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愫/文

　　江惠潔今年剛過二十八歲,上輩子這個時候，江容已經一歲半了。

　　“那也挺好的。”林文B這麼說，雖然這跟江惠潔原來的計劃不符，但如果已經有了孩子,就不潑她冷水,别讓她還沒生,就先恐懼。

　　江惠潔紅着臉,她雖然領了證,但酒席還沒辦就先懷孕,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的,也沒敢跟别人說。

　　特别是沒敢跟二姐三姐說，她們聽了不知道又要說多少不中聽的話。

　　江惠潔靠在林文B肩膀上,既有些期待,又有些恐懼，明天辦完酒席,她就要跟周俊峰一起生活了。

　　她問：“嫂嫂,你剛嫁給我哥的時候,心裡害怕嗎？”

　　林文B笑了,她不記得害怕，她隻記得發愁，為了錢整夜都沒睡好。但她第二天一早,還是早早爬起來，煮了一鍋芝麻湯圓。

　　為了讨個好口彩，希望以後的生活甜甜蜜蜜，團團圓圓。

　　她把這個教給江惠潔：“你呀,結婚第二天，煮一鍋湯圓。”

　　“靈嗎？”江惠潔迷信起來了,其實她跟周俊峰剛剛談戀愛的時候，她就去西園寺求過姻緣順利，領證那天，她拉着周俊峰去寺裡還願。

　　那根求來的紅色姻緣繩，也一直綁在周俊峰送給她的毛絨小狗脖子上。

　　周俊峰知道她還求過紅繩，也求來一根，兩根紅繩子綁在一起。

　　“靈啊，你覺得靈，就會靈的。”林文B勾住江惠潔的肩，輕拍她的背，都已經想不起來上輩子江惠潔木木呆呆，縮頭縮腦的樣子了。

　　看她眼中滿是光芒的模樣，說：“你看我跟你哥，剛結婚什麼樣，現在什麼樣？”

　　這個江惠潔還是記得一些的，她那時候偶爾也會來哥哥家住，總會聽見嫂嫂跟哥哥為各種大小事吵架。

　　前半夜吵，後半夜好，大冬天的晚上，哥哥還會跑出去給嫂嫂買一碗奧竈面吃。

　　江惠潔看着哥哥嫂嫂的日子，就覺得她自己過得也不會差。

　　林文B問：“化妝師找好了嗎？”

　　“找好了，我們拍結婚照的影樓定的套餐。”租婚紗的時候包的化妝，頭發是前兩個月就燙好的，剛燙出來的時候不好看，越長越自然。

　　江惠潔像所有的江家人一樣，有一頭濃密烏黑的長發，燙成卷明天好做造型，等拆掉造型，散在肩上，塗上眼影紅唇，就像畫報上的香港電影明星。

　　這個時刻，江惠潔特别想媽媽，媽媽走的時候她才七八歲，過了二十年，她已經不記得媽媽的樣子了。

　　家裡連張完整的全家福都沒有，更别說媽媽年輕時的照片了。

　　“我二姐說，我媽年輕的時候特别漂亮。”

　　“那肯定的啊。”光看江家這幾個女兒就知道了，高挑個子，大眼玲珑，江惠娟雖然性格不好，但長相也是漂亮的。

　　她有些感歎：“要是我媽能看見我結婚就好了。”

　　要是媽媽活着，家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江惠潔還把請柬寄到南京的大學去了，不知道大姐會不會來參加她的婚禮。

　　“你媽媽一定特别開心。”林文B這麼說。

　　江甯沖進來：“媽媽，我今天還跟小姑睡嗎？”

　　圓小尾巴緊緊跟着姐姐跑進來：“睡嗎？”

　　“今天不行，明天你小姑一大早就要起來了，你跟爸爸媽媽睡。”林文B拍拍江惠潔年輕飽滿的面頰，“你快點休息，做個面膜，明天好上妝。”

　　她放了一缸水，讓兩姐妹一起洗澡，甯甯給圓圓洗頭，用泡沫把她那幾根細毛縷起來：“你是小外星人。”

　　“我是圓圓！”

　　洗完澡大浴巾一裹，江甯自己擦完再給妹妹擦，她摸摸自己的頭發，再摸摸妹妹的，問媽媽：“為什麼妹妹頭發這麼軟？”

　　細軟，緞子似的，現在頭發也長長了，媽媽帶她去剪了齊留海，可好看了。江甯很羨慕，她的頭發如果不好好吹幹，就像個卷毛獅子頭。

　　林文B說：“因為妹妹的頭發像媽媽，你像爸爸。”

　　“爸爸真是的，也不知道挑點好的遺傳給我！”江甯搖搖頭，覺得爸爸不太行。

　　江烨直到深夜才到，夜裡開長途，林文B還是有些擔心的，等他到了才休息：“以後這麼晚，你就坐火車。”

　　江烨人雖然累，但精神還不錯：“明天喝完喜酒，我得馬上走。”

