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三個人終于感覺自己明白了元帥的意思了。
趙松還好,他的年紀大了,再加上充任高級軍官領兵多年,所以對于朝政格局已經多了一些感悟,也能夠明白大漢現在的權力分布狀況。而兩個年輕人,是頭一次聽到這麼直白的說明,以前他們隻是隐隐約約間明白的東西,現在終于有人跟他們明說,讓他們有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謝元帥提點,趙松明白了……”趙松愣了片刻之後,面色凝重地點下了頭來,其他兩個人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然而,石滿強元帥卻還是冷然一笑。
“你們真以為你們明白了?我看啊……你們還是不明白!”
“還不明白?”趙松瞪大了眼睛,茫然地四處看了一下,卻發現其他兩個年輕人是更加迷茫的樣子,“那……那……還請元帥明示!”
“你們啊!我說得已經夠明白了吧?勳貴同氣連枝,文武兼備……誠為國家的棟梁,可是光是這樣就夠了嗎?”石滿強又搖了搖頭,似乎對他們還不開竅有些不滿意,“我們要做棟梁,但是我們畢竟是臣子,我們不僅要看皇上怎麼想,也要看看下面怎麼想啊!勳貴連成一體,固然是時所必須,但是這麼龐大的勢力,皇上該怎麼看?下面想要上進的不知道有多少人,他們難道又會對我們完全服氣?”
這兩個诘問,再度讓三個人啞口無言了,他們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因為這些問題其實他們之前都沒有怎麼想過。
“你們年紀都不到,所以有些問題都沒有想過,可是我身為勳貴的頂尖兒,我不能不幫自己、幫你們想想啊!現在皇上雖然還倚重我們信賴我們,下面對我們的怨氣可是已經暗中滋生了,都說我們大漢和前漢一樣,勳貴的日子長不了……”
前漢就是指千年前的劉漢王朝了,在高祖開國并且剪除了那些桀骜不馴的諸侯王之後,一度大漢就是皇帝和勳貴們治天下,但是在文帝景帝武帝三代皇帝的治理下,勳貴們要麼被殺死要麼被打壓,最後慢慢地煙消雲散。
這三個人都沒有怎麼讀曆史,不清楚其中的彎彎繞繞,但是石滿強元帥的意思他們還是大體明白的――勳貴的地位太優越了,掌握的資源和權力也太多,并且通過子孫繁衍和姻親關系會成為一個權力集團,難免就有可能引發皇上的嫌忌和下面的怨氣。
思索片刻之後,他們也覺得元帥說得很有道理,雖然在現在這一代可能還不會出現這種結果,但是時間長了之後,難免就會變成這樣。
“那……那我們應該怎麼做?”趙松略帶迷惑和不安地看着石滿強,“元帥是要大家不要太過于張揚,各自守拙嗎?”
“不要張揚是應該的,我們得到了皇上這樣的殊榮和褒獎,是天大的福分,本來就不應該忘乎所以,要牢記自己的本分!是皇上給了我們這一切,我們隻是沾了皇上的光而已!”石滿強元帥的語氣裡面出現了一絲嚴厲,“但是光是低調也沒什麼用,我們光低調,爵位和名祿總還在吧?總不可能把這些都還掉吧?隻要有這些東西在,下面該嫉恨我們的還是會嫉恨的,各自守拙倒還讓大家力弱了。所以我就不太守拙,該提攜你們的時候就提攜……”
“……”三個人再度互相對望了起來。
那既然高調也不是,守拙也不是,到底應該怎麼辦呢?難道走到最後一定會是死路嗎?這可就……太可怕了。
“所以說啊,我們就要忠字當頭,既然下面怎麼都會嫉恨我們,我們就往上靠,忠心皇上,一代代地忠心,依靠皇上來維持名爵富貴。”石滿強元帥終于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意思,“皇上給了我們這些公侯這樣的殊榮,我們就要以絕對的忠心耿耿來回報皇家,我們都要與國共存亡,這樣才對得起皇上的厚恩!”
“這話倒是沒錯……”趙松點了點頭。“我們都很忠心于皇上,天日可鑒,可怎麼才能讓皇上相信我們呢?如果皇上信了我們忠心,肯任用我們為國辦事,那自然是最好的……”
“你總算是說到了點子上了啊!”石滿強元帥長歎了口氣。“我們勳貴,既然一切都來自于皇上,恩自上出,命也是皇上的,那自然就要不惜一切代價向皇上表忠,抓住任何機會表忠。這次,你們不就是有個好機會了嗎?”
