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姑且稱為貞觀十二年的“農民起義”發端于直隸近畿,雖然時不時地在河南道冒出來“響應”的變民團夥,然而掀不起大勢,也不曾有大業年間的熱烈。
反倒是各地“土團”,很是搶眼地冒了頭,或是“保護鄉裡”,或是“為王前驅”,盡管長安方面三令五申除徐州之外都是“非法忠君愛國”,不過山東人民的熱情,還是讓太極宮的主人氣的牙龈發炎……
喝着薄荷水的李董面無表情地看着吏部尚書:“京中‘搏球’甚衆,更有結社成黨,汝為尚書,吏部竟派官吏耶!”
李董說的“搏球”就是“持球”,也就是老張弄出來的唐朝版橄榄球。眼下叫法多樣,還有叫“撲球”的,不過不管叫什麼,兩京球市倒是不差。關撲也多是“買中”比分,有些閑錢的市民階層,如今就算在城裡種地,也琢磨着是不是把糜子地改成小球場。
“臣知罪……”
腦子跟開了光一樣,如今的侯君集,壓根就不想跟老闆扯皮。你說我有錯,我就有錯喽。反正“挨打要立正”,肯定沒問題!
再說了,這光景最要緊的,是山東民變這件事情。山東士族之前在洛陽鼓吹什麼狗屁失德,老套路了,還天天夜觀天象,說什麼流星過境。
結果被吳王李恪拎着兩杆望遠鏡,就按在地上摩擦。如今“天人感應”都變得玄乎起來,以前說木星火星,那都得帶着點“神棍感”,可如今,吳王李恪他素描不錯啊,就差把土星環給畫的更加周密一些。
遠在沔州的老張,雖然内心給伽利略默哀三分鐘,不過還是樂見其成。五姓七望這樣瞎鬧,對他來說也是大有裨益。
不是想要在文化口搞輿論攻勢麼?正好以前不能在天文曆法方面伸手,這一回,李董就算估摸着有問題,也得捏着鼻子說“吳王恪忠孝有加”。
殺哥宰弟且為樂的李董是不會錯的,他的兒子就算錯了,也隻有他能定罪。現在他說吳王李恪沒錯,那麼就是沒錯,那麼木星就是這個樣子,我畫出來是這樣的,你們畫出來,也是這樣的,沒有加任何特技……
被侯君集憋的一口老皿差點沒噴出來,李董心中大約也覺得奇怪,這人事部經理最近怎麼有點智商上線的意思?
可實際上,李董想說的是,皇家馬球隊最近都沒了業務,在老百姓的心目中,好像還不如“柳營”和“霸王”兩隊。
作為帝國的統治者,一個時辰幾十萬貫上下的巨富,他對于三瓜倆棗,依然十分的在意。
吏部尚書的“冷暴力”,除了讓薄荷水緩解牙疼失效之外,進一步讓牙疼爆發,宛若菊花插茱萸一樣火辣辣,那是因為一場在亳州徐州交界處,發生的“民間合法武裝”交火“民間非法反政府武裝”的事件。
整個事件在前期,那就是五姓七望中的扛把子“仙人指路”,讓崔十二為首的大騩山反政府武裝分子流竄數州而不倒。結果在亳州徐州交界處,有着新興貴族及資本家屬性的蕭、李、崔“太君帶路”,讓張松海為首的“十二圓桌好漢”堵住了大騩山諸叛逆的去路。
大騩山斥候兵強馬壯,馬是河曲馬,兵是河北兵。不但有滄州水力機械加工的批量生産馬槊,還有石城鋼鐵廠出品的馬槊頭……
至于大河工坊六年版飛凫箭箭頭,雖然看上去有點生鏽,但它到底還是塗了油脂,保養的不錯,射出去依然能射死野豬。
最重要的是攤煎餅的家夥什,它一如既往的堅硬,一如既往的堅不可摧,兩塊鐵闆往身前身後一挂,河北刀客感覺自己立刻“王總镖頭”靈魂附體,别說區區“圓桌好漢”,就是夷男複生,那必須也得腦袋剁下來當球踢。
再說了,誰不知道連雲港的“十二圓桌好漢”都是收了錢的人形垃圾,這幫為了錢就賣命的廢物,和他們這種為了反抗“暴唐”的英雄比起來,實在是不值一哂。
