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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将心比心

暖君 閑聽落花 4318 2024-01-31 01:10

  安孝沉又陪李苒走了一段,說了幾件别的事兒,就告辭回去。

  他後半夜要啟程,除了要和李苒說些話這件大事,他哪還顧得上别的。

  李苒轉過一頂帳蓬,往周娥帳蓬過去。

  周娥沒在帳蓬裡,正站在帳蓬門口,對着夕陽深呼深吸。

  “練功?”李苒從側後過來,笑問了句。

  “吸吸陽氣。我剛才看你過去了,想着你一會兒得回來。”周娥深吸了口氣道。

  “這是夕陽。”李苒失笑。

  “都是陽,朝陽夕陽有什麼分别?明兒一早升起來的,不還是這個陽?”周娥對着夕陽,再吸了口氣。

  “倒也是,你的傷怎麼樣了?”李苒從上到下看着周娥。

  “好多了,皮肉傷不算什麼。沒什麼事兒吧?”周娥沖李苒過來的方向擡了擡下巴。

  李苒知道她問的是安孝沉,笑道:“沒什麼,他說後半夜啟程,從荊湖深入蜀地。”

  “是他一個,還是他們兄弟?”

  “他們兄弟。”

  “也是。”周娥擰了片刻眉,呼了口氣,“險是險了些,一場大功,有他們甯家那面金字招牌,這一趟,他們能比别人容易不少。

  唉,這将門的威風光鮮,都是拿自家子弟性命堆出來的。”

  “嗯,剛才安大郎說了紫茄她們,說是被擄進栎城,石南他們找了家常年往來栎城做生意的商戶,去栎城時碰到了紫茄……”

  李苒将石南打聽到的那些話說了。

  “……說是怕擾了大帥心神,這些都沒跟大帥說。紫茄她們,不知道怎麼樣了。”

  李苒尾聲極低,紫茄她們,隻怕兇多吉少。

  “兇多吉少。”

  周娥答的幹脆。

  “還有,大帥肯定知道,那邊是有意要放出這個話兒,說什麼也得讓大帥知道。

  不過,别說大帥,就我這樣的,也知道什麼成親不成親的全是鬼扯,就你這脾氣,嘿。”

  周娥嘿了一聲。

  “退一萬步,就算那啥啥,大帥也不會把你怎麼樣。

  好些年前了,那時候大帥才剛十八九歲吧,我跟着大帥攻下钜城,離開沒多久,矩城又被人奪回去,我們再奪回來。

  再奪回來的時候,有個千夫長,破城逃命的時候,媳婦孩子留在城裡,媳婦被人糟蹋了,這千夫長說他媳婦丢了他的臉,逼着他媳婦自盡。

  這事兒讓我碰上了,氣不過,把這千夫長打了一頓,鬧到了大帥那裡。

  大帥說,那千夫長護不住妻小,讓妻小受難,該他自盡以謝妻小。

  那千夫長是個慫貨,我幫了他一把。

  後頭,大帥打發人将那媳婦和孩子送到了京城,沒兩年吧,這媳婦改嫁給了一個開糕點饅頭鋪子的,我還去喝了喜酒。

  現在就住在舊封丘門裡面,日子過得挺好,她男子包的羊肉包子好吃得很,等回去我帶你去吃一回。”

  “好。”李苒微笑應聲。

  “紫茄她們,别多想,憑命吧,咱們當時沒辦法,這會兒更沒辦法,唉。”

  周娥看着李苒一笑之後,沉郁的臉,低低道。

  李苒沉默片刻,嗯了一聲,和周娥并肩無語,站了一會兒,辭了周娥,往帥帳回去。

  李苒掀簾進去,謝澤也從帷幔那一邊,掀簾進來。

  “西青說你睡了一天,歇過來了?”謝澤走近李苒,仔細打量她的氣色。

  “歇過來了。”李苒仰頭看着謝澤,他看起來有幾分倦色。

  “餓不餓?先吃飯?”謝澤見李苒氣色明顯比昨天好了很多,松了口氣,露出笑容。

  見李苒點頭應了,謝澤提高聲音吩咐了句,幾乎立刻,西青就帶着兩個小厮,擺了飯菜進來。

  謝澤欠身将李苒面前的小瓷碗拿過去,一邊給她盛湯,一邊溫聲道:

