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愫/文
江烨早上醒來就覺得左腳腳趾腫脹,翻身起床，腳掌還沒落地呢，整個人就殺豬似的嚎起來了。
林文B剛準備去公司，聽見江烨的叫聲進卧室一看,他正擡着他那條腿倒抽冷氣,她一看就知道：“痛風了？”
江烨老痛風了,從三十五六歲第一次發作,到他六十,雖然一直也控制着,但偶爾還是會發,痛起來沒日沒夜。
他到快六十還一直鍛煉身體，控制飲食就是疼怕了。
江烨腦門上冷汗直冒,林文B放下包,去看他腳趾腫的地方，又給他倒了一大壺水來,催促他：“喝了。”
控制急性發作的德國特效藥,得好些年以後才進國内市場,現在的藥吃了也得好多天不能動彈。
江烨喝了一肚皮水,躺在床上時不時抽口冷氣。
林文B對陳姐說：“等小衛來了，你讓她今天多買點水果蔬菜，還有牛奶雞蛋,他發痛風了，有好多東西不能吃了。”
陳姐抱着圓圓應一聲，她之前服務過的家庭裡，也有男主人得痛風的,還不是所有的蔬菜都能吃，菠菜這類嘌呤高的,碰也不能碰。
江烨吃了兩個白煮蛋，換上衣服去醫院，連鞋子都套不上，腳趾頭剛到皮鞋鞋口，就疼得嗷嗷叫。
“你還想穿皮鞋？”林文B翻出一雙大棉拖給他，又剪開一隻羊毛襪子，以她以前的經驗，江烨發痛風更受不了涼，越涼越難好。
幸好是腳趾頭，腳掌着地還能慢慢走幾步，江烨人高馬大，半邊身體還靠在林文B身上，光是走到電梯口，就花了好幾分鐘。
挪進車子，再開到醫院，停完車林文B說：“你等等，我去租個輪椅。”
她租了輪椅，找了男護工，讓護工推江烨進去，自己去挂号。
江烨整張臉時不時就痛得抽抽，原來他仗着自己身體底子好，看那些害怕發痛風的老闆們葷酒不敢沾的樣子，還逗他們一下。
“來一塊，一塊肉不要緊的。”
現在痛起來才知道是要了命了，哪還敢吃肉！這痛勁一上來，恨不得當和尚。
坐在輪椅上就唉聲歎氣，護工一看就說：“富貴病，素一素就好啦！”
“要痛多少天啊？”
“這講不清楚的，但這個隻要發過一趟，就好不了了。”護工看江烨的樣子就知道他是當老闆的，現在風濕科，哪天不看幾個痛風病人。
去看醫生，醫生也是這麼說的，一邊一邊點頭：“這是生活條件太好了，光吃藥沒用的，你要控制飲食，葷的海鮮的基本就不要碰了，動物内髒，酒，還有這個豆制品，也都不要碰了。”
江烨剛剛還疼得想當和尚，結果連豆制品也不能碰，他急問：“多久能好啊？”
老醫生低頭寫病例，擡頭從眼鏡片上面瞥江烨一眼：“這個看個人代謝，有幾天就好的，也有幾個禮拜才好的。”
簡直要人命了，江烨垂頭喪氣，好不容易回到家裡，吃了藥就躺在床上，大腳趾那塊連冬天的厚被子都不能蓋實。
林文B突然說：“這個跟女人回奶是不是差不多？”
江烨一想，好像圓圓斷奶那會兒，她是在家呆了幾天，痛得連衣服都穿不上，催他回家帶她去打回奶針。
那幾天林文B是真的疼，這疼痛還是持續的，她知道回奶針有副作用，最後她實在是熬不住了，打了針，才覺得整個人都又“活”過來了。
還是疼，但這疼能忍耐了。
江烨躺在床上，腳趾頭一碰被子，又疼得他嗷嗷叫。
“你就躺着吧，我讓陳姐燙蔬菜給你吃，記得多喝水。”耽誤了大半天，林文B看看差不多了，“我去公司了啊。”
江烨靠在床上，跟病友們打電話交流病情。
等林文B下班回來，他已經開始折騰民間療法，什麼櫻桃泡酒，什麼喝黑茶，什麼多喝薏仁水……
把陳姐指揮得團團轉，圓圓時不時就扭着屁股，跑進房間看爸爸一眼。
她搞不明白爸爸是怎麼了，皺着眉頭很兇的樣子，隻敢在門邊探個小腦袋，看一眼又縮回來。
“你老老實實先聽醫生的行不行？本來一禮拜能好的，你折騰一下說不定兩禮拜都好不了。”但她知道江烨是不會聽的，他上輩子就沒少折騰這種偏方，到老了還相信呢。
江烨覺得病友們更有發言權，比如王志國，櫻桃泡酒就是他教的。
王志國一聽說江烨也痛風了，哈哈笑了兩聲：“兄弟，恭喜你啊，中獎類~”
他笑完教江烨偏方：“不用好酒，就用散裝白酒，泡櫻桃，覺得這兩天吃得太葷了，你就喝一點，一點肯定好。”
林文B不管他，随便他折騰，反正疼也是他疼。
王太太聽說江烨也痛風了，打了個電話過來跟林文B笑：“這下你要辛苦了，我們家裡那一個，一痛風在家趴了半個月有的。”
“男人身上面一點小毛小病，嚷嚷得跟世界末日一樣。”王太太說起來就要翻白眼，“還不是他自己吃出來的！”
林文B忍不住笑，隔着電話她都能想到王太太現在的表情，王太太急巴巴的跟林文B分享：“我最近喝那個新的減肥茶，瘦掉五斤了。”
