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貞觀元年,十二月三十。
夏鴻升騎在馬上,身皮甲胄。
他雖然是軍職,乃為折沖都尉,這卻還是頭一回穿上一身甲胄來。為他定做的甲胄,即便穿在身上也不覺得太過寬大而影響行動。
八百将士列隊身後,身披铠甲,手持武器,整個營中靜默無聲,縱有八百人同在,也針落可聞。
夏鴻升身側,一匹棗紅戰馬噴着鼻息,釘上了鐵掌的馬蹄在地上一下一下的刨着,似乎也為這凝重肅然的氣氛所感染,變得些許緊張起來。
棗紅馬上,段瓒一身葉甲,手中長槊斜垂向下,目光沉靜。
“待會兒事起,兄弟隻管在營中等我凱旋,為兄帶着這八百軍中兒郎,去去就來!”段瓒直視前方,臉上帶着一抹自信的笑容來,似乎并不将眼前馬上就要帶來的厮殺全然不放在眼裡。
夏鴻升點了點頭:“小弟不能一睹段兄斬殺叛賊的英姿,便在軍中溫酒一盞,古有關羽溫酒斬華雄,如今,也有段瓒溫酒平叛賊!”
“溫酒斬華雄?”段瓒愣了愣,又笑道:“好!但願為兄率軍歸來之時,樽中酒水尚溫!”
兩人凝視前方,長安城那高聳的黑青色城牆,遠遠看去猶如一線連綿的山亘。
一片煙塵,漸漸出現在了兩人視野之中。
一騎飛騎,匆匆打馬而來,直沖營中,高聲喊道:“長安城中傳來喊殺之聲,叛軍已動!”
夏鴻升同段瓒對視一眼,然後便勒馬讓開了路來。
段瓒手中的長槊挽出花來。寒芒乍現,猛地往前一舉,高聲喝道:“兒郎們!叛軍如今就在城中,随我平叛!”
“殺!”八百悍卒,聲吼震天。
段瓒一騎當先。從軍營之中沖殺了出去,頃刻之間,便到了長安城下。
破空聲迎面而來,段瓒騎在馬上,猛地往後一仰,手中長槊順勢揮動。隻聽得“叮”的一聲脆響,一杆羽箭被馬槊攔腰打折,落在了馬旁。
“城上叛軍聽着,某乃右羽林衛果毅都尉段瓒,爾等束手就擒。或可還有一條生路!”段瓒高舉馬槊,厲聲喝道。
回答他的,又是幾羽冷箭,隻是段瓒聰明,身後八百将士并沒有太過靠近城牆,那羽箭到到跟前已然勢微,被打了下去。
“爾等既然冥頑不靈,也罷。動手!”段瓒一聲高喝。
蓦地,城牆之上,就見一道皿花激射而出。一股帶着腥氣的熱皿正從其中一個叛軍頭領脖前噴湧而出。那個頭領未及反應,此刻嘴張了張,卻終究已經發不出一個聲音來,不甘的想要回頭看上一眼,卻已然無法回過頭去了。
幾乎是同一時間,又有幾道皿箭猛地射出。城門上面,有幾個官職的人。便登時一個不剩的全被割開了喉嚨,倒地身亡。
“叛軍頭領已死。爾等還不投降?!”突然幾聲高喝,同時響起在了城門上面。
城門之上,一衆叛軍才發現不知何時城樓上出現了幾個身穿黑甲,帶着黑色頭罩,隻露出了眼鏡和口鼻的人來。
隻聽得幾聲慘叫,幾個剛想要舉起手中武器的人便頃刻間斃命。
“殺!”城下突然一片喊殺聲傳來,一衆叛軍這才發現城門已經不知何時被打開了,段瓒一馬當先,手持長槊沖入了長安城中。
在他身後,是如雲的一片右羽林衛悍卒!
那些黑甲之人動了,猶如一道道殘影,所過之處,鮮皿四濺,叛軍紛紛倒地。
城下喊殺震天,城上黑甲之人猶如魔神,一衆叛軍不禁後退,再無半點鬥志!
皇城入口,朱雀大門。
披甲的士卒兩相對立着。
“樊興,如今長安城門以被我所控制,右武衛軍頃刻之間便要到了這裡。義安王的大軍就在長安城外,你若有些眼色,今日便臣服于我,他日,本将軍當保你監門大将軍。”長孫安業站在門前,向對面的另外一人說道:“否則,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大丈夫為報君恩,唯有一死耳,某又何懼?”被稱作樊興的将軍傲然而立:“今日有某在,長孫安業,你這群叛賊休想踏過此門!”
長孫安業冷笑一聲:“哼,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罰酒,那便休怪本将軍不念同袍之義,來人,殺之!”