　　工地上請了位高人來，算日子和吉時，要搞個儀式。

　　這種事情算是封建迷信那一類，當然不能告訴媒體記者，一是不想大肆報道，引發社會輿論。二是為了安工人的心。

　　連續多天打樁打不進去，機器都打壞了兩台，工地上人心浮動，還有很多人不想幹了，說那地底下肯定有東西，要是打進去了那要倒大黴的。

　　95年的時候謠傳浦東鬧吸皿鬼，無數人相信了，傳說都是什麼朋友的朋友的親戚，被吸成人幹了。

　　還有說吸皿鬼是個搞研究的博士，不願意吸皿就喝老鼠皿，說得有鼻子有眼。

　　其實就是外國吸皿鬼電影轟動造成的，但那會兒一到天黑就沒人，市民夜間出行的防範意識，比敲頭案的時候還厲害。

　　請總工程師來援助，再辦儀式穩定“軍”心，雙管齊下，這是高人的辦法。

　　“聰明人啊。”江烨一個人睡小床，老婆女兒睡旁邊的大床，他打個哈欠，話還沒說完，就開始打呼。

　　圓圓沒醒，江甯被爸爸的呼打醒了，她迷迷糊糊把胳膊搭在媽媽身上：“打雷嗎？”

　　說完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過來，先看窗外，看見窗外沒下雨，她還有點疑惑：“昨天晚上不是打雷下雨了嗎？”

　　林文B催她趕緊換衣服：“沒打雷，是爸爸打呼呢。”

　　簡直震天響！她一晚上都沒能睡好，後半夜才眯了會兒，一清早又起來忙婚事。

　　江甯穿上紗裙去小姑房間，江惠潔已經換好了婚紗，化妝師在替她化妝，江甯看得呆住了：“新娘子好漂亮啊。”

　　圓圓穿衣服晚了，家裡都是人，她走出房門看見眼前全是腿，一張張大臉看向她，她大叫起來：“姐姐！”

　　叫了兩三聲，姐姐來牽她了，跟着姐姐小跑進房間。

　　江惠潔一把抱起圓圓，化妝師三十多歲，看見她抱圓圓“哎呀”一聲：“今天不能抱女孩兒！你得抱個男孩才行啊。”

　　這樣才生男孩呢。

　　江惠潔從鏡子裡看了化妝師一眼：“這麼漂亮的女孩，别人想生還生不到呢！”她捏捏圓圓的臉，逗她，“我是誰？”

　　圓圓眨巴眼睛，她不叫姑姑，她指着江惠潔的衣服：“新娘子！”

　　江惠潔這次結婚，一點咯噔都沒打，每一步都辦得順順當當，周俊峰家裡派了兩個辦事麻利的，一點不用林文B和江烨操心。

　　甘玲一到，林文B就把她帶到房間去：“舅媽給你也買了條裙子。”一樣的紗裙，正好跟江甯一左一右托起新娘的長紗。

　　“謝謝舅媽。”甘玲是穿了新裙子來的，但因為買裙子，爸爸媽媽吵了一架。

　　家裡吃穿用都是爸爸花錢了，什麼東西，他說不同意，就不能買，以前媽媽有工作的時候，不是這樣子的。

　　江甯跑進來：“怎麼還沒好啊，快點快點，車就要來了！”

　　甘玲換上裙子，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笑容，她牽着江甯的手一起跑出去，她們要給新娘子托裙子，還要給新娘子撒花瓣呢~

　　林文B心裡歎息一聲，玲玲身上是新衣服，三姐還穿着舊衣服，甘躍進自己穿得光鮮，一手叉腰，一手夾着皮包，跟親戚朋友高談闊論。

　　一群男人，不論什麼職業，就指點起台海問題和金融危機。

　　江惠娟瞥一眼妹妹：“叫你跟我一起去買衣服的，天天都說忙，你都不上班了，還忙什麼啊？”

　　江惠錦笑一笑：“家裡有事。”

　　林文B扭頭走了，她和江烨都給江惠錦介紹過工作，江惠錦自己拈輕怕重，林文B也不願意聽這些。

　　炮仗放到第三遍，新娘子出門了。

　　江惠潔坐在車裡，她搖下車窗沖姐姐們揮手，鄰居紛紛跑出來看，說新娘子和新郎倌真是郎才女貌。

　　整場喜酒江甯都拉着妹妹跑進跑出。

　　圓圓很快就累了，趴在媽媽肩上休息，江甯不累，她幾次跑去化妝間看小姑姑換衣服，最後穿了一件紅旗袍出來敬酒。

　　散場的時候，林文B開着車就要回家，江甯說：“小姑姑還沒上車呢，她不跟我們回家嗎？”

　　林文B笑了：“小姑姑結婚了，她有她自己的小家了。”

　　江甯震驚，原來當了新娘子就不回自己家了，那她舍不得爸爸媽媽妹妹：“結婚以後就不能住在家裡了嗎？那我以後不結婚。”

　　江烨坐在副駕駛上，他喝了幾杯，面紅耳赤，今天晚上是趕不回海市了：“那好啊，找個上門女婿，誰也不敢欺負你。”

　　江甯仰頭思考，要是不離開爸爸媽媽妹妹，又能當新娘子就好了，新娘子的裙子太漂亮了。

　　“就她這樣子？還别人欺負她？”剛剛酒席上有個小男孩扯圓圓的小辮子，圓圓還傻呼呼的呢，江甯一掃到，就沖過去了。

　　“你幹什麼！”眼睛一瞪，兇得人家趕緊跑了。

　　“小老虎。”江烨回頭沖女兒眨眨眼睛。

　　“對啊！”江甯承認了，“爸爸屬老虎，那我就是小老虎啊！”

　　她還教圓圓：“你就要上幼兒園了，再有人拉你辮子怎麼辦？”

　　圓圓叽叽咕咕，咕咕叽叽，終于說清楚了：“姐姐一起。”她想讓姐姐陪她上幼兒園。

　　江甯翻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