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輔不是那麼好當的,改元長孫無忌任吏部尚書,随後就做了尚書右仆射。前後幾年都在忙着整饬吏治和平抑物價,并且在擴大耕地面積鼓勵百姓多子這件事情上,出力尤多。
可惜長孫無忌有個天然缺陷,他和另外三大天王相比,有個最大優勢卻也是最大劣勢的地方,就在于他是外戚。
而且他妹妹是皇後,正牌的,還是跟皇帝患難與共過的。
群臣需要的,是一個能從皇帝卧室打聽到消息的文臣頭子。而不是一個打聽消息之後出來裝逼,還要連帶着收點手續費的王八蛋。
所以從去年開始,也就是張公謹上書朝廷的時候,接二連三上奏皇帝,說對長孫家太過優厚,恐引非議。
無奈之下,長孫無忌隻好辭去宰輔實職,但皇帝反手又補償了一個開府儀同三司。
于是乎齊國公隻好讓舅舅再去跟皇帝說清楚,這樣下去不行,“皇親私寵”是帝王失德的表現,要慎重。
李二當然不樂意喽,他做慣了霸道總裁,哪能被一幫子小職員給要挾?然而在高士廉、長孫皇後還有長孫無忌自己的堅持下▲≌,,這事兒就算了了,當沒發生。
因為這件事情,皇帝的聲望在文臣中推到了最高。但武将們都是覺得不爽,因為他們是新貴,往上數幾代沾不沾親帶不帶故不知道,但現在多少都和李董有深厚的革命情誼。
口氣大一點,咱們跟陛下一個馬勺吃過飯,是兄弟,鐵的!
那往後給新貴們奉上,算不算“皇親私寵”?
為這事兒,武将們把山東士族又給恨上了。沒辦法,誰叫文臣堆裡都特麼是從那裡鑽出來的呢?
不過呢,雖然長孫無忌去了尚書右仆射,但還是享有參知政事的權力。而且他是皇帝的大舅哥,紫宸殿裡說話比誰的嗓門都響。
“宰輔是那麼好當的嗎?”
長孫無忌感慨萬千地看着工棚外,雙手攏在衣袖中,神情有些抑郁,“自古社稷,不外兩個字,你可知道是哪兩個字?”
卧槽,這尼瑪誰知道?我又不是孔乙己,特麼還要學茴香豆的茴字有幾種寫法。
“權财?”
老張歪着腦袋,小聲地問道。
長孫無忌的胡子抖動了一下,然後深吸一口氣道:“你幸虧不是老夫子侄,不然老夫一定打死你。”
媽的,憑什麼總是要打死我,我特麼又沒傷天害理,說錯兩句話就要喊打喊殺,你們在玄武門幹的事兒也不見得多麼堂堂正正吧。
當然這話也就内心默默地吐槽,不敢說出來,憋屈啊。
“國之大事,在祀在戎。”
說完這句話之後,長孫無忌看着張德道,“你雖年少,卻有急智,是可造之材。你若願意的話,老夫可以收你為徒。”
“我有先生了。”
陸老在江南可是德高望重,我還指着他的身份去江南坑蒙拐騙搞遠洋貿易呢。跟你混能有幾個錢?
“老夫會和陸老說的,再說你在學士府,隻學了彈琴,難道老夫不知道嗎?”
“彈琴不好嗎?琴棋書畫,君子四德。”
“君子四德是琴棋書畫?”
實在是沒忍住,長孫無忌從袖口抽出手,給了張德腦袋一巴掌。
“堂堂宰輔,焉能學市井無賴!”
老張矯健的步伐,當然輕松躲過老陰貨的偷襲,站開來後張德大聲反抗。
“不學無術之徒!”
長孫無忌怒不可遏,“你在學士府都學的什麼東西!長此以往,你焉能成大器!”
“我一向兇無大志,長安城路人皆知啊。”
“你還很驕傲?”