而且崔十二說了,隻要弄死“十二圓桌好漢”,那些在徐州佬,還不是随便捏死?居然敢出錢讓海盜上岸,是可忍孰不可忍,不忍了。
河北刀客、河東馬賊的“義氣”經過了考研,畢竟崔十二那邊有疑似洛下音十分标準的人說了,隻要把徐州搞亂,開元通寶大大的啊。
但是,講義氣的河北刀客、河東馬賊,義正言辭地拒絕了。這和崔十二說到了徐州就放開了搶,完全沒有任何關系。
貞觀十二年的大騩山民變,就差有個姓司馬的老哥給定個性,至于有沒有《崔十二世家》這一篇,那就得看文人的良心。
然而作為大唐帝國主義受益者的一份子,蕭氏、王氏、崔氏徐州房、李氏,還是覺得,像這種要黃了他們徐州生意的智障,都應該清理。
而連雲港“十二圓桌好漢”,那簡直就是天兵天将,必須得給天兵天将的待遇,還有裝備。
具裝甲騎的民兵見過沒?飛凫箭供給量按照且末都尉程處弼一個待遇的民兵見過沒?滄州罐頭、石城罐頭、登萊罐頭、長安軍器監罐頭也能臨時借調的民兵見過沒?
這世道,充滿着讓老張目瞪狗呆的滑稽,他本來應該為大騩山那些可憐蟲掉幾滴眼淚的,可是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現在有點想笑,卻又笑不出。
雖說崔珏又開始了“苦聊生”的傳奇連載,雖說崔娘子最近更加的水靈,并且還主動了許多,可老張還是笑不出。
作為一條工科狗,二十二年來,這個時代還是無法接受,還是不能融入。
沔州長史府中,張德看着一封信,信中的描述,讓他久久不能平靜。這封信的到來,說明崔弘道的徐州,保住了,沒有亂民在徐州起事,徐州的鹽茶糖酒糧鐵銅,都很穩定,連生絲産量都能預估增長五個點。
這封信的到來,同時也說明大騩山那些起來造反的人,在亳州畫了句号,然後死了一窩又一窩。
這封信,是張松海寫來的,沒太多的感情,張五郎本來也沒什麼感情可言。一個在江湖上沉浮的厮殺漢,良心早喂狗了。
如今的張五郎,大概就是等着時代的召喚,見哪個男人想要成為海賊王或者山賊王,他就跑去滅了,然後問這個時代做生意最爽快的人,要點辛苦費。
“圓桌會議”的精神,是經得起考驗的,隻有成色最好的金銀,才能鑄就最令人欽佩的精神。
沒有行軍布陣,沒有神機妙算,大騩山反政府武裝和徐州“土團”的交鋒,非常的簡單粗暴。
雙方試探的時候,先互射兩萬箭,睡了一覺起來,又互射兩萬箭早上打個招呼。然後攤煎餅的攤煎餅,開罐頭的開罐頭,紅的白的,流了一地。
裹挾的百姓死傷過千,崔十二沒有逃,而是見到了張五郎。
“崔十二,你事發了,跟我走一趟。”
當時張松海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
“好漢,我這顆頭顱,你自拿去,但我有一事,還望襄助。”
“你且說來聽聽。”
“我還有個賢妻,尚在河南,她帶着我一雙兒女,隻怕是要做冤死鬼。好漢若是幫我殺了大騩山的山主,除了這項上頭顱,還有一份謝禮,就在渦水之畔。”
“若信光頭有個來生,你這夯貨,還是莫要投這窩囊胎。”
“好漢,快些則個,我是個莊稼漢,怕痛……”
“且去罷,若有緣,圓你一樁心事就是。”
手起刀落,崔十二的腦袋,就成了徐州的榮耀,“土團”上下紛紛呼号,徐州上下紛紛交口稱贊。
“都姓崔,怎麼差距這麼大呢?”
張德摟着崔娘子睡了一晚,回憶着張五郎的信,如是喃喃自問。
最後,工科狗得出一個結論:大概是投胎技術上的差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