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公主醒來的時候,四周一片昏暗,還隐隐有異味。
她那常年被迷情香熏着的呼吸,一聞到不佳的氣味,頓時便受不了了。
連忙伸手捂住了鼻子。
這一捂,才發現她身上的衣裳已經換了,穿得是一身普通的白衣。
那衣裳上頭,還用墨筆寫了一個大大的囚字。
囚?
蘭公主驚愕地擡起頭來,朝四周看去。
她身處的果然是一件牢房,高大陰森,隻有一個極小的天窗漏下些許陽光。
身下躺的不過是稻草,就連一個像樣的床褥都沒有。
那稻草之中,隐約還有什麼黑色的爬來爬去……
她立刻跳了起來。
這一瞬間,她聽見自己的腳底下啪嗒一聲,似乎踩碎了什麼。
她慢慢把腳擡起來,腳底下傳來一股惡臭。
原來是她踩碎了一隻臭蟲。
不僅是臭蟲,這牢房裡頭什麼都有,房梁上還有老鼠在竄動。
看得她頭皮發麻。
“喂,有人嗎?誰把我抓到這裡來的?”
她記得自己去找小毛頭,賣包子的小二說小毛頭不出門了,她便想買了包子回客棧。
忽然有人拍她肩膀,她一轉頭,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好像,有人敲了她的頭?
她不禁擡頭摸了摸額前,果然腫起了一個大包。
不碰不覺得,一碰就生疼。
牢房外頭寂靜無聲,并沒有人理會她。
誰會這麼大膽,把她抓進牢房裡頭?
蘭公主洩氣地蹲了下來。
她不想也知道,必定是軒轅玦發現了她的行蹤,派人抓了她。
要殺要剮一刀子的事,把她關在這裡算什麼?
她心裡正想着法子,忽然聽見外頭的腳步聲,連忙站起來朝外看去。
隻見一個眼生的護衛走了過來,手裡托着一盤熱乎乎的包子。
蘭公主忽然覺得餓了。
“蘭公主,你終于醒了。”
來人走到她的牢房前,一個獄卒搬了椅子過來,讓他坐着說話。
護衛抱着那盤包子,随手給了那獄卒一個。
“你嘗嘗,這是府衙外頭那一攤子,小毛頭最喜歡吃了!”
獄卒笑眯眯地咬在嘴裡,一口便咬到了餡,肉香味在牢房中四散。
“好吃,真好吃!”
說着一邊嚼着包子,一邊朝外頭走去。
隻剩下了蘭公主和護衛兩人,聞着空氣中殘留的肉香。
那一盤包子,是她的牢飯嗎?
蘭公主想到此處,頗有些高興。
不管要想什麼逃生的法子,總得先填飽肚子再說。
“額……這位大哥,怎麼稱呼?”
蘭公主捋了捋鬓發,盡可能讓自己看起來溫柔一些,妩媚一些。
可惜她身上的衣裳實在煞風景,寬寬大大,煞白的粗麻布還寫着囚字。
這多多少少讓她的魅力,打了折扣。
更重要的是,她身上一貫帶着的迷情香,已經不在了。
“不敢當,在下蔣烽。”
他嘴上說着不敢當,卻坐在椅子上翹起了二郎腿,又拿了一個包子啃起來。
蘭公主強笑道:“我知道你啊,你不是沈側妃的貼身護衛嗎?我和沈側妃關系最要好了,她還送過我一件衣裳呢,你知道吧?”
說着看向蔣烽手裡的盤子,暗示他給自己包子。
蔣烽卻瞬間陳墨附體,似乎完全看不懂她的暗示。
他自顧自大嚼着包子。
“知道啊!那怎麼不知道?蘭公主同我們娘娘要好,要好到連她的胳膊都砍斷了,是不是?”
蘭公主面色一變,瞬間正經了起來。
“她……她現在怎麼樣了?我有話想跟她說!”
蔣烽不搭她的茬,自顧自啃着包子。
“公主在這裡睡得好嗎?”
他一邊嚼着包子,一邊跟蘭公主說話,說的每一句話都帶着肉香。
蘭公主聞出來了。
他嘴裡的這個,是純肉餡的。
“你!你明知故問什麼,這牢房陰森發臭的,還有蟲子,怎麼可能睡得好?”
