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七日已過,除了大婚第二日進宮以外,這是她和軒轅玦第一次一同出行。
王府正門。
軒轅玦站在廊下,銀邊綢袍,同色冠帶,遠遠瞧去,如山巅雲出岫。
他雙手負在身後,帶着些許少年的傲氣張揚。
這些時日來,他似乎變了許多。
不同于最初受到聖上冷落的尖銳,他像是一隻豎起了渾身尖刺的刺猬,此刻正慢慢将刺收起。
最起碼,他不願讓旁人都來嘲笑他的落魄。
在世人面前,他還是聖上的皇子,他的母妃還是宮中最受寵的蕭貴妃。
他還是他,那個幼有神童之名的、不容輕視的晉王。
沈風斓從遠處走來,一襲秋香色金絲繡鳳絲綢襦裙,藕粉廣袖披肩,随着走動,千層雲底繭綢八寶鞋時隐時現。
這樣明亮清新的顔色,在翠綠一片的夏日裡,顯得格外别緻。
她一手攏在身前,輕輕搭着腹部,踩着柔軟的千層雲底,慢慢走來。
忽聽得佩環聲響,負手而立的軒轅玦轉身,見她施然而來。
那一頭烏發挽作雲髻,她似乎頗為怯熱,脖頸上不肯多留發絲,隻有纖纖一縷從耳後垂落。
輕靈的雲髻,簪着一支通透的碧玺玉钗,斜斜地立在那裡,有些慵懶的味道。
除此之外,隻有兩朵嬌嫩的粉色花钿,随意地點綴在發間。
那佩環之聲,便是花钿墜下的大小珍珠,碰撞擁擠發出的。
也不知是南珠還是東珠,竟有這般清脆如銅鈴的碰撞聲,聽在耳中,猶如飲冰般涼爽。
“殿下久等。”
她上前來,身子一福,柔軟的藕粉色披肩水一樣溢開。
瞧着像是上等的軟煙羅,才能動如流水般自然,他看在眼底,強忍着想伸手摸一摸的沖動。
幾次見她,都是家常素雅的裝扮。
乍一見這清麗盛裝,别有一番風味。
淡妝濃抹總相宜,不外如是。
“這是,母妃賜的?”
這樣好的軟煙羅,今年不過貢了膝蓋高的一箱子,盡皆賜給了幾位後宮得寵的嫔妃。
他母妃最是受寵,也不過得了三匹,想不到竟能賜給沈風斓。
“是,貴妃娘娘愛重殿下,所以愛屋及烏,施恩于妾身。娘娘嘴上不算客氣,心底還是對我極好的。”
不但是這珍貴的軟煙羅,連她頭上的钗環,一并也是蕭貴妃的賞賜。
混在那些安胎的藥材裡頭,特特命人交代了她,說是軒轅玦未必在這些穿戴上留心,但她不能打扮寒酸丢了晉王府的臉。
這話不是很好聽,卻解了沈風斓的燃眉之急。
她嫁進王府之後,若是首飾物品還是從前在閨中那些,未免叫人看輕笑話……
想來蕭貴妃在宮裡也有耳聞,軒轅玦是如何冷落了她一個多月,所以替她兒子來彌補了。
沈風斓喜歡蕭貴妃的行事作風,說白了,是刀子嘴豆腐心。
但是做事妥帖,軒轅玦有這麼個母妃,真是大大的助攻。
軒轅玦對她的話倒有些意外,她這般傲氣的一個人,誇起他母妃來,竟是真心實意。
誇我母妃做什麼?
你怎麼不誇誇我?
軒轅玦甩了甩袖子,“下次沈側妃再說你要多走走養胎,就請早些出門,别讓本王在這等着。”
得,晉王殿下又不高興了。
沈風斓有些頭疼,方才見着她,那雙桃花眼簡直要發光。
沈風斓到底是女子,讓他這樣的男子露出驚豔之色,不免有些得意。
沒想到這位晉王殿下,翻臉比翻書還快。
這是哪裡得罪他了?
這一回,沈風斓實在是想不出來了……四馬并駕的華車舒适穩當,車底鋪着柔軟的鵝語軟墊,車壁嵌着冰匣,散發出淡淡的涼氣。
沈風斓舒舒服服地斜卧在軟墊下,微微閉眼聽着街面上的聲響。
糖葫蘆的叫賣聲,酒肆小二的招呼聲,路人熙熙攘攘的腳步聲。
聽在她耳裡,恍若隔世。
自沈太師壽宴之後,她就再也沒有逛街的自由了。
想當初剛剛來到這個世界,她最喜歡帶着浣紗她們喬裝打扮出來遊玩,想借此多了解這個時代,更好地融入。
那個時候……
好像已經很久很久了。
她思緒飛馳,忽然馬車一個震動,她身子不穩,向一側倒去。
這一倒,結結實實地倒在軒轅玦的大腿上。
隔着薄薄的綢布,感覺到他腿部肌肉緊實,讓沈風斓有些臉紅。
她忙撐着身子坐起來,口中道:“失禮失禮。”
夫妻之間,這有什麼好失禮的?
軒轅玦不屑地輕哼一聲,朝外頭道:“怎麼回事?”
趕車的是晉王府的馬夫,他待要開口說話,已被另一個粗犷的聲音打斷。
“哎呀,晉王殿下恕罪!下官并非有意與殿下的馬車搶道,隻是得了太子殿下之命,送上賀禮到太師府,一時情急沒注意到殿下的馬車。”
聽此人張狂的口氣,沈風斓就能猜出,馬車外定是個五大三粗、鼻孔朝天的莽夫。
不說這四馬并駕的馬車,在京城之中隻有皇族能用。
單是馬車上明黃的晉王府徽記,眼睛不瞎的人百米外就能看見,他竟然說沒注意到?
分明是狗仗人勢,借太子的身份故意為之!
沈風斓瞟了軒轅玦一眼,後者會意,輕聲道:“是東宮屬官譚三,太子親兵的統領。”
一個小小東宮侍衛統領,區區從三品,也敢來欺他了。
太子?
沈風斓聽到這兩個字,精神抖擻,瞬間捂住肚子驚呼一聲,“啊!我的肚子!”
這一聲驚呼,讓馬車外等待回音的人,吓得三魂失了兩魂。
這才想到,晉王新娶不久的側妃,前些日子剛診出身孕。
且這位懷有身孕的側妃,正是沈太師的嫡出小姐。
譚三雙目圓瞠,粗黑的面龐像一頭公牛,“怎麼會?我根本沒撞上你們的馬車啊!我……”
話音未落,馬車内傳來一道冷冷的聲音,“來人,将這個狂徒給本王拿下!沈側妃腹中骨肉若有閃失,本王必要你性命!”
“我沒有,你誣陷我!”
譚三還要為自己辯解,幾個精幹的帶刀侍衛上前将他團團圍住。
幾把明晃晃的佩刀,刀刃朝内,正架在他的脖頸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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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風斓:東宮的人,本小姐見一個,滅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