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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桃花笑(二)

後宮新舊錄 湜沚 4137 2024-01-31 01:07

  宋揚靈又坐了坐,囑咐蔺枚:“如今米修容有孕,陛下常來探望,可莫叫修容過多費心,保養為宜。”說完,她便要回鳳銮宮。蔺枚正欲一道走,卻隻覺袖子被人扯了一下,回過頭去,見是米黛筠沖他使眼色——叫他留下說話的意思。隻得留下。

  宋揚靈在一旁分明看見米黛筠做手腳,覺得小家子氣,略微不悅,卻也并未多說,自己轉身走了。

  米黛筠送至外間就退回來,見了蔺枚,微微側着頭,有點委屈,又有點羨慕:“陛下待皇後可真好,費心費力做那樣好看的冠梳。”

  蔺枚斜倚在榻上,招手叫黛筠往他懷裡靠。

  黛筠了下肩,撅嘴不樂意。可腳步還是一點一點往榻邊走去。

  蔺枚笑道:“怎麼,吃錯了?”

  黛筠眼角含春地掃了蔺枚一眼:“倒也不敢,隻是那樣好看的珠寶,女子總歸是羨慕的。”

  蔺枚笑着捏了一下黛筠的臉,另一隻手順着黛筠的腰往上,一路遊移至兇前,隻覺觸手綿軟。

  黛筠怕人看見不雅,拿團扇遮住了,語氣含酸:“陛下總是捉弄我。怎麼不這麼對皇後?”

  蔺枚笑笑,有點不好意思:“揚靈她,不一樣?”

  黛筠一直好奇蔺枚現在對揚靈到底是一份什麼樣的感情,立刻追問:“有什麼不一樣?”

  蔺枚的目光躲閃了一下,臉頰竟微微漲紅,半晌才說:“我想親近她,又有點怕她。”

  黛筠奇道:“怎會“怕”?”

  “同怕也不妥當,隻是覺得她……這麼說罷,當年我母妃去世,她安慰我,我便覺得惺惺相惜。豈料後來父皇竟将她指給我,這肯定就是緣分。後來李長景某逆,後宮大亂,人人倉皇逃命。我還以為我可能也活不了了,是她保全了我。我在辰渠門見到她來時,恍若看見神女。那時,我就對自己說,這一世,都要好好待她。”

  米黛筠聽了知覺心裡酸得冒泡,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一般脫口而出:“可是那冠梳,我看皇後也不是很喜歡。”

  “她一貫這樣,對什麼都淡淡的。”蔺枚倒是不在意。

  米黛筠也就閉口不再談。

  ——————

  過得幾日,蔺枚在宮中大辦宴席。請了皇室宗親,還有朝廷重臣。因籌劃已久,安排了歌舞、百戲,諸般玩樂。甚至宣了宮外的民間藝人進宮表演。

  宮女們在宮裡拘束得久了,聽見有此盛事,紛紛找了借口來琳琅閣看熱鬧。

  周婉琴亦在其中。隻因她今日事多些,叫交好的兩個宮女先去,她自己随後就來。待完了事,換了身衣裳,思忖這樣場合孟昱必在,伸手在頭上簪了朵剛摘的薔薇。就着銅鏡照一回。也不知自己的臉同這嬌豔鮮花還能輝映多久?前些時宮裡新進來一批宮女,都是豆蔻年華,嫩得仿若一把水蔥。

  也不知這樣沒日沒夜的在宮裡挨下去,還要挨多久。揚靈當上皇後沒多久,曾特意問過她願不願出宮。她在勤政殿當差,時常能看見面聖的朝臣——孟昱自然也在其中。思來想去,覺得甯願這樣偶然見上一面也強似出宮嫁一個不知什麼樣的人家,便照舊留在宮中。