蔣烽忽然放下了包子,正色地看着蘭公主。
“我們娘娘在山裡找殿下的時候,也是坐在地上,睡在地上。旁邊不僅有蛇蟲鼠蟻,還有野獸和飛禽,更有無數的刺客暗殺。”
蘭公主的面色瞬間難看了起來。
蔣烽這是在告訴她,她所承受的這些,不及沈風斓承受的萬一。
而沈風斓所承受的,是拜她所賜。
她,則是咎由自取。
這樣想來,她的确沒有資格再抱怨什麼。
“你聽我說,這件事都是我的主意,是我知道長公主對晉王府的怨恨,是我挑動了長公主在嶺南設伏。這件事跟甯王沒有關系,他一點都不想傷害沈風斓!”
蔣烽狐疑地盯着她。
“蘭公主以為我們是傻子嗎?長公主的人有多大的力量,難道我們不知道?沒有甯王的手筆,殿下又怎麼會九死一生?”
軒轅玦的身上,至今還是一身的傷疤,尚未褪去。
就算傷口全好了,日後也難免留下痕迹。
那些痕迹,依然能讓人一輩子觸目驚心,想到嶺南的經曆就膽寒。
蘭公主連忙解釋,“那是我們瞞着他做的,真的!甯王不願意派人刺殺晉王,但是他手底下的不願意,我……我也不願意!所以我們瞞着他做了這些事,他是真的不知情!”
她知道她現在,可能很難見到沈風斓。
但是蔣烽是沈風斓的貼身侍衛,告訴了他,他一定會禀告沈風斓的。
蔣烽不耐煩地又拿了一個包子,湊到嘴邊啃起來。
“我雖是娘娘的貼身護衛,可從前也是伺候殿下的。難道會不知道,沒有殿下的允許,底下人根本做不了這麼大動作嗎?還是甯王府的規矩這麼特别,屬下行動都不用主子知道?”
他語帶諷刺,惹得蘭公主更加焦急。
“你認識元魁嗎?如果我說是元魁做的,你相信他有這個能耐嗎?”
蔣烽吃驚地張大了嘴,嘴裡才咬了一口的包子,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元魁?怎麼可能!他和我們是一同從侍衛所出來的,我們這些暗衛,是絕對服從于主子的命令的!他這一生就跟了甯王一個主子,怎麼敢背叛他?!”
每個侍衛所出來的暗衛,一生都隻有一個主子。
陳墨和蔣烽有些不同。
因為在他們眼中,軒轅玦和沈風斓是不分彼此的,他們同樣效忠。
蘭公主聽了他這話,想到元魁背着荊條,跪在禅房外頭兩天兩夜不吃不喝的樣子。
她忽然覺得,是自己害了元魁。
如果不是她一再撺掇,元魁也不會做出這等,瞞着甯王的事。
她忽然有些煩躁。
從小到大,她是被衆星捧月長大的,從來沒有經受什麼挫折。
母後讓她去大周和親,明知樓蘭是以戰敗國的身份和親,她這一去可能會有許多困難。
她卻絲毫不在意。
總覺得,以她的聰明才智,沒有什麼解決不了。
她甚至把和親這件事情,當成一個遊戲,當成了她股掌之上的玩物。
現在才發覺,她失控了。
她似乎做了些錯事,可能永遠也彌補不了的錯事……
更不應該,把元魁扯了進來。
甯王那麼信任他,他對甯王也絕對忠誠。
卻因為她的關系,破壞了這種信任和忠誠。
她蹲在牢房的地上,雙手抱着膝蓋,不發一言。
臭蟲從她的鞋面上爬過,她也毫無反應。
蔣烽卻覺得,她的不解釋,讓這件事聽起來,更像是真的。
難道她真的撺掇了元魁,讓他背叛了甯王嗎?
不行,這可是件大新聞,他要趕快去回禀軒轅玦。
蔣烽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随手将那盤包子放在椅子上,而後大步朝外頭趕去。
才走了兩步,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回過頭來。
蘭公主詫異地擡頭看他。
隻見蔣烽端起了那盤包子,接着瞥了蘭公主一眼——
抱着盤子走了出去。
------題外話------
蔣烽:就不給你吃,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