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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天命在漢

唐朝工科生 鲨魚禅師 3453 2024-01-31 01:12

  “你這樣會不會對他要求太高了?”

  等兒子走了之後,李芷兒和聲和氣地問張德。

  “十八歲了,要求高個甚麼。老夫十八歲讀大學那會……”

  “你還讀過《大學》?”

  “……”

  老張愣了一下,然後道:“這是自然,不然怎麼‘親民’‘止于至善’?”

  點了點桌子,老張又再三強調:“老夫也是要教書育人的好不好,也要格物、緻知對不對?不然物理化學課……能辦起來?”

  “我信你個老鬼!”

  瞪了一眼張德,一看這死鬼模樣,就知道沒句真話。

  “唉,不說了不說了,他現在還小,遭受點挫折沒壞處。等以後受到的挫折多了,也就習慣了。”

  “……”

  李芷兒差點一口老皿噴出來,她對張滄給予的厚望,雖說不是當皇帝這麼扯淡,但也是要“人中龍鳳”的。

  瞧現在死鬼的心态,怕不是無所謂的态度。

  “他是你兒子!”

  “他的人生難不成還要老子幫他過?笑話!”

  老張輕輕地拍了拍桌子,然後扭頭對李芷兒笑道,“許久不見,怎地說這些喪氣話,走走走,去裡屋說些好玩的。”

  “滾!”

  “生個甚麼氣,老夫有個好寶貝,正要給娘子看看。”

  “上發條的‘不求人’?這回是金子做的還是銀子做的?”

  “甚麼話!這一回給你看的,比‘不求人’厲害多了!”

  拉着李芷兒的手往屋裡走,一邊走老張一邊吩咐奴婢,“出去跟人說一聲,就說老夫要辦公,勿要打擾。”

  “是。”

  新羅婢迅速離開,老張嘿嘿一笑,摟着李芷兒道:“快走快走,昨日喝酒喝得厲害,今日這才活泛過來……”

  “死鬼!”

  瞪了一眼張德,風韻十足的李芷兒左右張望了一下,眼見着奴婢們都撤離,這才忙不疊地攥着張德的腰帶,直接往卧房去了。

  心靈上遭受創傷的張滄離開新南市之後,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住處,這光景溫柔正在繡花,換上秋裝之後,頭上還包着棉綢巾子,稍微遮風避寒一些。

  見張滄回轉,溫柔眼睛一亮,将手中的活計放下,雙手交疊在膝前,柔聲問道:“阿郎回轉了?”

  “七娘。”

  在溫柔身旁坐下,張滄歎了口氣,“适才跟着母親大人,去見過了阿耶。”

  “大……大人怎麼說?”

  “唉……”

  年輕人有點頹喪,不過精神并不萎靡,歎了口氣之後,便對溫柔道:“大人訓斥了我一頓,不過對七娘倒是無甚不滿的。”

  “聽聞阿耶和……公公舊年頗有嫌隙……”

  踟蹰了一下,溫七娘看着張滄,“這也無妨的麼?”

  “無妨的。”

  張滄握着溫七娘的手,輕輕地拍了拍:“往後我要重新讀書,以前的癡心妄想,看來是要熄滅了。”

  “阿郎若是做官……”

  “做官與否,都是小事。”

  張滄搖搖頭,“我若是要做官,這光景去厮混個縣令,也無甚難的。隻是大人一番話,卻是讓我明白了許多事情。”

  自己的親爹,耐心還真是夠好的。

  張滄甚至推算了一下,親爹“反皇帝”的心思,怕不是在他出身之前就有了。那時候親爹才多大年紀?

  轉念一想,還真是天差地别。

  隻是張滄也明白,他親爹這種瘋子,天底下就這麼一個,再也找不出另外一個這樣的來。

  挑戰自己的親爹,這種念頭并非沒有,但張滄又不得不承認,自己沒有當今聖人貞觀大帝的霸氣。

  殺哥宰弟且為樂……他不能,也做不到;實力鎮壓老臣子……他還是不能,還是做不到;軟禁老夫……連這樣的念頭都沒有。

  資質不差,但沒有被錘煉過的天才,隻是石頭,不是璞玉。

  “阿郎?”

  “嗯?”張滄想得入神,回過神來之後,對溫七娘道,“我先讀幾年書,等孩子長大幾歲,我便出去曆練。”

  “遠麼?”

