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經》裡頭說“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生殺之本始,神明之府也。”
人體内有陰陽二氣,這是中醫看病的着手。
王家小孩是失魂了。
這是陰氣太重,驅散了陽氣,以緻于昏迷不醒了。
陳公用的法子是叫魂,這是民間傳的土方子,自然也有點道理,隻是我不會。這症狀在中醫裡頭也有記載,我知道幾個治療的法子。
我拿出一個槐木盒子,這還是我爺爺留下來的唯一東西了。從裡頭拿出個布包,拔下幾根銀針。
先是在郄門紮了一針,然後取了神門,最後在心俞和巨阙兩處落了針。
王大富瞧我拿針去戳他兒子,急的眼珠子亂瞪,差點就罵出來。
等我收了針,這小孩臉色好看多了,呼吸也平穩了。
王大富一拍大腿,叫道:“神啦,杜醫生,你可真是有一手。”
我心裡也有小小的得意,現在西醫盛行,不是吃藥,就是挂點滴,我雖然在鄉醫院任職,但是難得有下手救人的機會。紮針煎藥見效慢,許多人看到一半就跑了。
爺爺傳我醫術時,隻說是針渡有緣,所以我也看得開。
“别急,隻是暫時穩住了心神,想要救醒他,還需要幾味藥。”
“醫生盡管說,我有錢,就是人參鹿茸都給你買來。”王大富拍着兇脯叫道。
我琢磨了下,就定了桂枝龍骨安魂湯。
藥方子寫出來,就拿給了王大富,他開着皮卡車,就轟隆隆地去了鎮上醫院。我招呼王家婆娘,讓她去把家裡的香爐搬來給我。
她一口氣搬了兩個香爐古來,菩薩,财神爺前頭都空了。我看裡頭空空地,一點香灰都沒有落下。
“哎呦,夜裡都被陳端公那老頭給灑翻了。”
王家婆娘叫道:“我現在就去燒香成不成?”
安魂湯的藥引就是神砂,是敬神的香灰,新燒的沒用,要年頭久的才好。我急忙說道:“你快去别人家看看,有沒有香灰,年頭越久的就越好。”
這婆娘腿腳麻利,出了門兒就闖到别人家裡頭了。
我在院子裡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王家婆娘回來,心裡頭就有一絲不妙的感覺。
我繞到王家後牆看了下,這會兒電工來了,正在接線。按照他說,這線不像是風雨刮斷地,倒像是有人拿着剪刀弄斷地。
果然跟我猜的一樣,夜裡王家斷了電,是有人在搞鬼。
過了會兒,王家婆娘哭喪着臉回來,一邊走,一邊罵:“陳端公那個挨千刀地,說是今天是啥驅鬼日,叫村裡人把香灰都灑在屋後頭,說是能驅散邪氣,明年準能發财。”
我心裡突突,這老頭心思太狠了吧。
陳端公從外頭走進來,眼神陰沉地到處看來看去。
“老王八,你來我家幹什麼,滾,快滾。”
王家婆娘拿着掃把就去趕他,這老頭挨了兩家夥,被這潑婦勁兒給吓着了,叫道:“我是來拿我的拐杖,是不是落在這兒了?”
“滾,幾十塊錢都扔水裡了,誰要你的破木棍。”
陳端公有些狐疑,又被打了,扭頭就揍,嘴裡惱火道:“臭娘們兒,早晚有你求我的時候。”
我攔着他,說道:“陳端公,你做事未免太不厚道了吧,為什麼要叫村裡人把香灰都倒了,難道你要看着小孩去死?”
這老頭眼珠子像是老鼠,哼道:“不知道你說啥子,今天是驅鬼日,先人傳下來的規矩是這樣,你一個後生懂什麼?”
他不承認,我也沒法子。
“人在做天在看,我就不信你不是故意地。”
這老頭嘿嘿怪笑,忽然一把抓着我的手腕。
我一掙,老家夥好大的力氣。
他冷笑道:“你想要香火?我告訴你,村裡沒有。小娃娃,雞冠山上有個平吉觀,裡頭有香火,你要是腿腳利索,天黑前就能跑個來回。”
陳端公會這麼好心?