“瘦那麼多？那可以做旗袍了。”王太太一直想去蘇城做件旗袍，但又覺得自己太胖了，想瘦一點再做。
等了一年，終于瘦了五斤。
王太太一年瘦五斤，江烨一個月掉八斤。
其實他五六天就行走如常了，但那個疼勁他是真的怕了，整整吃了一個月的素，除了燙蔬菜和白煮蛋，他什麼也不敢碰，吃的眼睛都綠了。
聖誕節兩家人一起到酒店過節，王太太看見江烨瘦了這麼多，眼睛都撐大了：“你怎麼瘦掉這麼多啊？啤酒肚也沒了嘛！”
江烨搖搖頭：“小徐，苦啊！”
王志國一臉感同身受，他也是這一年得的痛風，比江烨還早點，江烨愛吃肉，他愛吃海鮮，以前次次去“不夜城”都要點龍蝦象拔蚌，現在隻敢看，不敢吃。
王太太眼睛一刮丈夫：“活該！”
王志國的丈人丈母娘也來了，兩家人坐在一桌上，丈母娘看看女兒：“徐俊，你好好跟志國講話呀，你心痛他麼，要講正話，不要講反話！”
王志國剛剛臉色還不好看，被丈母娘這一句，說得心裡又舒服了。
江烨挑挑眉毛，原來王太太的厲害，才隻有她親媽的一半。
林文B抱着圓圓，王太太問她：“這個酒店的聖誕禮品，都是你們公司的啊？”
“大部分都是的。”就是聖誕節前讓他們包了四五百隻蘋果的酒店，今年還跟她們合作聖誕的節慶裝飾和禮品。
還送給林文B幾張聖誕晚餐券，她把這個當獎品發給員工了。
小呂拿到晚餐券就問小張要：“我要帶女朋友去呀，一張不夠的。”
小張捂着不肯給：“那不行，你女朋友反正已經是女朋友了，我女朋友還沒追到呢。”
最後林文B又分給他們兩張，拿着三張餐券回去，江烨一看就說：“今年要沾你的光，免費去過節啊嘛。”
他又買了幾張，請王志國一家。
在同一個大廳裡，小呂還帶着他女朋友過來打了個招呼，說明年五月辦婚禮，一定要請林文B一家去喝喜酒。
小呂女朋友家，原來是不同意小呂跟女兒談戀愛的，兩人高中的時候就談了。
發現的時候已經談了兩年多，簡直把女孩家長氣暈，他們還不是一個高中的，就是早上等公交車的時候認識了。
小呂一直盯着追，這才談上的。他家裡條件不好，畢業之後也沒能進大公司大企業，在家小公司裡當業務員。
一個經理，一個業務員，這算什麼公司？
誰知道才三年，房子都買下來了，雖然是貸款的，但人家又不知道，婚禮一樣能辦得風風光光。
小呂還問江甯：“甯甯要不要給叔叔當花童啊？”
江甯當然願意了！穿漂亮裙子，拎着小籃子灑花瓣，她還一把牽住圓圓：“那我妹妹也能當花童嗎？”
“好啊，你跟圓圓都當花童。”
江甯馬上看媽媽，媽媽點頭，她就笑了，她要跟妹妹穿一樣的裙子！
圓圓根本不知道姐姐在笑什麼，但姐姐笑，她也笑，王太太的媽媽看了就誇：“笑眯眯的，一看就是有福氣的小孩。”
人人手裡都有一張酒店發的彩券，憑号碼抽獎。
“今年的大獎是一台彩電。”
大獎彩色電視機，擺在聖誕禮品櫃台最中間，還紮了紅綠彩帶。
等到十點的時候，會有主持人在上面搖獎，像福利彩票那樣，搖出一個個小圓球，最後的号碼對應桌上每人的号碼。
這讓現場氣氛火熱，搖号碼球出來，總不能作假了吧。
那種紙箱子裡面摸一張，倒是有可能作假的，桌桌都在讨論獎金，拿不到大獎電視機，總能抽到點小獎吧。
菜上到一半，還有廚師推着烤火雞出來，每張桌前停一停，像切片烤鴨那樣，把火雞肉切得一片片，每桌一份。
江家去年吃過火雞肉了，江烨拎回來那麼老大一隻，冰箱裡都放不下。
半個火雞腿就把江甯塞飽了，剩下的肉，陳姐冰起來做了好久的菜，銀芽炒火雞絲，火雞絲面條，火雞兇丁炒松仁玉米。
江甯看見火雞就搖頭，她再也不要吃火雞了。
她把她的那片給了圓圓。
王太太越看越喜歡：“還是小姑娘好哦，男孩子真的是皮，又皮又煩。”陽陽正跟隔壁桌上不認識的男孩玩成一團，兩人一起蹲在地上，撿剛剛噴出來的彩屑，撿一把再抛出去。
王太太看看江甯，再看看兒子，搖搖頭：“戆都兒子。”
滑稽戲滬劇和歌舞表演一結束，十點準時開抽大獎彩色電視機，主持人一共搖五個号碼，人人都低頭看自己手裡的彩券。
圓圓手裡也有一張，是江甯拿給她玩的。
她看到大家都“哦哦啊啊”，她也學着“哦”“啊”，像在唱歌似的。
報完五個數字，主持人問：“是哪位貴賓中了頭等獎？”
問了好幾遍，沒人回答，主持人開起玩笑來，把數字又報一遍：“沒人中獎，我就把彩電抱回家了。”
江甯看了自己的，他們桌上沒人中，她又伸頭去看看圓圓手裡的，瞪圓了眼睛，中獎号碼跟圓圓手裡的彩券号碼一樣。
“圓圓中獎啦！”
圓圓看大家都看着她，還有人鼓掌，她自己也給自己鼓起掌來，肉乎乎的小手拍兩記：“中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