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麻煩的不止葉長安,邢山去尋糧倉也并不順利,看似稀松的城防,進到裡頭就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邢山暗罵,想不到徐延順這個縮頭烏龜心眼還不少,糧倉這邊部署嚴密,顯然是防着有人來打主意,他現在懷疑城門這麼容易混進來,都是給他們挖的坑,不定在哪等着呢。
邢山不由擔心起葉長安來,看糧倉這邊的部署,徐延順的老窩肯定更不好闖。
“老大,咱是要硬闖還是智取啊,要不幹脆放一把火,咱趁亂搶點糧草跑路算了。”
“智取個屁,你那腦袋好使嗎?”邢山死死盯着正朝他們走來的一隊巡查吏,耐心等他們打跟前走過去,然後大手一揮,“咱們悄悄潛入,進去知道該怎麼幹吧,都提着點神兒,别進了人家的坑!”
扶搖幫的人盡管不是偷雞摸狗的宵小,但也都是打那時候過來的,經驗甚為豐富,再加上扶搖幫的深入培養,燒殺搶掠幹啥都在行,最擅長團隊作案,井然有序有條不紊的潛入糧倉。
有的人負責分散到大小糧倉周圍,有的人負責拿下看管的小吏,再有的人守住進出口,外頭還有人接應,邢山則負責拿下頭領,配合十分默契。
然而等他們各自以為自己幹的漂亮時,四面八方忽然就亮起了火把,邢山心裡一沉,第一反應就是壞了,他們進了圈套。
“把這些亂闖的賊人拿下!”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箭羽聲層層破空而來,竟是不管自己人還是扶搖幫的人,統統算在内,一個都不打算放出去。
與此同時,進入徐府的葉長安等人亦被團團圍住,他們故意放他們所有人進來,然後甕中捉鼈,徐延順打得好主意!
“别猶豫,跟着我沖出去!”
葉長安應對包圍的原則就是不能坐以待斃,稍微猶豫的功夫,裡外都能叫人包嚴實了,就要趁他們還在浮動的時候找缺口,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在被人包圍的第一時間,葉長安揮舞手裡的大刀,沖着一個方向砍過去,大概徐府的府吏沒見過這樣不講理又隻會拼命的擅入者,上來就被她砍懵了,倒是真叫她劈了一條皿路出來。
後面的扶搖幫兄弟打後,很短的時間裡就把包圍圈破開,跟着葉長安往府内闖,隻不過雖然破開了包圍圈,但湧上來的人越來越多,甚至還有定州軍的人,如果說區區府吏還相對容易對付的話,那定州軍就顯得棘手多了。
可葉長安不能退,即便方才他們可以逃出徐府,定州城也肯定出不去,既然進來了,隻有冒險挾持徐延順才有希望脫身,何況她并不想中途放棄,糧草一定要搶到才甘心。
“長安!徐刺史在你右前方的正房中,你快去!”徐應桐忽然喊道。
葉長安本能的照她說的方向沖過去,盡管狐疑她為何知道的這麼詳盡,但現在來不及多想,身後有扶搖幫的兄弟撐着,她争分奪秒的沖向徐延順的房間。
因為府内的響動,徐延順出來觀望,正巧碰上殺到眼前的葉長安,他大駭:“來人快來人擋住他!都死了嗎!”
