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把玻璃的制造方法公布出去,首先自然是先公布給東越,水濯纓寫了封信給绮裡晔,拜托他幫這個忙。
到夏澤一個多月以來,她一次都沒主動聯系過绮裡晔。一來是玄翼的文筆如今已經不可思議地練得詳細流暢而又簡約恰當,會把她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彙報給绮裡晔,根本用不着她再說什麼;二來……看見他傳過來給她的東西之後,她表示完全不想跟他說話。
绮裡晔說到做到。第一次是在水濯纓剛剛到夏澤的第二天,就收到了一封海東青傳過來給她的信。
裡面有一張跟上次那張紅梅照水美人圖一樣的畫,隻不過這次場地換成了在書房裡頭。她寸縷不着地被绮裡晔壓着趴伏在書桌上面,已經被他弄得哭了出來,滿臉的眼淚。畫面背景全是一排排莊嚴肅穆的書架,更顯得前面那一對颠鸾倒鳳的男女交歡場面格外香豔放浪。
另外還有一份是文字書信,一首足有一百多句,字數可達上千字,比長恨歌還要長的七言律詩,文采斐然,字字珠玑,辭句濃豔,瑰美靡麗……詳細描述了關于人類男女繁衍後代的具體過程。
因為傳信的海東青隻認得玄翼,信都是送到玄翼那裡,這張春宮圖和這篇小黃詩都是玄翼拿來交給她的。
海東青雖然體型碩大,但帶着太重的東西也不可能千裡迢迢長途飛行,所以兩張紙都隻是卷了直接放在竹筒裡面,沒有再另外包起來。玄翼從裡面一拿出來……
水濯纓到現在還記得他把這封信交給自己的時候,整張臉紅得像是猴子屁股一樣,完全顧不得什麼禮數不禮數,往她懷裡一塞,轉身就沒了蹤影。
後來足足十來天裡,她隻要和玄翼一照面,兩人都感覺整個人尴尬得快要飛起來,以緻于做什麼都隻能找寒栖。
再後來玄翼讓绮裡晔在傳給水濯纓的信筒上做了特别記号,绮裡晔第二次傳信給水濯纓,玄翼就是直接把海東青拎過來,整隻撲棱着翅膀的大鳥往她懷裡一塞,打死也不肯再幫她拆信了。
绮裡晔那邊效率很高,不出幾天時間,玻璃的制造工藝就在東越迅速擴散開來,還流到了西陵北晉兩個國家。并且也讓人傳了消息出去,說這玻璃工藝是夏澤明郡王府研制出來,自己無償公開給天下人的。
這一來,西陵北晉兩國少不得要對夏澤表示感謝和友好,還派人送了禮物來夏澤。
夏澤百姓們終于無話可說,明郡王府都已經把工藝公開給了全天下,還有什麼暴利可牟取的。經了這一番波折之後,夏澤再生産玻璃自然也沒有什麼意義,百姓沒得到什麼也沒損失什麼,明郡王府雖然不像以前那樣受到擁戴,但總算沒有百姓再天天堵在王府門外鬧事。
……
夏澤皇宮中,禦書房。
水宣瀚着一身真紫色閃金龍紋皇袍,坐在桌案後面浏覽着手中的一本奏折,越看眉頭鎖得越緊。
莫皇後正在他身邊伺立着。夏澤後宮妃嫔等級本來就簡單,因為才剛剛建國,現在裡面妃嫔很少,隻有一位皇後,兩位妃子以及下面的若幹名美人,都是以前水宣瀚作為太子時在身邊伺候的女人。
莫皇後是當初的太子正妃所封,如今年方二十,身着玫瑰紫水綢灑金五彩鳳凰紋大袖宮服,上面罩了正紅色纏枝牡丹丹鳳朝陽雲肩,高高绾起的發髻上插着九尾金鳳滴水步搖,穿戴得十分華貴。
容貌隻能算是中人之姿,一張銀盤似的鵝蛋面容略有些寬,五官十分端正但是沒有出彩之處,屬于那種端莊雍容的長相,是最适合母儀天下的類型。
水宣瀚對所有的妃嫔似乎都是一視同仁,從沒有特别寵愛過哪個女人,規制規定應該如何對待皇後妃嫔,他便如何對待皇後妃嫔。
他那些妃嫔裡面一個特别出挑的美人都找不到。當初作為太子的時候,娶妃納妾隻考慮一點,就是家世出身如何,能對他起到助益的便娶回來,否則再漂亮的他都不怎麼感興趣。
水宣瀚終于看不下去,把那本奏折放在了桌上。從他的神态裡明顯已經能看出他的極度不悅,但放下奏折的動作還是沉穩平緩的,而不是帶着怒氣摔下去。
莫皇後也不敢問他,隻是小心翼翼地為他斟了一杯茶,送到他面前,柔聲道:“皇上辛苦了,請喝口茶潤潤嗓子。”
水宣瀚最讨厭女人幹政,以前當太子時,朝堂上的事情妻妾們從來不敢過問一句,現在更是如此。妃嫔們隻需要溫婉柔順,賢惠安分,在他身邊小意伺候着便好。
水宣瀚接了那杯茶,并沒有喝,隻道:“有勞了。”
他本來以為打壓一下水今灏,對方應該會懂得隐藏鋒芒,以消除自己的疑心。不料水今灏非但不收斂,反倒是針鋒相對,公然和他成了對抗之态。
水今灏雖然并非皇室這一代的直系皿脈,隻是郡王而已,卻是他最忌憚的一個人。
其他的幾位王爺要麼能力平平,要麼身體缺陷,要麼聲名狼藉,都不足為患。陸岱宗官居太師,雖然是高得不能再高的正一品,但不過是聽着好聽,其實并無實權,陸岱宗本身也對權勢沒有一點興趣。在夏澤複國戰争中立下主要功勞的将士,最近在他的精心安排之下,都已經形成了相互制約的關系。
