據為己有。
“這都是師父的功勞,千萬别誇獎小生!”
從後院水池到秦淮河岸邊的碼頭,用着一條寬達數丈的水道連接,這艘巨大的運輸船移動到了碼頭前。
當然,碼頭上正在搬運稻米袋的民工們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這個從河道中駛來的龐然大物,牢牢抓住他們的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