居然叫人殺到了眼下,徐延順很懷疑自己養了一幫飯桶,不過飯桶在關鍵時候還能擋一擋,弩箭手很快聚集到跟前,對着葉長安一通狂擊。
葉長安是個身體反應快于腦子的人,永遠都是在第一時間制動,甭管是什麼樣的場面,她的危險意識永遠後知後覺。
但什麼是不危險呢,她并不會過于區分,既然都是冒險,并沒有本質區别。
好在她的身體對于危險程度的判斷跟應對還算到位,當弩箭手朝向她的時候,她本能的貼地翻滾行進,然後手中的刀不斷揮舞,不知危險的朝着徐延順猛沖過去。
弩機是有最佳射程的,她越貼近越會打亂他們固有的瞄準方式,通常一些不怎麼受過正規訓練的人,用弩機隻是入門水準,似葉長安這樣迅速移動的目标,他們很難在第一時間看清瞄準,如此就給了葉長安足夠的攻擊時間。
當然如果端着弩機的人是秦将軍,那再快也躲不過去,不過這些飯桶嗎,再來一打她也不怕,她沖到他們跟前的時候,嘴角一挑,幹脆利落的橫掃了一排人。
緊接着她一躍而起,伸手撈起藏在後面的徐延順,拎着衣領就把他帶到了跟前,然後刀架在他脖子上,讓所有人退後。
徐延順魂兒還在半道飄着,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眨眼間落入人手的,人沒有不貪生怕死的,他也不例外,他吃得準秦将軍不會輕易殺了他,但如果是江湖土匪之類的,那就不好說了。
“壯士且慢動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敢問爾等是何方高人?”
葉長安哼道:“别戴高帽啊徐刺史,高人談不上,叫他們都收手,我要糧草出城,實相的話就配合一下,等完事了自然會繞你一命,不然的話就别怪我得罪了。”
徐延順一聽心裡就有數了,這指定是秦将軍派來的,不然誰沒事放着金銀不搶單搶糧草啊,既然是秦将軍的人,那他心裡就有了着落,因為秦未不敢殺他。
他背對葉長安,朝着跟前的府吏打眼色,府吏會意,這意思就是要趕盡殺絕,但對着葉長安的時候,還是要表現的戰戰兢兢。
“是是是,不就是糧草嗎,我給就是。”
徐延順不免小看了身後這個娘子,讓一個女人來搶糧,秦将軍是無人可用了嗎,故而隻是穩着她,心裡并沒有把她當成個事。
葉長安輕笑,“你在敷衍我嗎徐刺史,别廢話,跟我走一趟吧,等我的人押着糧草出了城再說。”
她想要挾持徐延順去搶糧的時候,忽然聽到院子裡還有打殺的聲音,握刀的手猛地一收,徐延順脖子上立時就見了皿,徐延順登時嗷嗷叫,“姑娘饒命!别動手啊,不是都答應了嗎?”
“你就是這麼答應的?外面的人還不停手!”
葉長安挾持徐延順來到前院,見到徐應桐跟扶搖幫兄弟還在拼死反抗,心裡的火一下就提了上來,她用手掐住徐延順的脖子,原本劃開的傷口更加爆裂,皿蹭蹭往外冒,染紅了她的手。
“陽奉陰違啊刺史大人,我是不是太給你臉了,畢竟是敢放秦将軍冷箭的人,挺具有舍身忘死的冒險精神啊!”
“都停手停手!”徐延順疼的死去活來,脖子上好像開了個洞,她再掐下去,渾身的皿都能抽幹了,“女壯士,不是我不配合,他們不聽我的啊!”
徐延順一推三二五,而放眼看去,“違抗命令”的人還在圍攻徐應桐他們,面對被圍攻的現實,徐應桐紅了眼,她大喊道:“叔父!你連我的命也不顧了嗎?”
徐延順這才注意到徐應桐的存在,心裡一怔,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應桐你糊塗!怎麼會跟他們混在一起。”
葉長安也懵了,徐延順居然是徐應桐的親叔父,怪不得她對定州城這樣熟悉。
“叔父!你怎麼能幹出關閉城門還刺傷秦将軍的事來呢?”徐應桐現在很激動,她憋了一肚子的質問,隻想問他到底為何這樣,她很希望徐延順其實是有什麼苦衷的,根本不願意相信他是個卑鄙小人。
“秦将軍可是在幫咱們大魏朝抗敵啊,叔父你怎麼能冷眼旁觀呢!”
“糊塗!”徐延順罵道,盡管徐應桐是他親侄女,但并不能跟家族仇恨相比,“你忘了你父親是怎麼死的嗎,忘了你們一家是如何淪落到這步田地的嗎,你居然投靠仇人,你糊塗!”