  想着心事,不覺已來至後苑。繞過假山,穿花拂柳過一路,便聽見絲管之聲。她快走幾步,來至一片池塘旁,頂頭看見楚歌領着幾個宮人站在樹下。卻不見皇後蹤影。

  她停下腳步,左右望了一回,才在寫右手邊遠遠望見兩個人影——依稀是揚靈和孟昱。

  ——————

  這日天氣和暖,宋揚靈輕輕搖着手中團扇,語氣甚是憂愁:“磁州一案雖已了結,但我隻擔心制度不改,即便再派了人去,時日一久,仍是沆瀣一氣。”

  “我倒是有幾個想法。”孟昱道:“一來加強監察,每年派人巡視鐵場。二來地方太守三年一換,不可長待。最為重要的還是開科取士。恩蔭舉薦太多,世家大族難免把持朝政。寒門士子再無出頭之日。”

  宋揚靈歎口氣:“如今三年一考,取士子百人,尚且有人不滿。要是一放開,隻怕怨聲載道,沸反盈天。我曾勸陛下召中書省議論此事,幾乎無人贊同。陛下又舒散慣了,不願惹事,因此也不太贊同的意思。”

  “我聽見過議論。”孟昱和宋揚靈都是大家出身,祖上幾代為官,深知恩蔭之好,也深知其惡。他接着道:“自古以來,但凡變革,便有沖突。當年商鞅變法亦是困難重重。迎難而上才顯不同凡響之處。為長治久安計,當行開科取士。

  宋揚靈笑笑,她要是這麼容易放棄,也走不到今日了。

  孟昱又道:“我知此事難,亦知再難你也會去做。陛下那邊,我會再進言,表示贊同支持。米丞相就快告老。若是他肯叫兒子們參加科舉,不失為絕佳表率。”

  “米丞相人精一個,豈肯做這等事情?”

  “再想想辦法罷。”

  兩人離席一段時間,久耽不便,便回身從侍從們等待的地方走去。

  孟昱沉吟一番,開口道:“還有一事。米修容已經有孕,陛下他,待你是否如故?”

  宋揚靈一愣。這是孟昱第一次提起蔺枚待她如何的話。突然覺得一陣尴尬。語氣有些慌亂:“陛下待我,還是很好的。”

  孟昱面色鎮定,心中卻是一緊。這個“好”,讓他放心,又讓他不是滋味,隻輕聲道:“如此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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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日倉促而過,米黛筠的肚子漸漸大起來,行動多有不便。蔺枚雖多來探望,但畢竟不能如從前般兩廂纏綿。

  宋揚靈又不愛遊樂,蔺枚自然要尋覓新的玩伴。漸漸去其他宮室處就多了。

  米黛筠時常派人探聽,知曉蔺枚常去聽雨苑,見一個叫柳鳳鳴的美人。她有印象,那是個才十六七的女娘,随衆來給她請過安。

  姿色在侍寝的美人才人中是出挑的,濃眉大眼,與皇後有兩分相似。以前未曾多加留意,是以為恩寵牢固,無需費心。如今才知雨露均沾竟叫人如坐針氈。

  雨成田因從前在米黛筠跟前獻過好,時常過來走動請安。米黛筠也待他如心腹。這幾日,他眼見的米修容瘦了一二分,時常愁眉不展,話裡話外又總是問聽雨苑那邊的事情。

  他暗自思忖一番,米修容受寵日久,有懷有龍嗣,地位自然比柳美人穩固得多——他本是有心在皇後跟前賣賣乖的,豈料鳳銮宮那邊能人太多,陛下身邊又早有一個魏都知與皇後交情甚厚,怎麼也容不下他出頭,隻得退而求其次尋求米修容庇護。

  一日,他便同米黛筠說:“男子心性,自來是如風一般。更何況陛下,後宮佳麗三千就不說了,全天下都是陛下的,當然更需要非常手段來籠絡君心。”

  米黛筠急切地望着他:“你有什麼法子就快說。”

  雨成田嘿嘿一笑:“小人打個不恰當的比喻,修容不怪罪,小人才敢說。”

  “說就是。”

  “譬如那山珍海味再可口,也需要清粥小菜調劑調劑。又譬如牡丹雍容華貴,百花難以争豔,但乍見牽牛百合也清新可人。再好的東西,看久了也就習慣了。一習慣就沒有新鮮感。凡事最難得便是個新鮮感。”

  米黛筠登時柳眉倒豎,喝到:“你說本宮不新鮮了是不是!”