隻有水今灏是最大的威脅。本來就是皇親,複國戰争中又一直率領軍隊,這兩萬軍隊隻服從于水今灏,他就是再不願意給兵權也非給不可。
本來在他印象裡,水今灏為人正直忠義,并不像是會造反謀逆的人,所以他開始的時候還沒想着要打壓水今灏。然而果然人心叵測,他不過是稍微警告了一下,水今灏就已經按捺不住了。
水宣瀚一向是個極沉穩的性子,喜怒不形于色,這時也并未露出什麼明顯的怒容,不過是目光幽沉了幾分。
……
過完年之後,和夏澤接壤的一個南疆部族,格罕族,前來和夏澤建交。
南疆十萬大山,密林遍布,裡面有上百個大大小小千奇百怪的部落種族。因為人數太少,基本上不能被稱作國家,但很多部落都有自己的鮮明特色,有些甚至十分強大。比如說善于用毒的,精通蠱術的,會使用幻術的,能夠馴獸驅使動物的……
越是在偏僻的深山老林中的部落,往往就越神秘越奇特。格罕族和夏澤比鄰,沒有到大山之中,還算是其中比較普通的一個部落。
和美麗而又柔弱的娑夷人正好相反,格罕人最大的特點就是英武勇猛,武力值高,天生的戰鬥民族,全民皆兵。
上次一群格罕人來騷擾夏澤邊境,被水今灏帶兵趕了回去。格罕雖然民風彪悍,但格罕王倒并非蠻不講理,現在親自派了格罕大王子來夏澤賠禮緻歉,并且順便和夏澤建立友邦關系。
夏澤作為剛剛複國的初生國家,還沒有紮穩腳跟,與周邊各國的外交關系是十分重要的。格罕族雖然隻是一個南疆小部落,但實力不弱,夏澤也不敢怠慢,辦了國宴隆重迎接格罕大王子拓跋焱。
拓跋焱是在正月十七來到夏澤徽陽,為示禮貌,這一天夏澤的皇室貴族都出席了宴會,等着拓跋焱一行人到來。
拓跋焱的名頭從幾年前起,在夏澤和整個南疆就都十分響亮。傳聞他有不可思議的天生神力,在十歲的時候就能舉起數百斤重的大石頭,一拳出去便可以開山碎石,并且練就一身銅筋鐵骨,一般的刀劍砍到他身上都不能傷他分毫。
格罕盡管屬于南疆,但部族領土恰好在一片山間平原上,便于策馬驅馳,所以族裡人人精擅馬術,并不比北方草原大漠上的遊牧民族差。
這位格罕大王子就是在馬上赢來的一身鼎鼎大名。格罕族與南疆其他部族起沖突交戰的時候,他從來都是作為一員猛将一馬當先,威猛無比,将敵人殺得潰不成軍。以緻于後來隻要他一出現在戰場上,對方看到他便會落荒而逃。
傳得這麼神乎其神,夏澤衆人也都很想看看這位戰神一樣的格罕大王子。想象中他應該是身長九尺,虎背熊腰,滿臉虬髯,威風凜凜的一條壯碩大漢,左手執一把西瓜大銅錘,右手執一把黝黑狼牙棒,腳一跺地面震顫,吼一聲風雲變色。
然而到了格罕大王子該進宮的時辰,外面傳來太監的通報聲,一行格罕人進入宴會大殿的時候,走在最前頭的卻根本不是什麼身長九尺虎背熊腰的大漢,而是一個……如花似玉的十幾歲少年。
這少年個子不高,身形也纖細,小腰身不盈一握,仿佛柔軟的柳條一樣,簡直似是一碰就會斷。一張臉極為漂亮,比女人還要嬌柔妩媚幾分,柳葉般的細眉,黑色琉璃般的大眼睛,睫毛又密又長。膚色雪白細嫩,水靈靈的像是一掐就會冒出水來,甩了那些長年嬌養在閨閣中不見風雨陽光的貴族千金不知道幾條街。
格罕人的服飾很有特色,冬季裡穿的多是各種獸類皮毛制成的衣物,領口袖口和衣襟上都鑲着大片大片的毛邊。這皮毛穿在大漢的身上就像是獅子一樣威風凜凜,偏偏在那少年身上被穿出了截然相反的感覺。一條碩大火紅的狐狸皮毛領,濃密柔軟,奢華豐盈,蓬蓬松松的毛領簇擁着他那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更顯得那張小臉精緻玲珑,小得可愛。
往大殿裡面這麼一走,就像是嬌花照水,弱柳扶風,滿是一股楚楚可憐弱不勝衣的林黛玉味兒,一下子把宴席上不少男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格罕人體格一般比較高大健壯,少年後面跟随的幾個倒才是真正的一個個虎背熊腰,不過從穿戴一眼看出都是些随從,不可能是格罕大王子。
水宣瀚有些疑惑,明明說了格罕大王子會出席宴會,後來也沒接到有變動的消息,現在拓跋焱為什麼不見人影?這少年又是誰?
開口道:“歡迎各位來到夏澤……不過,格罕大王子今日沒有來麼?”
走在前頭那如花似玉的少年先是一愣,然後不耐煩地挑起了一道漂亮如墨畫的柳葉眉,開口第一句就是人類口中最經常提到的植物。
“艹!你們什麼眼神!老子就是拓跋焱!”
水宣瀚:“……”
周圍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