  “你這一陣子奔波,前兩天就剛從戰場上下來,不宜油膩。”

  李苒嗯了一聲,從謝澤手裡接過那碗隻有鴨肉沒有鴨皮的扁尖老鴨湯。

  謝澤也盛了一碗。

  兩人吃了飯,喝了半杯茶,謝澤才看着李苒笑問道:“你剛剛出去,是為了孝沉,還是想四處看看,碰到了孝沉?”

  “想四處看看,他大約在等我。”

  “天還沒黑透,我陪你出去走走?”謝澤建議道。

  “好。”李苒站起來,跟在謝澤後面出了帳蓬。

  遠遠的天邊,隻有一抹嫣紅還殘留在地平線上,營地各處已經點上了火把,單個或是成串兒的氣死風燈高高挂着,被風吹的來回晃動,紅暖的燈光照的營地沒有了白天的肅殺,伴着陣陣飄來的飯菜香味兒,竟有了一種閑适的居家味兒。

  李苒和謝澤并肩,跟着他信步往前。

  “孝沉的營地在那邊,醜末寅初啟程。”謝澤示意連綿營地的南邊。

  “霍帥那邊過來的兵騎?”李苒關切的問了句。

  “長安侯所率先鋒,跟過來的霍帥部,由長安侯和霍文傑統領,在左翼。”

  謝澤指了指左邊。

  “李清安随孝沉南下。”

  謝澤頓了頓,看向李苒。

  “李清安問過你,你要見見他嗎?長安侯三子三……四女中,除了你,李清安最出色,也很明理。”

  李苒眉梢揚起。

  謝澤看着她揚起的眉毛,露出笑容,擡手按在她肩上,一邊推着她往前走,一邊低低道:

  “你陷入敵後這些天,我日日煎熬,不知道多少回想抛下一切去找你,去救你。”

  謝澤喉嚨微哽,默然片刻,才接着道:

  “要不是之前你和我說過,要以大軍為重,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抛下一切。

  就是現在,你回來了,我略一多想,還是後怕,要是你回不來……”

  好一會兒,謝澤低低歎了口氣。

  “這些天的煎熬,我想過好些回,當年,謝尚書那時候,是不是也和我一樣,撕心裂肺,隻能擇一的時候,要是沒有你那些話,那些告誡,我不知道會做出什麼,我的選擇在你,謝尚書的選擇在邵夫人,我憑什麼責怪他呢?”

  “你沒有抛棄大軍。”

  李苒站住,看着謝澤。

  “是,因為你告誡過我,因為,有前車之轍,我按住了自己,勉強按住。

  謝尚書那時候事出突然,皇上說過一回,說他性子怯弱,易随波逐流,生性如此,我想我不該對他過多苛求。”

  李苒移開目光,垂頭往前。

  謝澤跟上李苒。

  “還有邵夫人,我恨極了她,這些天,我從你,想到她,假如我沒能按住自己,抛棄大軍去找你,救你,世人大約也要把我過錯,歸咎于你,他們會罵你禍水,狐媚,諸如此類。

  可這要錯,是我的錯,與你何幹?

