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張病床上不知躺了多久,被窩裡還是冷的。床鋪是冰涼的,我也是冰涼的,那顆亂糟糟的心也是冷的。我不知道顧行止說過的那些話,到底哪一句能信。
我也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他。
病房門再次被推開,耳邊響起輕緩的腳步聲。
不用看那張臉,單單從腳步聲我就能聽出來是顧行止。我躺着沒動,一直半阖着的眼睛閉上。
“睡着了?”顧行止貼近了些,應該是伏下了身子。明明平日裡再正常不過的舉動,卻讓我覺得難堪極了。
我翻了下身,不動聲色的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可床本就小,顧行止一隻手撐在床邊,無論我怎麼動,整個人都像是被他圈在臂彎裡。目光觸及他潔白的襯衣領我蓦然想起之前那次,在他外套上聞見過的香水味。
幾乎是下意識的,我微微仰着脖子,湊上去嗅了嗅。那股熟悉的香味鑽進了鼻子裡,比任何人的證據都能讓我心如死灰。
我眼神暗了暗,又重新躺回病床上。
“怎麼,住出來感情了?”顧行止輕笑聲,拿眼睛環視房間一圈,“收拾收拾,準備辦理出院。”
說着,他忽的想起什麼似的,道:“我今天抽空去了一趟伊蘭齋,早聽說你沒有簽署那份轉讓合約,你找個時間填了吧。”
明明說公司忙的抽不開身,現在又有時間去伊蘭齋。我盯着天花闆看了好幾眼,眨了眨眼道:“你時間真多。”
“什麼?”顧行止沒聽清,又問了遍。
我微阖上眼睛,又躺了會兒,坐起身開始往自己身上套衣服。
因為早就準備好要出院,衣服也是早就換好了的。我剛披上外套,耳邊鑽進來一句話。
“……回了顧家你就先好好養胎,研究室那邊先放着,實在不行就辭了……你看着我做什麼?”
我抿了抿唇,“回顧家?你昨天不是說回家裡?”還是說想給自己和肖笙笙制造一個良好的環境?想到這裡,我不由輕笑一聲,上次他二話不說把我送回去,這次好歹還有個由頭。
“嗯,”顧行止坐下,“爸媽想讓你回去,怕我照顧不好你。”
我微微揚着下巴,盡量控制住自己臉上的表情:“是爸媽怕你照顧不好我,還是你不想看見我?”
顧行止微怔,皺眉:“你怎麼了?滿身火藥味。”
“我為什麼滿身火藥味你不清楚?”我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顧行止。
“……”顧行止揉了揉頭發,臉上有些不耐,他這幾天忙瘋了,好一不容易松懈下來,又是對上她的冷臉,心裡不爽,“産前抑郁?”
話一出口,顧行止就後悔了,他懊惱的揉了揉眉心,張了張嘴想解釋,又有些說不出話來。
我心中一震,拉着拉鍊的手有些抖,擡眼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你說什麼?”
顧行止拉着行李袋的手有些發白,眼底閃過一抹歉疚:“剛剛是我嘴快,”他松開行李袋,伸手要來摸我的頭,“乖,聽話,現在孩子最重要。”
我身子一閃,躲過,定定看着他,臉色鐵青,咬緊下唇:“顧行止,你現在是開始嫌棄我了嗎?嘴快說出了實話是嗎?!孩子重要?我現在在你眼裡,也就隻有這個孩子有點分量?”
顧行止伸手按了按額頭,皺眉,一隻手摁在我肩上:“你先冷靜下。”
“我很冷靜!”我伸手揮開他,看見他臉上的那一抹不耐,心裡像是被人用刀刺了無數刀。我将穿到一半的外套又重新脫掉,又重新鑽回了病床。
顧行止:“……你又怎麼了?”
我背過身,不看他的臉:“我不回顧家。”
“顧家怎麼了?”顧行止語氣裡滿是無奈,身體的疲倦讓他伸手刮了刮眼眶,可還是緩解不了。
我使勁咬着唇,堅持:“我說了我不回顧家!”根本就不是顧家的鍋!顧行止有沒有想到過,他每次出了一點事就會把我丢回顧家?!我是真的受夠了!
愛就一個字,說出口有那麼難?我不是沒有擔當的人,哪怕他最後說出口的是我不想要的那個結果,也好過現在這樣陽奉陰違!
靜等了幾秒,身後的人沒了聲音。我屏氣凝神聽了會兒,好久都沒聽見動靜,回頭,才發現顧行止他居然走了,就這樣走了!
心中那團熊熊大火燒了起來,我一把拉過被子遮過頭頂,将自己悶在裡面。
不多時,病房裡重新響起腳步聲,我抓着被子的手緊了緊,咬牙閉眼。走就走了,還回來做什麼?!
“悅悅?”
顧行止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我咬牙沒應聲。
“悅悅?”他伸手扯了扯被子。我手上猛地收緊,拽的死死的。
顧行止像是明白過來什麼,抿唇笑了笑。我還以為他又要接着扯,躺在被窩裡沒動,可上面那人卻送了手?
難道他是要去找肖笙笙了?我心裡雖然氣,卻還是控制不住一下坐了下來,拉開被子,惡狠狠的瞪着他:“你敢走!”
顧行止微微彎下去的身子頓住,擡頭朝我的位置掃了幾眼:“去哪?”
知道他是在反問我之前那個問題。我咬了咬唇,别過臉。莫名覺得自己有幾分可憐,像極了一個愛而不得卻又不肯松手在愛情裡的可悲女人。我極不喜歡愛而不得這個詞,在蘇澈哪裡已經感受過一次,我最是知道這個滋味的。
半天沒聽到顧行止反應,我忍不住朝他的位置看了眼,他還在收拾東西,往那個行李袋裡塞東西。我看的冒火,“我都說了,我不回去!”
“嗯,我知道。”顧行止一副淡然如水的模樣。
他越是這樣不在意,我就越是氣,随手抄了個水杯朝他丢過去。顧行止反應很快,伸手接住了,又好好看了幾眼,問:“你到底是不是親媳婦?砸壞了怎麼辦?”
我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微揚着下巴:“砸壞了重新買一個就是了!”
這麼一看,我才發現顧行止剛剛出門大概是去洗臉了,睫毛上還站着水珠,也不像之前那樣看起來不耐煩,精神似乎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