“那當然,我叔父已經是鄒國公,現在更是定襄都督府都督,我自己也已經是梁豐縣男。要說做官,那個勞什子校書郎做了一天就被罷官,有個甚意思?再說錢吧,長安城也就尉遲老……先生能跟我鬥富,我的人生已經沒有了追求。”
長孫無忌被他一番話氣的渾身發抖:“豎子!豎子――”
“長孫公,我就不明白了,幹嘛找上我?我隻是想一個人愉快地玩耍。要不然等我想玩的時候,我都老啦。到時候我該多後悔?”
老張的狗屁理論氣的長孫無忌竟然有點喘不過氣,撫着心口就彎起了腰。張德見狀,頓時趕緊把他扶着坐在織機的凳子上,連忙給他撫背。
呼哧呼哧呼哧……
好半天才勻過來,長孫無忌瞪大了眼珠子盯着張德:“以你之才,稍作雕琢,假以時日,可為計相。”
“哎呀,長孫公,還是那句話,怎麼就盯着我呢?”
“你以為人人都可以白糖過手萬貫家财嗎?”
長孫無忌歎了口氣,“宰輔難當,謀人心更要謀财。你其實說的也對,社稷之事,權财至關重要。在祀在戎,錢财開道啊。”
着啊,老子不還是說的對嗎?
“長孫公,白糖我隻留了三成底,這個,長孫公是知道的吧?”
“你堂堂國公子侄,連這點眼力都沒有,難道想等着被五馬分屍嗎?”
保護費而已,要不要因為不給就五馬分屍這麼兇殘?
“白糖之利,實在是豐厚無比。原本計劃要兩年之後再謀吐谷渾,但平滅突厥之後,竟然還有餘力對付伏允,讓陛下和老夫,都是驚喜過望。”
那肯定的,财政良好幹啥都是爽快,砸錢都能砸死對手。
“然而李靖和侯君集西進,原本用度還是有些緊張的。可是寒冬之時,李靖過涼州明顯還有餘力,有人告李靖謀反,陛下雖然不信,但老夫還是命人明察暗訪。”
哈……陛下雖然不信……你特麼逗我?李董是什麼貨色老子還不知道?特麼明天有人說你長孫無忌要造反,照樣會調查你信不信?管你是不是皇後的親哥哥。
“後來,老夫發現,李靖居然發賣羊毛,就地涼州補給。朝廷是允許統兵主将在外權宜行事,但大軍糧秣開銷,都是朝廷供給,所以這個權宜行事……”
懂,太特麼懂了。就是騙騙人的,帶兵如果不靠強征,也就隻能靠買。然而買的話要錢,錢是朝廷送過來的。所以理論上來說,外面的軍頭還是窮逼一個,翻不起什麼浪花來。
但是,李靖特麼都沒去過涼州,居然還能弄到錢?
這怎麼能不讓李董震驚?!
然而老張卻知道這事兒,身為四大天王第五個的李天王,還是和張德通了氣的,否則張德平白就背了黑鍋。
李靖這是自污啊。朝廷的水真特麼又黑又深。
反正吐谷渾走一遭,侯君集得了嘉獎,李靖功過相抵,然後繼續宅家裡思考人生的真谛。
隻是李靖功過相抵之後,朝廷還要深挖隐藏在幕後的犯罪黑手,這個犯罪黑手要是想要對大唐江山社稷不利,那影響多不好?
于是稍微挖了挖,就發現羊毛都運去河套了。
再于是,李董又發現某些姓張的居然辣麼有錢,到處買地買木頭買蠻子奴隸,還到處招募人手……這是要幹嘛?莫非是想要造反?
然後真造反了,是斛薛部。
跳腳的李世民趕緊讓大舅哥走一遭,去河套狠狠地操一回那小子。
然而來了懷遠城,長孫無忌隻能說:老夫盡力了。
當然有在長安城偷偷打小報告的說長孫無忌不行,辦事不力。
口腔潰瘍渾身難受的李董就吼道:你說他不行,你行你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