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愫/文

　　江烨送女兒去博物館，又開車去看新房子。

　　上次來的時候還是毛坯房，已經裝了一個多月了，他一次都沒來看過，問老婆裝得怎麼樣，她一直說沒問題。

　　這四十多天裡，戶型改動，水電進場，木工，貼磚……

　　每次江烨回來問起，林文珺總能答上來，告訴他牆面刷好了，準備鋪地闆裝燈具。

　　兩人總是來不及說上幾句話，江烨就在小床上打起呼來，他為了盡快跟程志軍拆夥，每天一大早出門，深更半夜才回來。

　　明明每天都回家睡，江甯都已經好些天沒“看見”爸爸了。

　　今天他終于有空，就來看一看。

　　“我還約了王志國，他跟他老婆一起過來。”

　　林文珺下颚收緊，挺直了腰杆：“行啊，你不是說他們也分了房子，要裝修嘛，正好看看裝修風格。”

　　兩家人就在新房子的樓下碰面了。

　　王太太看見林文珺很有點吃驚，上次看見林文珺，她穿了條棉布裙子，素面朝天，看上去就是個家庭婦女。

　　現在的林文珺化着淡妝，因為是夏天，穿了一套淺綠色套裝，她本來皮膚就白，淺綠色的衣服襯得人更白，一點點口紅就顯得整個人氣色極好。

　　精神狀态完全不同了。

　　“小林啊，好久不見了。”

　　林文珺挎着小皮包，手裡還拿着個文件夾，裡面有裝修的圖紙，各種材料的費用，全部寫得清清楚楚。

　　她笑眯眯看着王太太：“你好呀，房子才剛裝修保潔好，家具還沒全進來，江烨也沒跟我說一聲，應該等裝修好了，再請你們過來的。”

　　林文珺在裝修家具上一點沒有省錢，江烨給她定了一個裝修的預算，她就在預算裡，做到極緻。

　　沒幹這事之前，林文珺從沒想過，自己還有報虛帳的天份。

　　幾人一起坐電梯上樓去，林文珺掏出鑰匙，打開了大門。

　　門外跟門内，完全就是兩個世界。

　　一進門地上鋪的花磚，貼牆有一排挂衣鈎，挂衣鈎下面是張長凳，換鞋的時候就坐在這裡，長凳邊嵌了落地鏡。

　　一排到頂的鞋櫃，分隔開了玄關和餐廳。

　　客廳房間都鋪了木地闆，成套的沙發也已經運來了，現在的人還用老式沙發，林文珺去南京路買了成套美式風格的皮沙發。

　　這錢她還真沒亂花，這個品牌家具，雖然現在才剛開店兩年多，但二十多年後這個牌子還在，還上市了。

　　現在買這個品牌的家具，終生包保修包保養。

　　家裡能打櫃子的地方都打櫃子，擴大儲物空間，但床和沙發茶幾這些，她都選了買來的家具。

　　“這房子多少大啊？”王太太一看就感歎，“怎麼看上去這麼大啊？”

　　林文珺笑笑：“都用的淺色系，又顯得采光好，又顯得空間大。”

　　兩個陽台一個做休閑陽台用，一個做洗衣陽台用。

　　江烨看了兩眼說：“這怎麼，有點不一樣？”

　　“我把廚房牆和陽台牆都打掉了。”

　　原來的餐廳沒有窗戶，偏偏廚房又隻開了一道小門，借不到采光，她就幹脆讓裝修工人把廚房門的那面牆全打掉了。

　　廚房做成半開放式，做飯的時候拉起玻璃門隔絕油煙，空間一下就擴大很多，廚房餐廳客廳這三處公共區域最大化。

　　廚房的櫃子也沒有用現在流行的深色原木色，林文珺讓師傅調色，調了一個霧藍色，家具也是淺色系為主。

　　就算呆在家裡久了，也不會覺得壓抑。

　　這種顔色是二十多年後的主流顔色，現在的人哪知道什麼霧藍色。

　　廚房外就是餐廳，林文珺也沒有買圓餐桌，她讓木工貼牆打了一排沙發卡座，也漆成霧藍色，下面的格子還可以用來儲物。

　　長方型的餐桌一放，外面兩把白椅子，這種設計現在隻有台灣人開的咖啡店裡能看到。

　　王太太從廚房看到客廳又看到陽台。

　　她對洗衣陽台贊不絕口，一面牆上是洗衣機水槽，一面牆上打了儲物櫃，空間一點都沒浪費。

　　“江老闆，我看你也不要專門搞建築了，再給你老婆開個裝修公司算了，讓你老婆當總設計師。”

　　王志國看了也連連點頭，對江烨說：“你老婆真是厲害，這跟美國人的家差不多了。”

　　“這花了大價錢吧？”王太太雖然稱贊，但最關心的還是錢，王志國剛分到一套兩屋室，這麼裝修是好看的，但這個價錢會不會太高了。

　　她一邊問，一邊看江烨，江老闆可是說過的，裝修他來出。

　　林文珺笑了：“這些都是讓木工做的，我自己畫的圖紙，工費加材料費跟普通裝修沒差别，也就是塗料顔色不同，看上去就貴了。”

　　王太太仔細看了一下，果然是這樣沒錯，因為整體和諧，所以看上去很貴。

　　江烨立刻表态：“不管貴不貴，你們要是覺得好，就按這個裝修。”

