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區的夏夜,一片靜谧,陸昊文降下車窗,一陣風蘊着燥熱湧進來。
路念笙坐在副駕駛座位上,手裡還攥着安全帶,就那麼靜靜看着他。
他側過臉,半張俊顔隐匿在黑暗裡,問她:“你和陸靖溝通的怎麼樣了?”
“還可以,今天我和他提了上學的事情,他沒有以前那麼排斥了,”她猶豫一下,“陸行長,我能不能和你商量個條件?”
“什麼?”
“陸靖這孩子很聰明,可不可以取消所有校外培訓班?”她表情認真,“他并不是真的厭學,隻是叛逆而已,校外培訓會增強他的逆反心理,如果陸行長願意取消那些培訓班,我有把握說服他去學校上課。”
陸昊文微微怔了一下,修長手指無意識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我知道他不喜歡去校外培訓,但是我沒有那麼多時間照顧他,可能因為過去的經曆,這孩子也不大喜歡交朋友,讓助理帶着他也不現實,放他一個人出去亂跑,我更不放心。”
路念笙微微攥了一下拳頭,鼓起勇氣,“暫時的話,我覺得我可以多抽出一些時間照顧他。”
他手指停頓在方向盤上,逆着光,看清她的表情。
她神情堅定,看來是早就想好了。
他突然就轉了話鋒:“你送來的合約,我和高管層已經讨論過了。”
她愣了一下,大約是沒有想到這話題會跳躍的這樣生硬。
心裡有些莫名的失落,突然這樣轉移話題,難道他是不想讓她照顧陸靖嗎?
她眼簾低垂下去,微微抿唇,心裡有些忐忑。
恍然發覺,她心底,合約的事情好像都沒有陸靖來的重要。
他看着她,唇角勾了勾,“瑞通給的條件确實很好,我也沒有必要再卡着,明天你就能拿到簽字蓋章的合約。”
她擡頭看他,嘴張了張,卻啞巴了。
她一頭霧水,怎麼也想不到,怎麼他突然就松口了。
“我不會再用合約來要求你做任何事,陸靖上不上學,也不會對瑞通和惠恒的合作造成任何影響,你的工作已經完成了。”
聞言,她心口一沉。
車廂裡面好安靜,就連外面樹叢裡面傳過來的蟲鳴都清晰可聞。
她想問一句,那陸靖呢?
明明陸靖都還沒有乖乖去上學呢。
“所以現在,你可以選了。”陸昊文視線回到前方去,直勾勾落在很遠的地方,“你可以不受外力影響,自己決定還要不要繼續幫我說服陸靖上學。”
他說話的時候其實心裡也沒譜。
雖然路念笙很明顯是挺喜歡陸靖的,可是喜歡和樂意花大量的時間照顧陸靖是兩回事,她是個成年人,就和他一樣,自然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之前他利用合約來束縛她,可他現在不想了。
他想讓她自己做決定。
路念笙聞言,愣了足足幾秒,才反應過來,懸着的心,落地。
陸昊文等不到回應扭頭睇向她,“想好了嗎?”
她想起什麼,身體不由自主前傾,問他,“陸行長,你呢,你同意取消别的培訓班嗎?”
他眼眸微微眯了一下,一些不好的回憶湧現在腦海。
那是曾經,陸靖暑假期間,他将無人看管的陸靖交給自己的助理,結果陸靖挖空心思跑,被助理追的過程中不慎從樓梯上摔下去……
那一次,陸靖在醫院足足躺了半個多月。
他當時又内疚,又心疼,卻還因為工作的事情分身乏術,在醫院陪着陸靖的時間也不夠多。
現在回頭想,心裡還是覺得不舒服。
他盯着路念笙的雙眼,“路念笙,有些事情不是光靠嘴就行的,你可能還不太清楚帶孩子到底有多麻煩,取消所有培訓班,意味着就連周末寒暑假這樣的時間你都要花在他身上,你想清楚了,再來和我提要求。”
他視線犀利,她咬唇,有點缺乏底氣。
她隻一門心思想着解決問題,卻不能否認,他說的很有道理。
她再怎麼抽空照顧陸靖,時間也是有限的,她沒有帶過孩子,帶孩子需要輔助多少時間和精力,其實她也不甚明了。
滿腔的挫敗感翻湧,她有點懊惱地地垂下了頭。
陸昊文了然,收回視線。
這個世界很現實,很多事情不是光憑着一腔熱情就能解決的,他無論如何不能讓陸靖再出事。
他低頭看一眼手表,“我感謝你有繼續幫助陸靖的這份心,但是有些事情急不來的。”
“那,這樣吧……”她繼續出主意,“我計劃一下時間,對照陸靖的時間來安排,至少減少一下培訓班的數量,行嗎?”