  “或許會去程三叔那裡,也或許會去東海道。皇唐域内曆練的機會,不多了。”

  或許會有山民造反,但随着道路水平越來越提高,耕地面積越來越廣大,造反難度也會随之而水漲船高。

  很多時候,山野之中的鄉民,給一口吃的吊着,就能養活三五百年,不知道多少代人。

  “看來阿郎在公公那裡,受了不少挫折。”

  在溫柔看來,張滄已經是頂級的英才,至少遍尋洛陽長安,能比得上他的世家子弟,并無幾個。

  可這等英才,在公公那裡,居然還要遭受挫折,而且毫無疑問,張滄還很服氣,并非是被壓服,而是心服口服。

  到底發生了什麼,溫柔不想去猜測,她也不敢。

  她連安平公主李芷兒跟前都不敢擺弄小心思,問什麼答什麼,更何況還是能把安平公主降服的公公?

  “七娘覺得五十年後之天下,何如?”

  沒有回應溫七娘的話,張滄反而很是怪異地問道。

  “五十年後?誰知道呢。”溫柔恬然一笑,“五十年後,興許我也已經等着含饴弄孫;興許還做了曾祖母也未可知……五十年後,阿郎或許千裡封侯,又或許入閣為相。”

  這樣那樣美好的想象,在溫柔看來,都是可以實現的。

  “五十年後……如果這個天下,沒有皇帝,天下這黎民百姓,會如何呢?”

  不知道是對溫七娘說的,還是對自己的發問,總之,此言一出,溫七娘杏眼圓瞪,一臉的不可思議。

  “這……沒有皇帝?”

  固然先賢早就論證過無有君王的“大同”,但千幾百年下來,“君父”的高低倫常概念,早就深入人心。

  有這樣的禮制,天下的統治,才會容易一些。國有君則太平,家有長則和睦……很簡單的道理。

  但現在張滄卻說,五十年之後,這天下會不會沒有皇帝?

  刹那之間,溫七娘立刻明白,這不是自己情郎的想法,而是那個素未謀面公公的瘋狂念頭。

  更讓溫柔心驚膽顫的是,張德這個公公,不是隻能想的那種人,還是能夠去做的朝野巨頭。

  論及實力底蘊,在溫氏的評估中,哪怕是現在的房玄齡,也遠不如張德。

  “不錯,沒有皇帝!”

  張滄用力地點點頭,“可能嗎?”

  然後他有些迷茫地看着溫柔:“會發生嗎?”

  手指絞在一起的溫七娘猶豫了一會兒,神情肅然道:“或許可能。”

  “為何?”

  “京中武漢子最喜歡挂在嘴邊的,便是‘進步’二字。所謂‘日新月異’‘與時俱進’,便是武漢子口中最常聽見的言語。‘地上魔都’,本就是無君無父之境域,倘若有一天,天下處處為‘魔都’,這豈非水到渠成?”

  “不錯。”

  張滄沒有反駁,溫柔的話,說的也很對。

  “再者,曆朝曆代,從未有貞觀朝這般,短短二十餘年,就從亂世進入盛世。兩漢前隋,大亂之後,也不過是大治罷了。縱使光武帝一時之威,也不過得了‘中興’二字。”

  作為溫氏女郎,溫七娘并非隻有小小的算計和心思,哪怕是心機婊,也是要讀書才能做大做強的。

  隻聽溫柔接着道,“貞觀朝,放在曆朝曆代來看,都是盛世。百工興盛,冠絕曆朝;路橋之遠,無所能及。便是唐朝疆域,也是曠古未有之龐大。那些個南市選人,便是賦詩吹捧,也多言‘巨唐’,蓋因大不足以稱述。”

  這些說出來的東西,都表象,但曆朝曆代想要做到這些表象,最少要一代或者兩代皇帝的積累。

  如此積累,還需要不折騰不動蕩不出現天災人禍。

  貞觀朝的功績,扔給前人去做,根本不可能達成。僅僅是修橋鋪路這一項,就能夠讓漢朝最巅峰時刻直接财政破産。

  而貞觀朝,尤其是貞觀二十五年的當下,不但路橋總裡程數十倍數百倍于曆朝曆代,還修建了千幾百年以來最多最大的港口碼頭。

  甚至連奢侈品、亭台樓閣的花樣,也是冠絕曆朝。

  二十五年的成就,直接甩開漢朝數百年的威嚴,這很不可思議,自然而然地,會有有識之士去深入了解,去探究原因。

  這個原因,從一開始“天命在漢”來解釋,再後來,又用“天命在漢”來終結。

  “那麼……五十年之後,這天下,是誰家天下?”

  張滄有些猶豫地問道。

  “‘天命在漢’。”

  溫柔反過來握着張滄的手,輕輕地拍了拍,微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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