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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老家沒有年夜飯的傳統還是怎麼地,除夕我們就沒一大家人家男男女女老老小小忙忙活活呼呼隆隆湊在一起過。
這個點兒,從來都是爹下廚整幾個小菜兒,譬如韭菜炒雞蛋、芹菜炒肉絲、白菜炖豆腐。出鍋時分出個盤給奶奶、媽和我,我們端到裡屋一邊吃一邊看着電視。然後他們這輩兒的哥幾個就着菜,喝盅酒,吹吹牛,樂呵樂呵。
春節這會兒,是爹難得的休息時間。想來不止是爹,這本就是過年的意義,這幾天,大人們會放下生活的執着,收起心中的怨念。主動停下腳步,或回首,或張望,用最平和的心直面時間和年華。
親兄弟,是最踏實的守候,最堅實的支撐。這無關物質,無關時歲。爹會給伯伯們講城市生活的見聞體悟,伯伯們會充滿成就感的告訴爹麥子和花生一年的收成,乍聽意識上漸行漸遠,實則不然――時光荏苒,他們在不同的空間經營着屬于自己的生活,不自覺的被環境塑造,成為特定環境下、特定時間裡的自己。不過,初心從未改變,年少時一同挨過的艱難歲月不曾遺忘。他們在一起不會掩飾情懷,不用修飾表述,道出的,便是想說的。有的人吹了牛,有的人聽不懂,這些都不重要。
三五杯下肚,這幫老爺們也喝的差不多了,他們今天向來主動喊“停”,盡興但不貪杯,畢竟還得回家包餃子,12點準時再吃起來。
喝到盡興了,就各回各家,各找各的老婆孩子過大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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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伯伯們,爹回屋加入到我們仨的行列中。奶奶、爹媽,還有我,我們坐在暖和和的炕上,嗑着瓜子喝着茶,看着小黑白電視中播放的春晚,這種感覺真好。
爹平日裡很少有時間看電視,姑且對《貓和老鼠》感點興趣,但綜藝節目确是幾乎不看的。這倒成了我們一起看時的福利――爹時不時蹦出一句疑問或是感慨,多半不是看錯了人,就是記錯了名,但自個兒仍自信滿滿,甚至陶醉其中。我和媽有時合夥嘲笑、戲弄一下他,有時默契的對視然後笑而不語,奶奶此時也會在一旁樂呵起來,和我們一起鄙視他兒子的“無知”。這便是家人,連歡樂都這麼默契。
10點左右,進入了除夕夜的第二環節,大人們開始忙活包餃子,12點鐘煮出來圖個喜氣。除夕這頓餃子有特定的要求――必須素餡。三四年前我曾吵着要吃肉的,因為覺得肉餡比素餡好吃。但爹告訴我不可以,說是習俗。其實一直到今年,我還是不知道裡面的講頭,為什麼非要弄個明白呢?既然是習俗,遵守就好。菠菜和油條,餃子餡的主料,确實有點清淡啊。
奶奶從櫥裡取出過年包餃子專用的硬币,放在碗裡,舀一瓢水洗淨了表面的浮塵,再用開水抄一下,放到面闆上,爹媽随機摸起來包進餃子裡。這是除夕餃子的特别包法,為了圖個好彩頭。說是多吃出幾個硬币,就多了幾分富順,這個說法很誘人,清淡的餃子瞬時變的有料了。
餃子下鍋,鞭炮響起。一時間整個村子都是亮的。火紅火紅的鞭炮屑伏滿了門前和小徑。這裡,這一刻,真真切切實實在在叫做“年”。伴着《難忘今宵》,盛上熱氣騰騰的餃子,新的一年,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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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過年這會兒,時常是要燒香供奉的。一來感懷先人恩澤,二來祈福來年康順。
這些事兒,在征得奶奶的同意後,我會試着去做,并力求毫無差池。但香,之于我而言,更大的用處卻不在于此――它們更多的作為點鞭炮的引子,寫詩行的筆墨。
“昊澤,你是個複雜的動物。一會兒犯二熊孩子,一會兒正經小大人。”
“十來歲的孩子本來就進化的不簡單了,怎麼說呢,嗯,更複雜的動物,就像本人,活潑的文人騷客,安靜的運動男孩,哈哈。”
放鞭和點呲花,這種高大上的運動壓抑一年,才能釋放幾天,必須好好珍惜。放鞭就不多說了。你是不是想問“呲花”是個什麼鬼?呲花,顧名思義,就是呲出來的花。把鞭炮“咔嚓”從中間掰開,但别掰斷了,讓兩段兒張開一個角,火藥末露出。用香引燃火藥末或者芯子,夾角處發出閃閃的小煙火。這就是傳說中的呲花。兄弟我潛心鑽研多年,早已升級了玩法――點燃一個,串燃一片。點時其實依舊緊張,明知不會響,但也會慣性的迅速起身,然後充滿期待的看着地上慢慢連成一片絢爛,很過瘾。
香之于我的第二個用途,是在牆上寫字。當然了,香必須夠粗,一般的辦不了這事兒。首先用爐火把香點燃,幾秒種後将香頭浸入水中,火速取出,這便是一支的筆了。寫的時候得仔細點,不能太大力,這“筆頭”可比自動筆的脆多了。我今年寫了什麼?
年夜
雪舞伏楞夜無聲,
騰煙繞梁節味盛;
老妪蹒跚屋裡外,
笑顔惟彙阖家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