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将都從座上站了起來,咬着牙陰着臉,朝龍威湊去。
更有人已經把手摸到了佩劍之上,似乎隻要龍威再說出什麼不對的話,他們就會讓他的皿濺在這大帳之中。
“慢着,慢着!”
龍威慌忙朝後匍匐退出,一手伸出,示意衆人不要再靠近他。
衆将對了個眼色,念着素日的情誼,姑且聽他怎麼說。
龍威咽了一口口水,他知道自己必須謹言慎行。
否則以他們團結一緻的模樣,若是自己有什麼說得不好,他們真的會群起而攻之。
他組織語句道:“有話好好說,便是看在我大哥的面上,看在咱們素日裡親厚的份上,也别動刀動槍的啊!你們這副樣子,無非就是不想聽從甯王的命令,對嗎?”
他問的簡直就是廢話。
要說看在他大哥龍駿的份上,誰不知道他們兄弟兩個不合,一向在家宅中争鬥不休?
要說看在素日親厚的份上……
衆人不禁想起了,其實從前并沒有接替龍駿位置的龍威,還是個不錯的副将。
他在軍中也頗有建樹,隻是人家聽說他和龍駿不是一母所出,兄弟兩個又不和,所以對他敬而遠之罷了。
衆将略略朝後退了一步。
老黑道:“你這不廢話嗎?我們就直說了,你是不是想當甯王的走狗,想昧着良心去抓晉王回來?”
龍威拿手擋在身前。
“隻是抓晉王回來問罪,又不是要他的命。有罪沒罪問問不就清楚了麼,如果沒有罪,那再放了,不是一樣麼?”
老黑氣哼了一聲,拔出佩劍來威脅他。
“你當我們都是傻子嗎?晉王要是落到了甯王的手裡,還能有活路嗎?你這和幫着甯王逼宮造反,有什麼區别?皇子便是犯法,那也有聖上制裁,也有宗人府定罪。咱們龍騎營是聖上的親兵,什麼時候還管抓人了?”
别看他平日粗枝大葉,這會子說起話來,倒是頭頭是道。
衆将都附和起他的話來。
“是啊,關了城門就已經夠奇怪了,這會子還要咱們到城外抓人?”
“就是,這等沒頭沒腦的事,要是龍駿将軍在,定不叫咱們做!”
眼看衆将義憤填膺,龍威也沒了說話的餘地。
忽然,人群中有人建議道:“不如咱們殺了他,沒了他,咱們衆人齊心,自可鎮得住龍騎營的場面。到時候便把城門一開,管他甯王說什麼,咱們隻把晉王迎進來便是!”
龍威聽得後背發涼,萬萬沒想到,他們竟然要殺了自己。
“不不不!你們不能這樣!”
他繼續朝身後退去,隻見老黑把劍提了起來。
“哼,龍威,你也别怪咱們。咱們素日是有情分的,可你如今要助纣為孽,要做逼宮篡位的幫兇,那便不是咱們龍騎營的人了!龍騎營沒有貪圖榮華富貴的孬種,我們殺敵無數,絕不能殺自己的兄弟兵!”
虎騎營就是他們的兄弟兵,雖不是一個軍營出來的,那份熱皿卻是一樣!
眼看老黑提着劍便朝龍威靠近,龍威縮着身子朝後退,端的是半點身為将軍的氣概都沒有了。
就在那長劍指上龍威脖子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熟悉的一聲喝斥。
“住手!”
……
京城之外,一處偏僻的河道上,停着華麗高大的龍船。
龍騎營幾乎嘩變的消息傳來,詹世城提着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
“好,好!算我老詹沒有看錯龍騎營的弟兄!他們果然是明辨是非的人,我老詹佩服!”
詹世城哈哈大笑,恨不得現在就和龍騎營的人在一處,和他們痛飲三百杯。
一直到走進軒轅玦的船艙之中,他還控住不住笑意。
船艙之中,軒轅玦和沈風斓對面而坐,沉默不語。
他們已經聽得了消息,知道龍騎營的軍心,現在是偏向他們這一邊的。
這無疑是一個極大的好消息。
可憐老學士被斬首示衆,定國公也被關押了起來。
“斓兒,你可是在擔心國公大人?”
沈風斓歪坐在窗邊,面色郁郁的,一手攏在身前。
她穿着寬大的湖藍色廣袖襦裙,因着手的動作,顯出了小腹的微凸。
而今已是七月底,算算日子,她腹中的胎兒将近五個月了。
沈風斓搖了搖頭。
“他不敢殺舅舅的。以舅舅在朝中的威望,他若真的殺了,這謀朝篡位的罪名就算坐實了。何況大理寺少卿餘傑,那個人機敏狡狯,一定會想辦法照顧好舅舅的。”
南青青入獄那時,她與這位大理寺少卿有過接觸,那是晉王一黨的人。
定國公被關押在大理寺,她還是放心的。
軒轅玦似乎感覺到了,她為何愁眉不展。
甯王濫殺忠臣,甚至要命龍騎營出動來抓他,行逼宮篡位這等悖逆之事。
沈風斓卻對他仍然報以同情。
這讓軒轅玦,不禁蹙起了眉頭。
難道他在嶺南的九死一生,就是蘭公主區區一句是她和元魁勾結,就能把甯王摘幹淨的麼?
為何事到如今,沈風斓還在同情他?
“那你為何還如此神情?”
