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石鳳岐近來的處境其實不那麼美好。
外面的壓力就且先不說了,隻說這内部,他夾在兩個女人之間,兩邊都不太好應付。
雖然這兩個女人既不是争寵關系,也不是婆媳關系,但是他覺得,跟他現在的艱難處境相比,争寵和婆媳這兩種關系,都可以往後排幾位了。
蘇于婳是鐵了心要跟着隋帝幹一番大事業,雄心勃勃地要拿下整個須彌大陸,她的野心早就向他們表明過了。
說真的,一個女子,有這樣的雄心壯志是一件極為難得的事,值得讓人心生敬佩。
魚非池是鐵了心要把卿白衣和戊字班四人的性命,在這場紛飛的戰火裡撈出來。
她從來沒啥野心,她心小得要死,從來一心一意隻圖着她自己那點小日子,從來也不在乎這天下最後歸于誰手,反正不是她手。tqR1
但是按着蘇于婳的想法走,卿白衣鐵定是要丢小命,按着魚非池的目的走,這後蜀跟商夷除非不打仗了才有可能。
石鳳岐上頭還有一個隋帝,他站在中間,左右都不是個味兒,怎麼都不好做人,心裡也是苦。
他的内心是希望魚非池赢過蘇于婳的,畢竟他也不希望卿白衣小命玩完,自己把他推上帝王位就已經夠對不起他的了,總不好再眼睜睜看他丢了性命。
可是他的理智又告訴他,蘇于婳的做法才是正确的,大隋将來是早晚也要加入這場天下争霸的豪華套餐裡的,其他幾國越早虛弱越早不行,對大隋越有利,這其中就包括後蜀跟商夷。
再加上魚非池她實在是個解風情的好手,再怎麼浪漫有情調的事情與話語,在她那裡都能解得七零八落慘不忍睹。
于是,石鳳岐小哥的日子,過得實在是不那麼美妙,煩得很,煩得很呐!
他坐在桌前,一手支額,眼巴巴地看着魚非池跟蘇于婳對話。
這個對話,聽得他的内心那是相當的崩潰。
魚非池說:“蘇師姐,你以前是不是讓後蜀的人派出斥候,破壞過商夷的工事,拖延他們進軍的速度?”
“不錯。”
“也讓他們挖過壕溝,布過火油,阻止商夷大軍的攻擊。”
“也對。”
“還讓他們在軍中散播過謠言,動搖軍心?”
“嗯。”
“但是這一切都沒有起到最根本的作用,那麼,也就是說,不管怎麼樣,都改變不了商夷過份強大于後蜀的事實。”魚非池一邊說一邊走動,“蘇師姐,你達不成目的。”
“我不這麼認為。”蘇于婳笑道,“雖然我不能讓後蜀強大起來,但是我可以讓商夷孱弱一些,再加上戰事的消磨,這種孱弱終會被放大,現在商夷已經全面攻破後蜀的防線,後蜀養精蓄銳許久,要好好地給商夷一個教訓也不是不可能,我隻需要一次機會,大隋就可以趁虛而入。”
“我有更好的方法。”魚非池看着蘇于婳,“我有更好的方法讓大隋得到這個機會。”
蘇于婳的眸光微斂,不相信魚非池的話。
她是最不想見到這兩國打起來的人,現在居然說,她有更好的方法讓兩國同時虛弱,讓大隋可以趁機南下?
不止蘇于婳不信,就連石鳳岐也不信。
他總覺得,魚非池一定在搞什麼名堂。
“蘇師姐何不看看,小師妹的手段?”魚非池直起身子,看着蘇于婳,眼中的光亮很堅定,她需要蘇于婳相信她,隻有蘇于婳相信了她,才不會急着向大隋通風報信,隋帝才不會急着要派兵。
蘇于婳微微動了下肩膀,看着魚非池,那雙向來冷漠得不含常人感情的眼中,泛着些疑惑:“小師妹,一旦師姐我發現不對勁的地方,我絕不會隐瞞隋帝陛下,如果隋帝震怒,你是知道後果的。”
她說着,看向石鳳岐。
石鳳岐點點頭:“我知道後果,不就是隋帝氣得跳腳又要跟我玩命嘛,也不止一回兩回了。”
魚非池面色古怪,滿肚子的壞水,石鳳岐看着就來氣。
“姑奶奶你想幹啥,你說。”石鳳岐唉聲歎氣。
“姑奶奶想出宮。”魚非池也是順杆往上爬。
“得嘞,小的給您領路!”石鳳岐站起來打了個千,手臂伸到魚非池跟前。
“走着!”魚非池還真把手給放上去了。
“你還真敢把手放上來,魚非池你給我等着!”石鳳岐氣得一把扛過魚非池在肩上,扛着她一路往外走。
蘇于婳看着他兩打打鬧鬧的,覺得好笑,又看了看魚非池在紙上鬼畫符一樣畫的一堆東西,竟然半點也看不懂,看不懂也就猜不出她想做什麼。
“蘇遊。”她喚了一聲。
蘇遊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出來,目光還看着石鳳岐與魚非池離去的方向,心想着這兩人以前在白衹見着的時候,那是恨不得見面就掐,現在兩人倒是好得如膠似漆的,看着就想一把火把他兩燒死,燒死!
