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客廳裡面氣氛壓抑，仿佛一觸即發，徐媛的那個問題抛出來，傅子遇第一次有了這種手足無措的感覺。
要怎麼說。
徐媛和傅承修之間本來關系就很敏感了，萬一知道路念笙是和傅承修一起去醫院檢查的，那一定又要鬧騰，鬧騰不說，肯定是要讓路念笙過段時間去做羊水穿刺的。
他其實也還沒想好要怎麼做，但是可以肯定，以路念笙那種要強的性子，怎麼可能去做那種檢查？
他沉了口氣，說：“媽，念笙的确是懷孕了。”
“誰的？”
這個問題太尖銳了。
他現在能做的，隻有息事甯人，于是他說：“還能有誰？當然是我的孩子。”
徐媛擰眉看着他，似乎在思考這句話的真實性。
畢竟他和路念笙一直以來關系太糟糕了，也怨不得徐媛會懷疑。
他又說：“您别胡思亂想了，念笙是什麼樣的人您還不知道？聽别人胡說……我和她的事情我最清楚，孩子是我的，媽，您有孫子了這是好事，幹嘛鬧的跟出了什麼壞事一樣。”
徐媛臉色稍微緩和一點，想了想，又問一遍：“你确定吧？孩子這可不是小事，萬一她和别人……”
“不可能，”他打斷徐媛的話，“念笙除了我沒有别人，您放心。”
徐媛這才松了口氣，“你們這些孩子，真是要吓死我了，懷孕這事情也不知道早些說……”
頓了頓，又問：“那她怎麼跟别的男人去醫院做檢查了，那男人是誰你認識嗎？還有你，你怎麼不陪着她呢？”
傅子遇覺得腦袋都快要爆炸了，起身往樓上走，“回頭跟您說，我先上去洗澡，累死了。”
徐媛本來是想追問的，可看傅子遇的确一臉疲态，想了想也就不再問了，隻要孩子是傅子遇的，其他的事情以後再問也可以，她放下心來，樂呵呵拿出手機給傅老爺子打電話報喜。
傅子遇的确是累極，身體和心都幾乎快要接近一個極限，走上樓的時候他遠遠就聽見徐媛已經在給傅老爺子打電話，他扯了扯嘴角。
麻煩就像一個雪球，越滾越大了，他卻沒辦法，一切都在失控，包括他自己。
他回到房間洗澡，在花灑溫熱的水流下，思緒一點一點慢慢回籠。
現在他話說到這一步，徐媛和傅老爺子對孩子是沒有質疑了，可他心底裡其實還不确定，真諷刺，以前他對路念笙不好，路念笙在徐媛面前為他打掩飾，現在路念笙懷了孕，他卻要在徐媛面前打掩飾。
洗完澡之後，他躺在床上給公司裡面打了個電話，幸而今天沒有什麼特别重要的行程和工作安排，他索性就給自己放假了，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過去。
……
傅子遇走了之後，路念笙在蘇曉房子裡頹廢的過了一天。
小房子環境不好，陰暗潮濕，她躺在床上一直發愣，蘇曉要照顧自己住在醫院的男朋友，下午還有個面試，要到五點多，她不放心路念笙一個人呆在房子裡，便隻能給傅承修打了個電話。
傅承修聽說路念笙已經和傅子遇攤牌要離婚，态度倒是稍微好了些，答應會過來看一看。
可是傅承修似乎也很忙，到過來的時候也已經是下午了，拿着蘇曉之前給的鑰匙打開門，就見路念笙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挺屍。
路念笙聽到聲音，微微擡頭看了一眼，有氣無力說出一句：“大哥，你來了啊。”
傅承修定定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
他沒見過路念笙這個樣子。
路念笙和蘇曉跟着他混的時候，都是十多歲的年紀，那時候的路念笙明明還是個小女孩，性子卻烈，别的孩子見她爹不疼娘不愛的都老欺負她，她随時随地跟那些人打起來，别人敬她一尺她還别人一丈，明明是個小女孩，哪怕跟男孩打架都不示弱，他第一次見她就是她和别人厮打，兩個人滾落在水泥地上，她用拳頭砸，用指甲撓，甚至用牙齒咬。
她多野蠻啊，可那時候他就很中意她，夠狠，也沒有女孩子的嬌氣，受了傷也忍着眼淚，那年紀的小女孩裡面哪裡去找這樣一個她？
可現在的路念笙這算是什麼呢？
他看到現在的路念笙，心口堵的慌。
他走過去，在床邊坐下來，手拍拍她的肩，“起來，我帶你去吃飯。”
她懶得動，自從傅子遇走了，她渾身的力氣跟被抽幹了似的，她說：“我沒食欲。”
“玩絕食？”
傅承修這種口氣讓她有些不舒服。