軒轅玦的聲音,難得地現出一絲冷意。
詹世城的笑忽然僵在了面上。
他好像進來的不是時候,這對一向恩愛地羨煞世人的夫婦,眼下似乎有些矛盾。
詹世城想了想,默默地轉過身去,退到了房門外。
屋裡的氣氛有些凝固,沈風斓看着軒轅玦的面色,知道他是動了怒。
他已經很久沒有對自己動過怒了。
沈風斓明白,這已經不是單純的吃醋了。
她一手攏在身前,忽然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才能緩和眼前的氣氛。
“哎呦……”
沈風斓彎了彎身,另一隻手也捂住了肚子。
軒轅玦一個箭步走過去,連忙查看起她的情況。
“怎麼回事?肚子疼嗎?”
他不知所措,也不敢碰沈風斓的肚子,生怕一個用力讓她更疼。
看着他着急的樣子,沈風斓把嘴一撇,扭過了頭去。
“蕭太醫說了,懷着孩子的時候不能生氣。想吃什麼就給吃,想要幹什麼就給要幹……除了那什麼以外。你方才這副模樣,是存心惹我生氣,還問我怎麼回事?”
軒轅玦松了一口氣,原來她不是真的肚子疼。
這會兒想再闆起臉來,已經沒有用了。
他隻得無奈地問沈風斓道:“那敢問娘娘,您現在到底想要幹什麼?”
沈風斓也不同他客氣,盡量從大局來給他分析。
“殿下,你想想,就算龍騎營把心思投向你這處,可甯王手上還有禦林軍,還有他的親衛。此戰必定要打起來的話,難免傷及無辜。京城的百姓是無辜的,龍騎營和虎騎營的将士也是無辜的。皇室兄弟之争,造成京城皿染,将來史書工筆将如何記載?”
軒轅玦的面色好看了一些。
原來她是怕傷及無辜,而不是同情甯王。
“你說的有道理。可眼下不論是我還是他,都騎虎難下。要如何不傷及無辜,解決這件事?”
倘若真有這樣的辦法,他也願意去嘗試。
沈風斓一手攏在身前,深吸了一口氣。
似乎是生怕軒轅玦拒絕她的提議,她握住了他的手。
“那我說了,你别生氣哦。”
他生氣?
有她肚子裡那個小祖宗在,他是萬萬不敢對她生氣的。
他無奈道:“好好好,你說。說得不好咱們不辦就是了,有什麼可生氣的?”
這話與其說是對沈風斓講的,倒不如說是對他自己講的。
他在勸自己,無論沈風斓說出多麼驚駭的話,他都不能同她生氣。
那是自己拿命也要保護的女子,他怎麼舍得對她生氣?
沈風斓朝他一笑,“我去見甯王,我去勸他。或許他會願意聽,他若再不願意聽,我就讓人去請法源和尚來勸他。”
如果勸一勸甯王,能讓他改變主意,那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嗎?
沈風斓并不覺得,甯王一定會聽她的勸。
可她必須要試一試,不試怎麼知道結果如何?
軒轅玦料想便是此事,他一口回絕。
“不行,你去見他太不安全了。朝中之人都說,他已經不再是從前的甯王了。即便他從前愛慕你,如今也未必不會傷你,我不能拿你去冒險。”
要說冒險,的确是有點冒險。
可沈風斓從來不是一個畏首畏尾的人。
她其實很惜命,為了自己的性命,從前被沈太師軟禁在桐醴院的時候,是半點不敢反抗。
即便柳姨娘帶着那些無禮的婆子,上門抄檢她的東西,她也隻是把她們吓走了而已。
她惜命,但她絕不貪生怕死。
明知道衛皇後有意羞辱她,她卻不肯跳那胡舞,甯可給衛皇後落下話柄來懲治她。
明知道嶺南危機四伏,為了軒轅玦的性命,她還是輕車簡從地去救他。
都說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沈風斓身為女子,卻也懂得這個道理。
倘若她能以一己之力,勸說甯王停止造反作亂,或許就能挽救無數京城百姓和兵士的性命。
她非做不可。
“殿下,我一定要去。百姓是無辜的,将士們也是無辜的。倘或殿下踩着這些鮮皿和白骨登上帝位,同樣也不會歡喜的,不是嗎?”
軒轅玦微微一愣,想着這大周的萬裡河山,将來是要由他們并肩同看的。
一時心腸便軟了起來。
蕭貴妃有一回,無意同他說過一句話。
她說娶了沈風斓,是他的一大幸事。
沈風斓或許沒有權力的欲望和野心,但她的品性和智慧,是最适合做皇後的。
這話蕭貴妃從來不在沈風斓面前說,說是怕她驕傲。
沈風斓總說蕭貴妃待她如女兒一般,卻不知道她看到的還隻是表面,當着軒轅玦的面,蕭貴妃才是把她誇得天花亂墜。
不過,她也的确擔得起蕭貴妃這樣的誇獎。
“老詹!”
軒轅玦忽然朝門外喊了一聲。
詹世城正在門外等着,一面是急于想和他們讨論龍騎營的事,一面是害怕他們兩人争吵,自己在門外待着,關鍵時刻也好進去做個和事佬。
沒想到軒轅玦叫他進去之後,隻見那夫婦二人已經和好如初,蜜裡調油。
全然像是沒有發生任何矛盾的模樣。
“殿下,什麼事?對了,龍騎營這事好啊,這事太好了,得民心者得天下,殿下正是民心所向,不用再擔心了,哈哈哈!”
他哈哈大笑,軒轅玦和沈風斓卻隻盯着他,他幹笑了兩聲,終于停了下來。
“命人以本王的名義,通知甯王。就說斓兒要見他,請他一叙。”
“什麼?”
詹世城方才還大笑着,這會兒驟然蹙起了眉頭。
他打量了沈風斓一眼,尤其在她微凸的小腹看了好一會兒。
“沈側妃要去見甯王,這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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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問題,答對有xx币獎勵,僅限前五名哈哈哈。
龍威快被殺的時候,那一聲“住手”是誰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