“盯住她,我總覺得她不會順着隋帝的心意走。”蘇于婳說。
蘇遊回過神來,臉上帶着不解的神色:“表姐既然信不過她,為何不直接向隋帝發信?”
“沒有實據,隋帝也不能拿她如何,而且她敢告訴我,就說明她有一定的把握做成這件事,我不知她目的,不宜輕舉妄動,先看看吧。”蘇于婳收着桌上讓魚非池散落得到處都是的紙張,說話間都沒有擡頭看蘇遊一眼。
蘇遊見蘇于婳神色如此冷淡,心中越發想把魚非池跟石鳳岐燒死,燒死!
出宮的兩人沒有帶外人,就連南九也沒帶,又着普通常服,倒也無人知道他們二人身份,兩人在街上閑逛了許久,吃了許多東西填了肚子,最後咬着一串烤羊肉站在瑞施錢莊的門前。
石鳳岐遞着手裡的羊肉串到魚非池嘴邊,問她:“你真準備這麼幹?”
“當年讓葉藏把錢莊開遍天下,為的就是這一日,如今名震天下的葉财神,他跺一跺腳,那都是要讓整個天下抖三抖的。”魚非池咬了一口羊肉含含糊糊地說。
“葉藏知道了,非得氣死不可。”石鳳岐内心憐愛葉藏,好好的人,說被魚非池坑了就坑了,簡直沒有一絲絲防備。
魚非池一臉嫌棄地看着他:“說得好像你沒坑過他似的。”
“得得得,你都有理,進去吧。”石鳳岐不跟她争,反正也争不過她。
魚非池提起石鳳岐衣袖擦擦嘴,石鳳岐看着這淺藍袖子上的污漬,長歎聲氣,幾時魚非池才會變成那種溫柔溫婉的賢内助?
估計一輩子都不可能了,忍了吧。
錢莊老闆不大認識這兩人,問了名号之後,又讓他們拿了憑證,确定身份之後,請祖宗似地把兩人請進内室,上了好茶。
“大掌櫃的說,兩位一定會來錢莊,我們一直在等着,可算是把二位等來了。”錢莊老闆連聲說道。
“葉藏最近如何?”石鳳岐見這老闆如此激動,也不再耽擱,問起了正題。
“很不好。”老闆一句話,讓兩人的心隻差掉進谷底。
“說說看,怎麼個不好法。”魚非池問道。
老闆沉重地歎了聲氣,開始說起,葉藏為了瞿如,已經是把連看家底的存糧都拿出來了,全部送去了邊關,而且分文未向卿白衣要,全當是資助瞿如的戰事,别的不求,求的是保住他跟商葚的性命。
但是礙着他的生意都是以後蜀為中心,後蜀出了這麼大的事,其他地方的生意也都有影響,最大的影響莫過于後蜀所有錢莊的銀子都開始貶值,他要運轉一個極為龐大的葉家生意,資金出現問題,就意味着根子上開始壞事了。
于是,葉大财神的生意幾乎癱瘓,若不是在後蜀以外的地方,他平日裡打點得好,安排得也很是妥當,怕是外面這些地方的生意也要運轉不起來了。
葉大财神的生意出問題,那倒黴的可就不止一個兩個人,而是所有依俯着葉大财神吃飯的人,上到各地掌櫃,下到普通勞工,随時有丢飯碗的可能。
又因為葉大财神的生意不止于後蜀,而是在天下各地,那麼,丢飯碗的人,也就遍布天下。
好在葉藏是個挺有責任心的人,這小半年的戰事雖然讓他頭疼不已,但始終勉強地支撐着整個葉家的生意,沒讓其徹底崩潰去。
但是,如果後蜀亡國,葉藏又不能及時地轉移走所有葉藏的重要生意,一切就難說了。
再說瞿如,瞿如已經重傷數次,為了守住後蜀,他跟商葚兩人已隻差拼了老命,都快要讓人分不清,他們到底是不是已經徹底把自己當成了後蜀的人,還是說,隻因為當年石鳳岐的叮囑,他們就要幫卿白衣,守住那片地方。
石鳳岐聽完老闆的話,陷入了沉默,問道:“葉藏沒想過離開後蜀偃都嗎?他有那麼多的貨船,要走的話也不是什麼難事。”
老闆搖搖頭:“哪裡那般容易啊,葉氏的生意根底都在偃都,除非能把這些生意轉移走,不然,整個葉家一崩潰,葉大掌櫃,也就一無所有了。”
魚非池聽得好笑:“錢重要,還是命重要?”
“命固然重要,可是葉大掌櫃身上背的不止條命,還有千千萬萬指着他活的命,魚姑娘,這是責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