　　王太太滿意得不能再滿意了，她挽住林文珺：“小林啊，你怎麼想到用這種藍色的，我在别的地方都沒看到過。”

　　她一邊挽着林文珺一邊走進房間看。

　　這間是江甯的房間，别的房間裡都是刷的塗料，隻有江甯的房間裡貼了牆紙，美國進口貨。

　　家具店樣闆房是怎麼樣的，她就按原樣給女兒裝修了一間。

　　還給江甯的公主床上裝上了紗簾。

　　王太太“哦喲”一聲：“這真的是小公主的房間了。”

　　這是林文珺給女兒準備的驚喜，她還沒帶江甯來看過。

　　房間裡一張單人公主床，床頭帶雕花，挨着牆是寫字桌和書架，江甯可以在房間裡寫作業看書畫畫。

　　“鋼琴還沒送來，到時候就放在餐廳和客廳的過道裡。”

　　到主卧室就比較樸素了，但林文珺給自己添了一個大化妝台。

　　江烨一直都沒說話，這其實是太超出他的預期了，他完全沒想到老婆能裝修出這麼一套房子。

　　等王太太拉着丈夫在看裝修細節的時候，林文珺走到丈夫面前：“怎麼樣？”

　　江烨點頭：“不錯，真好。”

　　他一邊這麼說一邊還在看整個家，他們在老家的房子他已經覺得裝修得很好了，沒想到交給林文珺自己辦，能好上這麼多。

　　林文珺緩緩籲出口氣，這輩子江烨誇獎她的次數，一隻巴掌就能數過來，聽這一麼句誇，比喝了冰鎮綠豆湯還爽快。

　　“小林真是辛苦，這麼一套房子裝修下來，人吃力伐？”

　　“不辛苦。”林文珺答了一句。

　　王太太立刻同她說笑起來：“你不好講不辛苦的！女人要是講不辛苦啊，男人就全都當真啦。”

　　“男人就是戳一戳，動一動，要不是你想到貸款買房子，你們家江烨哪會想得到？”

　　林文珺上輩子是從來不喊苦也不喊累的，負擔了多少事，就咬牙撐下來，根本從沒學過王太太這套女人處事的哲學，聽她這麼一說，恍然大悟。

　　可不就是這樣。

　　江烨一開始還會問她，苦不苦，累不累。

　　等她的答案永遠是不苦不累，甚至怕江烨費心，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江烨可不就覺得她永遠不苦，永遠不累了。

　　王太太今天異常熱絡，一是江烨答應替他們裝修新房，二是看到林文珺把房子裝修得這麼好，審美就比普通人高好幾個檔次。

　　“等禮拜天有空，我們一起去逛街吧。”

　　這種邀約也是二十多年從來沒有過的，林文珺笑着随口答應：“好呀，我也好長時間沒買新衣服了。”

　　衣服鞋子都還是舊款式。

　　“江老闆不應該哦，自己穿得山青水綠，不給老婆買新衣服啊？”

　　江烨也笑：“房子都給她買了，這一套房夠多少件衣服？”

　　他話雖然是這麼說的，等把王志國夫妻送回家，他就跟林文珺說：“等搬了家，你帶甯甯去買點新衣服新鞋子。”

　　林文珺立刻警覺：“怎麼？你家裡人要來？”

　　江烨本來是沒這個意思的，也不是非得要親戚來的時候才買好東西，但他妹妹還真的打電話來過。

　　“沒有，二姐前兩天打電話給我，說是老街上有店面房子賣，問我要不要買一套，以後咱們回去，也能收收租金。”

　　江烨一邊開車一邊說給妻子聽。

　　林文珺轉過臉翻了個白眼，買一套店面房子，然後給她的丈夫開店。

　　但現在的江烨拿不出這筆錢了，他直接拒絕了，當然不能說現在沒錢，隻說他最近有别的事忙，抽不出空回去。

　　二姐不停的勸，勸到後來，江烨把電話挂了。

　　林文珺差點笑出聲，但她隻是輕聲說：“二姐，真是從來也不巴望咱們好，當年你出來打拼，她就沒少說喪氣話。”

　　這些話，上輩子林文珺從來沒告訴過江烨，覺得兄弟姐妹要和樂，家和萬事興。

　　她聽了難聽話，從來都是咽進肚子裡，一句也不提。

　　她不嚼别人的舌根，這些人可沒少嚼她的，等她再跟江烨說的時候，江烨也已經不相信她了。

　　江烨果然皺起眉頭：“她們說什麼了？”

　　“二姐說得少點，二姐夫可沒少說。”

　　江烨從以前就瞧不上他二姐夫，但後來開公司，二姐夫又正好下崗了，他二姐求他給個職位。

　　進了公司正事沒幹一件，貪了工程上買材料的錢。

　　江烨火冒三丈，但又不能真的送他二姐夫去坐牢，把人給趕走了，人是趕走了，惹了一身騷，回家可沒少說江烨夫妻倆的壞話。

　　林文珺裝模作樣：“這口氣我忍了兩年多，咱們今年買了房子，回家過年終于揚眉吐氣了。”

　　江烨沉下臉生悶氣，他生平最恨的就是别人看不起他。

　　林文珺把頭往車座上一靠。

　　呵！她在心裡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