他自個兒走掉了。
真有道觀?觀裡是禮神的地方,香灰比起普通人家裡效果更好。我問王家婆娘,她是個外來媳婦,隻聽說以前是有這麼個道觀。
我打了個電話回醫院,帶我的張主任接了。
“小杜啊,你就安心給王先生家裡看病,他剛才來了醫院,說是願意資助我們買一台先進的設備。你好好幹,年底算你的獎金。”
我哦了兩聲。
“醫生,要不我找個人陪你去。”
王家婆娘肯花錢,立刻就在村裡吆喝開了。聽說要去山裡一趟,就有二十塊錢拿,有好些人趕來幫忙。
我舍去老的,不要病弱地,最後有個叫小魏的搶到了機會。
他家裡人以前是開山的工人,認得山裡的路,自個兒腿腳硬朗,看起來很幹練。
“就是你了。”
王家婆娘塞了個紅包給我,說是見了道長給添香火錢,到時候才好開口求人辦事。
剛出村口,小魏就嘀咕道:“杜醫生,你看後頭,是不是有人跟着。”
我騎着自行車,扭頭往後看,就瞧見了陳端公鬼鬼祟祟的身影。我加快了速度,呼啦就跑掉了。
“小子,我看你死在山裡頭。”
老頭被我甩的遠遠地,氣的在後頭大罵,怏怏地回了。
到了山腳,自行車上不去,我和小魏就隻好步行進去了。他折了個棍子,告訴我這叫打蛇棍,一路在草叢裡敲打着。
“山裡頭說不定有野獸,大個的顯眼,碰到了還能跑。最陰險的要數毒蛇,看不到,等到被咬了,跑得越快,毒就發作的越快。”
我覺得自己挑對了人。
“杜醫生,我給你折一個。”
“我有。”我拿着陳端公落下的拐杖,當蛇棍一樣敲打着。
這棍子我看陳端公挺在意地,就給收了起來。要是山上沒有神砂,那就拿棍子去換,那老家夥肯定有藏貨。
“成,你把藥油給抹上,裡頭加了雄黃一些驅蛇趕蟲的藥物。要不是有我老子傳下來的藥油啊,我也不敢上來。”
我謝過他的好意,就在手腕和腳腕上抹了。
走到半山腰,小魏覺得肚子疼,就跑到山溝子裡拉屎去了。
我在外頭等着,這小子拉稀了吧,怎麼去了這麼久還不回來?我喊了兩聲,後頭就傳來了沙沙的腳步聲。
“一個大男人怎麼這麼磨蹭?”
我扭過頭,就瞧見跟上來個男人,不是小魏。
他的衣服很破,低着個頭,也不知道多久沒洗澡了,渾身散發出一股臭味。尤其他手裡拿着個暗紅的柴刀,拖在地上發出咔嚓的響聲。
“哥們兒?”我心裡一跳。
我話音剛落,這男人就猛地擡起頭,眼珠子裡冒着綠光。人的眼珠子哪裡會發光,我心裡一跳,就往樹林子裡跑。
“嗷,”這人嘴裡大叫,長長的犬牙就露了出來。
他追了上來。
别看他腳步僵硬,走路搖晃着,一副要跌的樣子。可是速度快得很,我跑的氣喘籲籲地,反而被他給逼近了。
“小魏,小魏,人呢?”我扯開嗓子吼了幾句,沒人答應,隻好自個兒往山頂跑去。那兒是道觀,裡頭肯定有人來幫忙。
背後傳來風響,我往旁邊跳開,柴刀就飛了過來,把一個小樹給砍斷了。
我的心砰砰跳,這人是要殺我啊。
這麼一恍惚,就被男人給撞翻了。他騎到我身上,冰冷的手掌抓着脖子,讓人喘不過氣來。他嘴裡流出哈喇子,惡心地糊了我一臉。
“救命,救命啊。”
我胡亂抓着,卻被他的氣力個壓倒了。我胡亂掙紮,就用棍子一下子戳中了男人的咽喉。
這男人一臉的痛苦,像是被毒蛇給咬了,他捂着喉嚨,眼神驚惶地翻了個身。他離得遠遠地,有些驚悚地看着我。
我這會兒驚魂甫定,大口喘着氣,他不是怕我,而是怕我的棍子?
“滾。”
我拿了棍子作勢去打他,這人吓了一跳,扭頭就跑進了樹林裡頭。
所謂上山容易下山難,我又不認得路,雖然心裡打着退堂鼓,到了這兒,隻能硬着頭皮往山頂走。
我把柴刀撿起來,一手拿着棍子,一路敲打着,總算是瞧見了道觀。走近一看,這才傻了眼。
門上積着厚厚的灰塵和蜘蛛網,裡頭黑乎乎地,沒有半點燈火。
我拿着手電筒,在裡頭晃了下,這兒早就沒人了。我心裡把陳端公罵了個底朝天,這老家夥果然是騙我地,連廟早就廢了,哪兒來的香火。
總不能白跑一趟,我朝着大殿過去碰碰運氣。
有個黑影在手電光裡竄了出來,我吓了一跳,拿起棍子就打了下去。
“哎呦,别打,杜醫生,是我,是我啊。”
黑影從香案地下爬出來,是小魏。
我沒好氣地罵道:“你這個家夥太不仗義了,居然自個兒一個人跑了,害得我差點命都丢了。”
“我這不是看不清嗎?瞧你拿着柴刀,我哪兒敢露頭啊。”
聽說我被人給追了,他才哎呦叫出來。
“杜醫生,你可真是命大,幸虧有我,要不然你可得把命給丢在這兒。”
我一臉不快,還要謝謝你丢下我不成?真是臉皮夠厚。
小魏解釋道:“你可冤枉我了,我出來找不着你,就猜你是不是到廟裡來了。幸虧我給你塗了藥油,要不然你就被跳子給咬死了。”
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