  雨成田趕緊請罪:“小人不會說話,修容莫怪罪。小人的意思是修容就算是牡丹,也需要綠葉野花點綴。咱們長樂宮哪裡都好,就是缺個點綴。”

  “到底是什麼意思?”

  “小人聽說,時常有後宮妃嫔挑選一些靈巧好看的宮女鋪床疊被。那才是男子最喜歡的風流景象。”

  ——————

  楚歌安排人拿了腳踏給米黛筠墊腳,又囑咐幾人在一旁打扇。

  宋揚靈坐在正位:“你身子沉重,已到夏日,天氣又熱,有什麼話派人來說就是,何苦你自己跑來跑去?”

  米黛筠滿臉堆笑:“謝皇後關心。我在宮裡實在悶得無聊,才想出來散散心。”

  “悶得話,叫歌舞也罷,聽戲說書也罷,總是有法子取樂的。”

  “總是看這些,也怪膩歪的。”米黛筠放軟聲調,笑着道:“臣妾娘家有一個妹妹,臣妾想着能不能接進宮裡陪伴幾天?”

  宋揚靈許久未曾在米黛筠臉上看過這般讨好的神情,心道看來是真想讓妹妹進宮了。這種事情,本人都願意了,她一個外人自然也不好多說什麼,便道:“你進宮日久,想念家人亦是無可厚非。這是什麼大事?你盡管派人接來就是。缺什麼少什麼再來同我說便是。你的妹妹就如同我的妹妹一樣,接進宮來可得叫我也看看。”

  “這是自然。”米黛筠一臉歡喜:“多謝皇後體諒。”

  待米黛筠走後,楚歌看人收拾了東西,便說:“說什麼想念妹妹,我看是要效仿娥皇女英罷。”

  宋揚靈不在意:“即便是,也是後宮常有的事。”她從前還做宮女時,便聽聞過有些妃嫔年老色衰,為了固寵,接娘家姊妹或是侄女外甥女的進宮,侍奉皇上。

  看來黛筠也是想走這路子。

  “唉”她歎口氣,想起往事,黛筠從前風趣耀眼,在人群中,從來都是焦點所在。如今也開始汲汲營營隻為争寵了。便問:“陛下最近不常去長樂宮了麼?”

  “去也去的,隻是停留時間不長。經常過夜的地方是聽雨苑。柳美人都快叫人捧到天上去了,難怪米修容着急。不過我說這柳美人也不太懂事,竟然不來鳳銮宮請安。”

  “年紀小嘛,還不知人情應酬。随她來不來,用不着為這樣小事去警醒她。”

  “皇後寬厚,不與她們計較。”

  宋揚靈仔細想了想這話。她稱得上寬厚麼?也不盡然。大約是在意的東西不一樣罷。

  ——————

  一月之後,米黛筠的妹妹米紫篁進宮。先見了宋揚靈。

  宋揚靈自然賞賜了不少绫羅綢緞金珠玩物。

  歡喜得米紫篁雙眼都圓了,當着衆人,一邊撫摸那些滑不溜手的绫羅,一邊感歎:“這些東西,當真都要送我?”

  宋揚靈笑起來:“難道還玩你不成?”

  米紫篁歡喜地跳腳,拍着手道:“多謝皇後。”

  宋揚靈看她靈巧單純的模樣倒真有幾分黛筠從前的影子,便與米黛筠笑道:“果然是姊妹,像是看見了以前的你一般。隻是紫篁單薄些。她年紀還小,要什麼玩的用的,你可别拘束了她。”

  米黛筠指着妹妹笑道:“你幾世修來的福氣,這樣得皇後歡心。還不趕緊謝恩?”

  “不用這些虛禮。我不過看着她像從前的你,心中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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