他擰眉。
這事兒,挺麻煩。
她趕緊繼續補充,“寒暑假的時候就給他适當安排一些他有興趣的培訓課程好了,陸行長你可能還不清楚,他很喜歡畫畫的,或許可以讓他去學習繪畫!”
她來了點兒精神,他想了下,又覺得有她操心,也就沒有那麼麻煩了,笑了笑,“成,今天晚了,明天我們商量一下吧。”
路念笙心底一塊石頭落地,轉身推車門,陸昊文突然又出聲:“還有……”
車門已經推開,她一隻腳落地,回頭看他。
他看到晚風吹拂她的發絲,有一瞬恍惚,語音很緩很慢:“傅總那邊,你需要幫忙的時候知會我一聲。”
她愣了一下,旋即乖巧應一聲,“謝謝陸行長。”
見她又動身下車,他又出聲:“你能不能給我換個稱呼?”
話出口,又感覺自己在沒話找話。
挺晚了,該讓她回去了,可就是不太願意讓她就這麼回去。
她動作停住,側着臉笑,“想要我怎麼稱呼?”
他蹙眉,反正他不想聽“陸行長”這個生分的叫法。
“陸靖是你的兒子,管我叫姐姐,不然,我叫你……”她詭笑:“陸叔叔?”
“……”
他整張臉都黑了,隻覺得她欠扁的緊,拐着彎子罵他老?
根本沒多想,擡手就在她臉頰上捏了一下,“你還笑?想挨打?”
路念笙傻了,水靈靈大眼圓睜着看他。
他撞上她視線,他也愣住。
手底下觸感軟綿綿的,好幾秒,他心跳急促,後知後覺觸電一般将手收了回去。
頓時氣氛就有些尴尬。
他撚了撚手指,心跳依然失衡,努力想要緩解尴尬現狀,“别想陸靖這層關系了,不如叫聲‘大哥’來聽聽?”
她手指無意識緊縮,面色有些讪然,“這個……不行。”
他神色猶疑。
她解釋,“我有大哥了。”
傅承修在她眼裡畢竟還是特别的,因而這個稱謂對她來說也是獨一無二的。
陸昊文意興闌珊,“那你說了算,反正别再叫‘陸行長’。”
她一臉為難,“那讓我想想。”
車門被關上,他目送路念笙直至她進了大門,那纖瘦背影消失在視野裡,他才挂擋開車。
車窗沒有關,車速作用下,風湧進來,吹的他心緒更亂。
他有些反常,他能夠覺察得到。
時隔多年,在那個女人之後的再次心動,盡管他遲疑猶豫,卻否認不了。
……
瑞通和惠恒的合約問題已經解決,陸靖的問題也算是找到了一個方向,路念笙一身輕松,進門的時候嘴角還噙着笑,卻在走進客廳看到沙發上的人時一愣。
除了路家二老,傅承修也在。
她很快斂了心緒打招呼,“大哥來了啊。”
何歡說:“承修來找你的,等了你幾個小時。”
她沒在意,走向沙發,“怎麼不打電話?”
“打了,你沒接。”
她摸摸頭,才想起,給陸靖補課的時候,她習慣性将手機調成了靜音,卻忘了開。
摸出手機,上聯四五個未接來電,有來自傅承修的,還有來自何歡的,她皺眉,解釋:“我沒聽見。”
傅承修已經站起身,“沒事,我也要走了。”
路念笙才剛坐下,愣了一下。
何歡在旁邊趕緊推她一下,“去送送承修啊。”
她嘴角抽抽,其實不太樂意,但還是站起身,陪着傅承修往出走,一邊走一邊問,“大哥找我有事?”
“蘇曉那邊的事情,你都知道吧。”
她放緩了腳步,“嗯,聽說了。”
傅承修步伐也變慢了,“多少年了,蘇曉對那男人也算仁至義盡,但是蘇曉沒有别的家人,現在快結束了,我有點擔心她情況。”
路念笙心情變得沉重,雖然蘇曉已經認命,但是她其實也有些擔心。
蘇曉和她是一種人,嘴巴灑脫,心裡卻不然。
走出房門,她說:“我這幾天會多注意蘇曉一點。”
傅承修點一下頭,“其實我還有别的事情問你,聽說你最近和陸行長走的很近?”
她腳步頓了一下。
他停下來看着她,“陸行長的情況,你清楚嗎?”
她仰頭,突然間有些不爽,說話似賭氣,“我很清楚,而且我們隻是合夥夥伴。”
“那就好……”傅承修看着她的視線帶着審視,“念笙,有些事情過去就是過去了,你别用過去的事情再折磨自己,也不要試圖尋找什麼孩子的影子。”
她的心思被他一句洞穿,心口尖銳地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