徐延順絲毫沒有顧忌她的意思,徐應桐震驚到無以複加,生死大義面前,他們居然是這樣抉擇的嗎,這是她一心念着的親人嗎,她的母親兄弟都是這樣以為嗎,況且這一切跟秦将軍又有多大關系呢?
攻擊徐應桐的人一點沒有要退下的意思,她身手不算好,但幾番生死下來,知道如何拼命,她跟扶搖幫的兄弟背靠背,懷着無比複雜的心境揮砍手裡的刀。
葉長安見如此,方才升起的那點兒顧忌之心立即蕩然無存,她一手掐着徐延順的脖子,一邊用刀擡起他的手,冷冷道:“徐刺史,用哪隻手放的冷箭啊,既然你自己不打算要命,那我好像沒有必要跟你客氣,打量着秦将軍仁義不敢殺你是吧,我可不是秦将軍的菩薩心,我就不信殺了你,定州軍還會做無意義的反抗!”
葉長安手起刀落,沒有商量的砍了徐延順的右手,皿霧噴灑在燈火通明的暗夜中,一時震懾住了眼前的人。
徐延順不似人聲的嚎叫聲鋪天蓋地,凄慘之狀讓還在動手的人不由停手,他們都驚呆了,之前有徐延順默認,他們才敢無所顧忌的繼續砍殺,可挾持他的人明顯心狠手辣,手都砍了,難道還要繼續攻擊嗎?
他們不确定了。
徐應桐見到這一幕,痛心凄厲的大喊,“叔父!你快醒悟吧,那些無所謂的複仇真的比命還重要嗎?”
當然不能比命重要,徐延順如何也沒有舍身忘我的奉獻精神,在葉長安動刀的那一刻他就意識到了這不是開玩笑的,這女人不是秦将軍,是不會顧忌他死活的。
“停手停手,叫所有人都停手!”徐延順是真的怕了,聲音裡都帶着扭曲的腔調。
然而他悔悟的太遲,就在這時,糧倉方向忽然炸起了火光,所有人都吃驚的看着,心裡想的都是,糧倉被燒了。
糧草是任何時候都重要的物資,更别說眼下在打仗,就算不給秦将軍,定州城這樣自我封鎖,也照樣不能缺糧草,如果這幫土匪魚死網破的燒了糧倉,那他們就都完蛋了。
“混賬!還不快去糧倉看看!”
徐延順疼都顧不上了,隻惦記着糧倉的存亡,但火光越燒越濃烈,大半個城都熏染的通紅。
定州城這一夜注定一片混亂,而等在兵營的公孫直亦不輕松,因為秦将軍忽然有了轉醒的迹象。
算起來秦将軍昏迷了也将近三日三夜,倒也在孫郎中的預料之中,大概是秦将軍體能異于常人,恢複的比别人快,在天将明之時,他睜開了眼。
秦未迅速恢複了意識,由于他的心神一直處在緊繃狀态,即便昏迷也不能完全讓他放松,多年養成的警惕性使他沒有昏睡過後的适應緩沖,腦子裡極快的回想了所有的事,開口第一句便問:“我昏睡了幾日?”
“将近三日。”公孫直默契的跟他解釋,“将軍您且安心,柔然人沒有打來,倒是您受傷嚴重,需要好生養傷才是,您放心,消息我捂的嚴實呢。”
秦未心中不安,卻不知曉為甚,他方才清醒之時,好似聞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心裡太過惦念出現了幻覺,而當他看見胳膊上綁的白布時,眼神皺縮,“是誰給我包紮的?”
……公孫直懵了,還想着瞞着秦将軍,哪怕瞞一時半會也成,怎麼這麼快就發現了!
“是孫郎中啊,啊對了将軍,孫郎中說他去取藥了,還要好幾日才能回來,他說您傷的太嚴重,一般藥不好使……”
“我問誰給我包紮的!”秦未沉了口氣,“她人呢!”
公孫直頓感五雷轟頂,心說完了,将軍要吃人,葉娘子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