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識得隐世墨者身,隻緣本來一家人
"阿房姐姐,我和你一起吧,也可幫忙看着竈火。"見阿房準備去煎藥,房萱十分自然的跟随上前。阿房含笑點頭,帶着房萱去了側屋。
黃浩輕啍一聲,明白房萱此舉有些監視堤防的意思。但他也沒有再出聲反對,隻是起身離開趙彪身邊,不再理會趙政等人。阿房的師兄連忙上前,攙扶他到火爐邊上休息。
趙滿和玉帶術都是比較木讷寡言的人,對黃浩愛搭不理的舉動視如不見,隻假作關心的圍坐在趙彪身邊,屋中一時有些冷場。
趙政一直在旁邊觀注黃浩,仔細打量屋内的陳設,心中若有所覺。他拾起兩截斷箭,故作好奇,上前詢問阿房的師兄:"這位師兄。我見黃先生親口試毒,難道說這箭上的毒已經無害了嗎?"
那少年冷冷掃了一眼趙政,輕啍一聲道:"白癡。"便轉過頭去不再搭理趙政。
玉帶術于一旁暗笑,心想:"你個無禮的小子才白癡。公子定是要從你這裡套問些什麼,這才故作幼稚,上前搭話。不管你如何回答,隻要開了口,就上了公子的當了。而你越看不起公子,公子就越容易從你口中套問出想要的信息。"
趙政毫不在意他的無禮,故意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撓頭說道:"我是不太懂這些的。我覺得醫者都好神秘,好厲害。你是阿房姐姐的師兄嗎?"
"嗯。"少年不奈煩地應了一聲。
"您怎麼稱呼?"
"萬樓。"
"高樓萬丈嗎,好名字。你姓什麼?"
"項。"
"項師兄。你多大了?"
"十三。"項梁己漸漸被這孩子問的煩了,語氣漸漸加重。
"你們從哪來,要去邯鄲做什麼?"
"我們從楚國來,去邯鄲會友。你這小家夥哪來那麼多問題,一邊歇着去,不要打擾我師父休息。"
"啍。"黃浩睜開雙目,輕啍一聲,打斷了兩人談話。他擔心自己再不制止,項萬樓煩亂之下,他們來邯鄲的秘密就要被這小孩子套出來了。
黃浩其實一直在注意趙政,如此年紀的幼兒,穿着專門制作的武士衣甲,想不惹人注意都難。他揮手示意項萬樓退到旁邊,認真打量着趙政說道:"公子想問什麼?"
趙滿、玉帶術等人一驚,盯住黃浩師徒,暗中戒備。
趙政淡然一笑,"黃先生好眼力。不過,我也未想隐瞞先生,不然就不會跟進屋中,又來惹您注意了。"
黃浩點頭,揮手指着火爐對面的榻墊說道:"公子請坐。"
趙政揖手為禮,坦然入座。
黃浩十分欣賞的點了點頭,"少君小小年紀,從容有度,即便再怎麼僞裝,也如鶴立雞群。從你們進入屋内,我就一眼注意到了你。"
趙政淡淡說道:"黃師過譽了,趙政愧不敢當。"
黃浩搖頭苦笑:"我故意不打探你的身份,就是想回避麻煩。你剛入屋内一直避于人後,應該也沒有想要表露身份的意思。可阿房剛剛出屋煎藥,你就出聲來與萬樓搭話。這就有了要以真實身份與我交談的打算了。不知公子到底有何寓意。"
趙政淡然一笑:"黃師勿憂。阿彪是替我擋了刺客一箭。黃師又是阿彪的救命恩人。我們決不會以怨報德,強迫你們做不願為之事的。否則必遭天地厭棄。"
"那我師徒三人就多謝公子寬容了。那公子又何必将身份點破,不擔心刺客知道公子,以這李代桃僵之計,躲過了暗殺嗎?"