  謝尚書當年抛下我和弟弟,邵夫人并不知道。

  也許,我錯怪了她。”

  “就象之前我和你說的。”

  李苒伸手握住謝澤的手指。

  “為人夫和統帥大軍之間,大軍在前,不是我在前。

  當年你和弟弟,一個八歲,一個五歲,謝尚書為人父為人夫,那個時候,為人父該在為人夫之前,畢竟邵夫人不是年幼不能自理的孩童。”

  謝澤握着李苒的手,沉默片刻,嗯了一聲。

  “他确實有極大的不是,邵夫人也不是全無錯處,隻是,人無完人,就心性來說,謝尚書不如我,邵夫人也不如你,不宜苛責。”

  頓了頓,謝澤看着李苒。

  “回到京城,我想去一趟謝尚書府,看一看,你陪我去?”

  李苒沉默片刻,點頭。

  這是他的心結,他要結死,她陪着他,他想要和解,她也一樣會陪着他。

  “李清安那邊,要去看看嗎?”謝澤示意南邊那一片營地,“我陪你去?”

  “等他回來吧。”

  “好。”謝澤應聲極快,“那咱們往那邊走走,從轅門口,能看到栎城。”

  “紫茄她們還活着嗎?”聽到栎城,李苒下意識的問了句。

  “現在應該還活着,栎城那邊,大約還不知道你已經平安回來,你回來的事,我下令噤口。再說,幾個丫頭而已,祁伊不是濫殺之人。

  隻是,城破之時……”

  後面的話,謝澤沒說下去。

  李苒也沒說話,城破之時,混亂之中,人命如草芥。

  “希望這一回能一戰畢全功,自此之後,至少中原,帝國之内,不要再起戰火。”

  李苒和謝澤并肩站在轅門内,看着遠處的栎城,歎息一般道。

  “太子也是這麼想的,我也是。”謝澤将李苒往身邊攬了攬。

  皿肉橫飛的戰場,他經曆了多少年,就厭惡了多少年。

  李苒和謝澤遠眺栎城,栎城城頭,祁伊和簡明銳站在城牆上,也在遠眺着對面連綿的營地。

  “沒想到真是安家子弟。”簡明銳臉色晦暗。

  祁伊瞄着他,片刻才接話道:“我記得你說過一回,丞相對安家極是關切。”

  “嗯,當年,聽到安大帥戰死的信兒,阿爹就打發人往安家大宅看望,人到時,安家大宅已經空無一人。

  當時朝廷風雨飄搖,阿爹實在顧之不及,直到到了蜀中,才再打發人尋找安家子弟。

  當時,随安大帥戰死的兩子兩侄,都早就成家,育有子弟,我問過樂平,該有十一二個小孩子,加上護佑他們的家人,二三十人,四五十人,甚至百餘人,不該消失到無從查找。

  找到第三年,在離望城十來裡的小望集,找到了安家子弟。”

  “望城?在蜀中?”祁伊揚眉驚訝。

  “嗯,哨探回來禀報,阿爹也極高興,讓我親自走一趟,我到小望集時,那座莊子,已經是人去屋空。

  之後,阿爹增派了許多人手,卻再無消息,沒想到……”

  簡明銳看着對面連綿的燈火,一聲歎息沉郁非常。

  “七八年前,我就勸過你,該讓丞相稱帝,抛開陸氏前朝,要是稱了帝,這會兒那位姑娘也好,安家也罷,不過爾爾。

  如今,蜀中舉着陸氏和仁宗的大旗,卻和……那位姑娘也就算了,畢竟姓李,和安家對面而立,實在是……”

  後面的話,祁伊沒說下去。

  十幾年來,蜀中都是舉着複國,以及仁宗舊臣的大旗,這會兒,确切的說,從那位姑娘出現,他們就極其被動,這會兒安家的突兀而出,雪上加霜。

  簡明銳出神的看着對面的燈火,好半天,才苦笑道:“蜀中有多少人是因為仁宗而來的?稱了帝,哪還有這份便利?

  再說,我和阿爹說過,我守着蜀中,隻是為了,樂平,我心裡不能平!”

  簡明銳聲音微顫。

  “這些年,都是憑着這股子不平之氣,阿爹若是稱了帝,我大約要遁入空門了。”

  祁伊默然看着他,好半天,一聲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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