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心坊内,衆人被李伯言厚臉皮式地要賞賜都驚呆了,這李瘋子哪能這麼不要臉呐!
趙擴也是笑了,道:“議遜還怕朕白拿了你的東西不成?”
“草民乃大宋的子民,所有的家當,自然也都是官家的,就算拱手送給您,草民也絕不眨眼,毫不心疼的,但是還請聖上厚賞草民。”
“你這話,朕有些聽不明白了,這到底是要賞賜呐,還是不要?”趙擴深有意味地看着李伯言,顯然對于李伯言這一要求很是好奇。
李伯言道:“聖上請往此處看。”
“這不是印刷闆麼?議遜此舉何意?”
李伯言深吸一口氣,說道:“唐朝印刷木雕版,價格昂貴,今時今日,此物在不少印刷書局,皆被利用,這木刻闆也漸漸被人棄之不用,但是聖上您知道,此物是何人所發明嗎?”
“這……”
“程相公您知道嗎?”
“呃……這有何關系嗎?”
李伯言冷冷一笑,道:“有何關系?此人這一發明,能惠及大宋,此乃文人墨客之所幸也!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可愛之人,僅僅在《夢溪筆談》之中,隻留布衣畢昇四字,就連生平都未曾記錄,草民無法想象,在大宋境内,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畢昇’,埋沒于草野之見,他們的智慧,又能帶給大宋多少福澤!草民請功勞,并非貪圖功利,而是替那些可愛的大宋匠人們鳴不平呐!”
趙擴怅然若失地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喃喃道:“是啊,聽議遜這一番話,這普天之下,一個畢昇,是被沈存中發現了,但是還有多少埋沒的‘畢昇’,朕還未知呢?”
良久之後,趙擴才起身,說道:“議遜啊,朕要是想入股東風,汝可答應?”
李伯言一愣,真的假的?
原本趨于緩和的場面,瞬間變得緊張起來了,就連程松,都眉頭一挑,李伯言稍有猶豫,那他程冬老也不是吃素的!
“說心裡話,草民是不願意的。聖上日理萬機,若是将興趣投在東風上,草民怕是要被朝中言官戳脊梁骨,罵草民是誤國誤民的罪人了,但是倘若聖上執意要入股,草民不敢不從。”
趙汝愚松了一口氣,得虧這熊孩子機靈,這一番漂亮話說得,這要是換做其他人,估計要麼拱手送上,要麼人頭落地了。
“哈哈,議遜的直腸子,倒有子直公的幾分意思,隻是多了些狡黠!那朕就入股東風了!”
黃志忠連忙勸谏道:“不可啊,聖上!之前土豆一事,已經有損聖譽了,然土豆乃是為民大計,這個東風漕運,聖上萬萬不可再涉足了!”
趙擴笑着從懷中掏出一枚銅錢來,交到李伯言手上,道:“議遜認為,這個價,能占東風幾成股?”
“……”
“……”
趙汝愚心又緊張起來,這之前的危機剛剛緩解,這又來下套子了?一文錢,這買個錘子啊!
“東風的股價,如今是二百餘文一股,聖上的這一枚定心錢,草民認為,應該值整個東風的價錢。”
趙擴大笑,大搖大擺地離去了,“議遜的這架織機跟紡機,朕會派工部之人前來索要圖紙,至于答應你的賞賜,朕給你了!”
衆人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然而李伯言已經明白過來了,朝門外叉手一拜,呼道:“多謝聖上!”
這枚定心錢,便是趙擴賞賜他的東西。
試問有什麼東西,比這還要寶貴呢?大概在大宋還安穩的情況下,這枚錢,将是李伯言被人觊觎的家業,能夠不動如山的免死金牌了!
趙汝愚等人急忙走上前,去恭送趙擴。葉蹭叔拍了下李伯言的肩,道:“愣着做甚?還不去恭送聖駕!”
“哦……”
……
……
這場“工業革命”,就在民心堂的這次會談下,慢慢席卷開來。
工部拿到的紡機跟織機的圖紙,加以大量趕制,并在蘇杭等地率先試點運作。對于李伯言的賞賜,如果隻有這枚定心錢的話,那麼之前提到的大宋千千萬萬的“畢昇”也就成為泡影了。
一旨聖谕,有中樞商定,随後下達到了整個大宋之境!
凡有益于工農增産增速的發明發現,皆可上報當地縣衙,有豐厚重賞。
無疑,李伯言就成了第一個的收益者,親賜絹二百,錢三千。當然這些東西,對于李伯言來說,顯得就像毛毛雨一般,然而這個織機出名了。
伯言牌織機,伯言牌紡機,如今成了市上熱銷的産品,趙擴到底還是做起生意來了,蘇杭兩地的文思院,賣出的織機跟紡機,每日可達數百架!
對此,李伯言也是呵呵一笑,畢竟對于某些小農戶來說,這樣的織機跟紡機,然并卵。他們自給自足就夠了,何必花這冤枉錢。收益最大的,自然就是大宋的百姓了,從普通人都穿絲帛,可能再過上個三四年,這絲帛都成了爛大街的普通衣物了。
當然,這次工業浪潮帶給蘇杭百姓的,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不少新興的作坊,靠着倒騰布匹為生的商賈,面臨着破産的危機,這是李伯言無法避免的。這就是一場“工業革命”,弱肉強食,适者生存。
一切的一切,在這個秋冬,都變得愈發興旺起來。
汴京公學,同樣在備受矚目之下,開始了它承擔的曆史責任。對于趙汝愚,對于賴着不走的陳傅良,甚至對于葉适、蔡幼學來說,汴學今後能發展到什麼樣的地步,誰也說不準!或許在三年後的科試上,汴公人,将會再一次綻放出光彩奪目的一面。
……
……
風吹稻浪,自利州路傳來的土豆豐收之喜訊,遞至禁中。
趙擴笑得又像一個兩百斤的大胖子,問道:“軍伍之中,可曾試點派發過?”
“回官家,倒是試過,将士們皆覺得味道奇佳,也可果腹,隻是吃多了易脹氣,所以可代替一半的稻米作為行軍糧草。”
“這點與伯言所說無什麼出入,昭榮。”
“老奴在。”
獨立初冬,西子湖殘荷搖曳,趙擴站在萬歲山頭,登高而笑道:“傳令下诏,朕要改元。”
“官家,改為什麼呢?”
“就叫開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