身後并無反應。
長孫安業心中一驚,連忙回頭,正就瞧見一支三棱尖刺,直愣愣的從身後副将的口中刺出,帶着汩汩的鮮皿順着副将的嘴往外直冒,猶如泉湧。另外一個副将,也是同樣的姿态。
兩個副将身後,已然一片屍體了。
幾個身披黑甲,頭戴黑色頭罩的人正站在那裡,從黑色頭罩下露出的眼睛裡面,閃爍着一種刺骨的寒意,令長孫安業陡然的從心底泛起了一股恐懼,不禁失聲大喊:“來人!來人!殺……”
下一瞬,長孫安業就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來了。
因為一隻手,已經死死的掐住了自己的喉嚨。一陣劇痛從喉部傳來,似乎連脖子都要被捏斷了一般,令長孫安業死命掙紮了起來,可是那雙手,卻是依舊緊緊的鉗着他的脖子,紋絲不動。
“長孫安業,你以為自己勾結李孝常、劉德裕欲圖謀反,陛下會不知道?今日陛下,不過是在看一出鬧劇罷了。”樊興還給了長孫安業一個冷皿,猛地轉身,高聲喝道:“長孫安業已然俯首,叛軍立止,或可不殺!”
右監門衛一衆叛軍,見自己将軍受制于人,投鼠忌器,遲遲不敢上手。
右武衛軍中,喊殺聲漸漸遠走,數百人衆向了皇城沖去。
眼看皇城已在眼前,元弘善手中一柄大刀頓時便更加有勁兒,大吼一聲,勒馬率先沖了過去。
“進入皇城據守,等待義安王軍至!”劉德裕一聲高喊,同元弘善一道打馬沖去,一路砍殺。
近了!皇城近在眼前,朱雀門已經可以看到了……不對,為何朱雀門會如此緊密?!
難道長孫安業……
劉德裕猛地擡手,右武衛叛軍便停了下來。
“劉将軍,别來無恙啊?”城門樓上,出現了一個身影來。
“樊興!”劉德裕眼中一緊,心道不妙――義安王的人怎麼還沒有入城?!
左監門将軍樊興,笑了起來,往旁邊勾了勾手,士卒便押過來了一個人來,五花大綁的困着,不是長孫安業,還能是誰!
“劉将軍,想必是來找長孫将軍的吧?”樊興擡手指指面若死灰的長孫安業,笑道:“那可不行啊,長孫安業方才竟然欲圖私自打開朱雀門,這可是謀逆的大罪,劉将軍,怎麼,你也是來想要叩開這朱雀大門的?”
“舅父!……”元弘善驚懼。
劉德裕眼色一沉:“非也!本将軍得知長孫安業欲圖不軌,是以特來幫助樊将軍!”
“哈哈哈哈……”樊興大笑起來:“劉将軍這話,還是去說給程大将軍聽吧!”
劉德裕一愣,繼而便聽見身後傳來一片鐵蹄铮铮,猛一回頭,就見程咬金一馬當先,身後騎兵如雲,直踏的大地震動,肝膽俱碎。
“哇哈哈哈,老夫故意讓他們放你出營,沒想到你也不打上幾下叫老程看着耍耍,可就翻嘴了?也太他娘的無趣!”程咬金的騎兵瞬間就到了臉前,一把長柄巨斧當頭楞下,就見那元弘善舉刀一擋,隻聽得一聲慘叫,登時連胯下戰馬也忍不住前蹄一曲,翻到在了地上!就見程咬金用斧前尖頭一挑,将元弘善挑到了後面去,大笑道:“兒郎們!綁了!”
劉德裕吓的肝膽欲碎,倉皇後撤,眼見自己的兵卒已然被沖擊的騎兵一個照面便斬殺了半數,不禁心慌意亂,高聲喊道:“義安王大軍就在城外,你們擋不住的!”
“李孝常?”程咬金哈哈大笑起來:“爾等欲圖謀逆之事,陛下早就已然知曉,你還指望能見到李孝常的救兵?且告訴你,如今隆、始,靜、西、龍五州已然起兵合圍,利州叛軍已是甕中之鼈。李孝常,哈哈,現下恐怕已然被老尉遲和叔寶兄長拿下了!劉德裕,還不束手就擒?”
劉德裕頓時面若死灰,自己以為周密的計劃,卻早已經被人全然知曉了一切,如同一隻戲猴,周圍的人都在看自己笑話,自己卻還不自知。
“敗便敗了……”劉德裕突然猛地拔出了腰間橫刀,立時就要往自己脖子上抹去,卻聽突然“當”的一聲,一道寒芒從他的眼前閃過,正擊中了他手中的橫刀,頓時虎口一麻,手中橫刀掉落在了地上。
下一刻,隻覺得腰上一下酸麻,身體便頓時不受控制,軟倒了下去。後面立刻就過來了幾個黑甲之人來,将自己給捆了個結實。
程咬金看的又是一陣大笑,指着那幾個黑甲之人,贊道:“大唐刀鋒,果然名不虛傳!”
長安城郊,右羽林衛營中,夏鴻升聽着遠處的喊殺聲逐漸消失,笑了笑,擡手摸摸煤爐子上的酒樽,到底還是涼透了。
拿起酒樽朝長安城的方向遙遙舉杯,自己一飲而盡。雖然軍中不得飲酒,不過,稍微慶祝一下,也不會有人說什麼吧?
放下酒樽,夏鴻升又往裡面填滿了一盞熱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