她是很尊敬傅承修，也很依賴他，可是他這個人缺心，他一直活的百無禁忌無所畏懼沒有束縛的，在他眼裡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兒，然而愛情，對她來說就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情，他不會理解。
她細細想想，傅承修過去這些年，身邊也不是沒有過姑娘，相反，還不少，傅承修長的帥，那股痞子氣息也不讓人讨厭，從十五六歲的時候開始好的壞的桃花就沒斷過。
他也交女朋友，沒多久就換，好像對誰都不上心。
她氣若遊絲道：“大哥，我和你不一樣，我失戀了需要恢複的，誰像你，分手當天晚上麻将先打個通宵，第二天再找個新的。”
傅承修被她的吐槽氣的笑了，“我有過？”
她點點頭。
傅承修想了想，在她旁邊躺下來，看着她，“那你應該向我學習，今晚咱們去打麻将，明天給你找個新的。”
路念笙笑了，“我這離婚手續還沒辦呢，還新的，大哥，你太瞧得起我了，傅子遇他――”
她頓了頓，聲音小下去，幽幽道：“你知道嗎？他想離婚想瘋了，之前用各種方法逼着我簽字，可今天我和他說我同意離婚了，他居然說，他不樂意了。”
傅承修一怔，“為什麼？”
“不知道，”她慘淡地笑笑，“他說想和我好好過下去，不過我覺得這又是他折騰我的新法子，昨天他和梁佳茗還在一起呢，他心裡就是忘不了梁佳茗，他會這樣記恨我，大概也是因為我奪了梁佳茗這個路家千金的位子吧。”
“你沒有奪，”傅承修聲音沉下來，“那本來就是你的，明明是梁佳茗鸠占鵲巢占據你的位置二十多年，你不跟她計較已經是大方了，念笙，屬于我們的東西，我們或早或晚是要拿回來的。”
傅承修說這話的時候，眼底隐隐透出些狠戾來。
路念笙想了想，突然笑了一下，“大哥，咱倆挺像的，我是被人抱錯了，流落在外二十多年，你是私生子，不被人承認，我到現在回到路家還覺得自己就是個外人，你以前自由自在的多好，現在在傅家不難受嗎？”
傅承修眯着眼想了一會兒，“難受，不過我有想要的東西在這裡，不能走。”
說罷他起身，摸到煙抽出一支，她看到皺眉，“你能不能不抽啊，或者去外面抽，我這肚子裡還有孩子呢？”
他有些不屑，“都要離婚了，反正也是要打掉的，還顧忌什麼？”
路念笙靜靜眨眼，過了兩秒，坐起身按住傅承修拿出打火機的手。
“大哥，這個孩子我要留下來。”
傅承修薄唇間銜着一支煙，聞言就掉下去了。
“你瘋了？”
他的反應在她意料之中，她說：“我想好了，你曾經告訴過我和蘇曉，想要的東西就自己去争取，不要瞻前顧後的，傅子遇的事情上我已經努力過了，但是孩子我并沒有，大哥，我想要這個孩子，我不在乎别人說什麼，哪怕我帶着孩子一輩子不再嫁人也成，我認準一條路就不會後悔。”
傅承修愣愣地看着她。
她說話的語氣很平靜，眼神很堅定，她是認真的。
這樣的路念笙，倒是有從前的樣子了。
他低下頭，沉默了好一陣子。
“我不同意你也不會打掉對不對？”
他不想她生下傅子遇的孩子，膈應，太膈應了，這個孩子的存在讓他很不舒服。
“大哥，我希望你能夠像以前一樣，支持我，但是萬一你不支持我……”
她頓了頓，“我也會自己努力，去好好撫養這個孩子。”
他扯扯嘴角，笑容有些苦澀，心底有些感慨。
他轉過臉，擡手揉了揉她頭發，“有你這樣當媽媽的嗎？現在都下午了，午飯還沒吃，不怕餓着孩子？”
她一愣，繼而笑了，動作利索地下床，“你等我洗把臉啊，我們出去吃飯！”
傅承修看着她冒冒失失的樣子，忍俊不禁。
他離開了幾年而已，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想把過去找回來，想把她找回來，可是她給了他一個意外，她愛上了一個男人，并且，那個男人還是傅子遇，他同父異母的弟弟。
這讓他原本想要對她說的那些話都說不出口，她變成别人的了。
因為生長壞境的原因他性子裡面有豁達的地方，然而歸根到底他也隻是個男人，他怎麼能接受她懷着另一個男人的孩子？
他撿起之前掉落在床上的煙，點燃，白煙袅袅升騰，他眯起眼，想不出以後要拿她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