征伐日本,機會?
趙松微微垂下了頭來。
“打赢日本這一仗,自然是我等的義務,粉身碎骨,萬死不辭,我等的一片赤誠忠心,皇上肯定是看得到的。”最後,他說出了自己的決心。
“光是打仗勇敢可不夠,天下打仗勇敢的多了,又不是你們幾個才行,何以見得就非要你們不可呢?”石滿強元帥卻不太滿意于他們的回答,反而又搖了搖頭,“你們啊,還需要幹得更加多才對。”
“更多……?”趙松沉吟了一下,然後蓦地想到了什麼,驟然擡起頭來看着元帥,“元帥的意思莫非是……莫非是在日本的金銀礦藏上面?”
“還能在哪裡呢?”石元帥大笑了起來,“皇上要打日本,還不是為了這個?既然是皇上要的東西,那哪怕是遠在天邊,我們也要把它拿過去獻給皇上!”
“可是……可是我們隻要打赢日本,不就拿下了嗎?到時候那些金礦都會落到朝廷的手裡,難道還能跑?刀兵所向,日本人也不敢不從啊?”趙松還是有些不太明白石元帥的意圖,于是繼續追問。
“你啊……落到朝廷手裡,和落到皇上手裡,難道能是一回事嗎?!”石滿強元帥冷笑了起來,“我倒聽說,内閣是一直在摩拳擦掌,想要把打下日本之後的利源都握到内閣的手裡呢……”
原來,他不知道從哪裡的渠道已經聽說了,内閣打算在朝廷大軍擊敗日本之後,将日本的金銀礦都轉歸到内閣手裡。而這位大漢元帥,對金銀礦的處置卻又有他自己的不同看法。
“由内閣掌握?”三個人再度悚然一驚,這時,三個人才明白元帥的真實意圖。
前方将士流皿流汗,不知道要死傷多少人才能打下日本來,結果他們這些内閣文臣,就耍耍嘴皮子,就想把戰利品全拿走?這……這可不行!一瞬間,三個人的心裡又都閃過了這樣一個想法。
如果在之前的朝代,文武分隔沒有那麼厲害,軍隊獨立性沒有那麼高的情況下,軍将們也許不會反應這麼激烈,但是在大漢,因為嚴格的文武分離和皇上對軍隊的刻意優容,這些人心裡早已經培養出了一股不大服順文官的傲氣,和宋明那些懼怕文官的将領已經完全不同。也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會如此反感那些文臣将戰利品拿走的打算。
“朝廷……朝廷就是皇家的,如果内閣的大人們想要……想要如此安排的話……”趙松勉強地笑了起來,“倒也……倒也……不算不妥……”
“哎,這裡都是我們自己人,你又何必說話說得這麼隐晦?什麼時候你也沾染上讀書人的習氣了?說話盡彎彎繞繞的……”石元帥瞥了趙松一眼,“心裡不爽就直接說出來,這裡沒人會告你的狀,大家都和你想的一樣!”
“元帥說得對,我也反對将日本的金銀礦送到内閣手裡。”這時候馬同濟突然大喊了起來,“兵兇戰危,我等都是提着腦袋去打仗的,說不準誰就會流皿送命,為皇上開疆拓土我等死而無憾,可是若要是為了讓内閣發财,這打生打死還有什麼意義?不光将士們心裡說不過去,就連屬下的心裡也難受!”
“我也是如此想的。”黎黃河馬上附和,“前方我等浴皿拼殺,若要讓内閣輕輕松松就摘了桃子,恐怕會傷了軍士的士氣啊……”
眼見大家都是如此表态,石元帥的臉色微微緩和了下來,似乎對他們的态度十分滿意。
“你們總算還有些腦子。我等打仗是為了報君恩,保家國,自然不是為了讓内閣和文臣們開心。打下什麼金銀礦,是我等的戰利品,若是獻給皇上,作為皇室私産那自然萬衆心服,可若是被文臣一聲不吭就在後面拿走了,不光你們想不通,就連我也很難接受。”
在元帥表态了之後,茶室隔間驟然又陷入到了一陣詭異的沉默當中。
軍方的四個人就這樣對上了意見,同時反對了内閣的意見,在大漢短短的建國曆史當中,這不是第一次,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次。
表了态度之後,兩個年輕人也不再說話,而是看着趙松和石滿強,等待這兩位大佬提出意見。年輕人有熱皿,但是沒有做事的方法,他們也自己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們樂于按照前輩們的話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