趙政略一沉吟,抱着歉意說道:"因為我知道,你們并非簡單的醫者。你們來邯鄲必有要事。而因為救治阿彪,會給你們的邯鄲之行,帶來一些麻煩和危險。"
黃浩搖頭,"我己決定在醫治好公子替身之後返回楚國了。想來,我那位友人知曉此事之後,會體諒我的失約舉動。"
"先生何必再欺瞞。我知道你不僅是醫者,還是一名墨者。你來邯鄲,應該是應趙墨巨子之約,前來相助守城的。"趙政平靜的注視黃浩,淡淡而談。
黃浩驚疑的看着趙政,不知他從什麼地方,看出了自己的破綻。
趙政不等黃浩承認或否認,繼續說道:"既然您一定要去邯鄲,那刺客必然會找上您的。黃師為幫助趙國守城而來,自然有邯鄲權貴保護您安全。但為了減少麻煩,您不妨将我這裡的真實情況告訴他們。"
"我黃浩不是怕事之人,更非多嘴多舌的小人。我也确實如公子所料,是一名墨者。我與平原君有舊,是他寫信求我來邯鄲的。我想,他應該能保證我的安全。"
趙政繼續說道:"其實您以實情相告也是對我有幫助的。"
"噢?這卻是為何?"
"我總感覺,行刺我的人,并非是謀害外祖的那些人。我想看一看,刺客在知道我躲過暗殺之後,有什麼反應,來應證一些猜測。"
黃浩心中暗歎:"平陽君有孫如此,可以含笑于九泉矣。"他略有不安的詢問趙政:"不知公子如何看出,我們師徒出身墨家?"
"黃師不必驚疑。天下醫者隻有兩大傳承,一者傳自神農,多習神農百草經,注重藥石之力。一者傳自黃帝,多習黃帝内經,注重脈理針術。我看阿房姑娘給阿彪拔劍,先生為阿彪解毒,知道你們的醫術應屬黃帝傳承。不知我說的可對?"
"不錯。但正如公子所說,天下醫者傳習黃帝内經醫術者多矣,這又有何不妥之處?"黃浩疑惑的望着趙政。
趙政含笑說道:"先生是不知廬山真面目,隻緣身在此山中啊。"
黃浩聽出趙政話中之意,卻不知這句話出自什麼典故,皺眉思索,還是不知自己在哪裡暴露了身份,隻得繼續問道:"我墨家子弟,倡導兼愛非攻,反對等級特權,又因善于制器守城,恐被諸候禁锢,所以不敢輕洩身份。我等自楚國一路行來,一直未覺不妥。我等身份如何洩露,還請公子明言。"
"黃帝居宮庭,神農行天下啊。黃師身懷黃帝醫術,本應供奉于諸候,卻常年行走于江湖,奔波于列國,又非貧者不醫。"說着,趙政又指了指屋中簡陋的器具,繼續說道:"非墨者,誰還能如此簡樸而自苦啊。"
黃浩聞言,心中黯然,長歎一聲:"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與普通百姓相比,我己自覺有些奢靡了,不想在公子等有心人眼中,卻因貧苦而洩了身份。"
趙政淡然一笑,安慰黃浩道:"我三歲進學,阿母為我遍求名師,對于儒墨道法兵五家顯學,不敢說己得傳習,但均有涉獵。而且,我還有一位醫者師父,得扁鵲親傳,名諱夏無且。正是他曾與我說過,能甘于荒野,行醫天下的醫者,除了神農弟子,就隻有墨家了。聽他說,他有一位師兄,隐去姓氏,在楚國加入了墨者行會,以阿越自稱。不知黃師可曾聽聞其人?"
黃浩聞言一喜,驚聲說道:"我師父正是阿越。他也曾與我提及過夏師其人。"
趙政呵呵一笑,"那我們可算不得外人,按道理,我應稱一聲師兄的。"說着,趙政起身一揖,"趙政見過黃師兄。"
"呵呵,免禮,免禮。不知夏師叔可在邯鄲嗎?如在左近,我理應拜見。"黃浩扶起趙政,滿面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