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被竊聽的預言
哈利・波特和金妮・韋斯萊約會的事好像引起了很多人的興趣,大多數是女孩子,然而哈利覺得自己這幾個星期絲毫沒有受到這些閑言碎語的影響,并且心情愉快。畢竟,這是一個很不錯的改變,人們談論的是一件讓他感到久違了的快樂事情,比起一天到晚談論黑魔法的恐怖場面強多了。
“我還以為别人會有更有趣的事情來閑談呢。”金妮說,她坐在公共休息室的地闆上,靠着哈利的腿,在讀《預言家日報》,“攝魂怪一星期内搗了三次亂,羅米達・萬尼所做的一切就是讓我問問你兇口上是不是文了一隻鷹頭馬身有翼獸。”
羅恩和赫敏兩個哈哈大笑。哈利沒理睬他們。
“那你對她說了什麼呢?”
“我告訴她是一頭匈牙利樹蜂,”金妮說,懶懶地翻了一頁報紙,“更有男子漢氣概。”
“謝謝,”哈利露齒一笑,“那你對她說羅恩的是什麼?”
“一隻侏儒蒲,但我沒說在哪兒。”
赫敏笑得前仰後合,羅恩皺起了眉頭。
“小心點兒,”他警告地指着哈利和金妮說,“不要因為我允許你們交往,就以為我不能收回――”
“‘你允許’,”金妮嘲笑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做事要你允許了?不管怎樣,你自己說過,甯可他是哈利,也不要是邁克爾或迪安。”
“那是,”羅恩勉強地說,“隻要你們不在公共場所接吻――”
“你這個卑鄙的僞君子!你和拉文德那是怎麼回事?到處親熱,就像一對鳗魚黏在一起!”金妮質問道。
進入六月,羅恩的忍耐沒有受到多少考驗,因為哈利和金妮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有限。金妮的O.W.L.考試日漸臨近,她每晚不得不花好幾個小時複習功課。在這樣一個晚上,金妮去了圖書館,哈利坐在公共休息室的窗邊,本想完成他的草藥課家庭作業,但事實上他正在重溫午飯時與金妮在湖邊度過的一段非常愉快的時光。這時赫敏擠進了他和羅恩中間的座位,臉上是一種很堅決的表情,讓人看了很不舒服。
“我想和你談談,哈利。”
“談什麼?”哈利疑惑地問。赫敏昨天剛數落過他,怪他打擾了應該努力複習迎考的金妮。
“那個所謂的混皿王子。”
“哦,又來了,”他嘟囔道,“你能不能換個話題?”
他還沒敢返回有求必應屋去拿他的那本書,他的魔藥課成績也因此掉了下來(不過,斯拉格霍恩對金妮很有好感,他诙諧地将哈利的成績下降歸于相思病)。哈利覺得斯内普一定還沒有放棄搜查王子的課本,由于斯内普一直在監視他,他決定暫時不去碰那本書。
“我就不換話題,”赫敏堅定地說,“直到你聽我說完。我一直想找出是誰把發明黑魔咒當成了嗜好――”
“此兄沒有把這當成嗜好――”
“此兄,此兄――你說他是男的?”
“我們已經說過了,”哈利不耐煩地說,“王子,赫敏,王子!”
“好吧!”赫敏說着臉頰上泛起紅暈,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很舊的報紙,朝哈利的桌子上猛地一扔,“看這個!看看上面的照片!”
哈利拿起那張破報紙,盯着上面年久發黃的活動照片;羅恩也湊過來看。照片上是個大約十五歲的瘦瘦女孩。她并不漂亮,看起來既有點乖戾,又有點悶悶不樂。她的眉毛粗重,一張臉長長的,面色蒼白。照片下面的說明是:艾琳・普林斯,霍格沃茨高布石隊隊長。
“怎麼了?”哈利說着掃了一眼相關的短文,那僅僅是一條校際比賽的平淡新聞。
“她的名字叫做艾琳・普林斯。普林斯[15],哈利。”
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哈利意識到赫敏要說什麼。他突然大笑起來。
“不可能。”
“什麼?”
“你認為她是混皿……?哦,别逗了。”
“為什麼不可能?哈利,在巫師界裡沒有真正的王子!這個詞要麼是昵稱,要麼是某個人自封的頭銜,也有可能就是個名字,不可能嗎?聽我說!如果她有一個姓‘普林斯’的巫師爸爸,并且她的媽媽是麻瓜,那麼她就可能是‘混皿王子’啊!”
“對,真是天才,赫敏……”
“但這很有可能啊!也許她就以自己是‘混皿王子’為榮呢!”
“聽着,赫敏,我知道不是女的,我能感覺出來。”
“你就是認為女孩子不可能有這麼聰明。”赫敏生氣地說。
“我和你相處五年了,怎麼可能還認為女孩子不聰明呢?”哈利說,覺得被刺痛了,“是因為他寫字的方式,我就是知道這個‘王子’是男的,我判斷得出來。跟這女孩子一點兒關系也沒有,你是從哪兒弄到這張照片的?”
“圖書館,”赫敏兇有成竹地說,“那裡有全部的舊《預言家日報》。我會盡量找到更多的有關艾琳・普林斯的材料。”
“祝你找得愉快。”哈利煩躁地說。
“我會的。”赫敏說,走到肖像洞口時,又沖他扔下一句,“我首先要找的地方,就是所有魔藥課的獎勵記錄!”
哈利沖她皺了皺眉頭,然後繼續凝視着逐漸黑下來的夜空。
“她還沒有原諒你在魔藥課上超過她。”羅恩說完,繼續看起他的《千種神奇草藥及蕈類》。
“我想把那本書拿回來,你不認為我有點發瘋吧?”
“當然不,”羅恩堅定地說,“王子,他是一個天才。不管怎樣……沒有他的糞石秘訣……”他意味深長地摸着自己的喉嚨,“我就不可能在這兒和你讨論這個了,是吧?當然,我不是說你對馬爾福施的那個魔咒很棒――”
“我也不認為。”哈利迅速地說。
“但他恢複了,是吧?很快就站起來了。”
“是,”哈利說,這确是事實,盡管他的良心一直隐隐不安,“多虧斯内普……”
“這星期六你還要到斯内普那兒關禁閉?”羅恩接着問。
“是啊,還有下個星期六,下下個星期六。”哈利歎着氣說,“他還暗示說,如果我這學期結束前不把所有的文件盒整理完,明年還要繼續。”
他發現這些禁閉特别讨厭,占用了本來就很少的和金妮在一起的時間。事實上,他最近常常想,斯内普是不是知道這一點,因為他把哈利關得越來越久,并且有意提及哈利錯過了美好的天氣及其帶來的各種機會。
吉米・珀克斯手拿一卷羊皮紙出現在哈利身旁,把他從痛苦的沉思中喚醒了。
“謝謝你,吉米……嘿,是鄧布利多的!”哈利激動地說,連忙展開羊皮紙看了起來,“他要我去他的辦公室,越快越好!”
哈利和羅恩對視着。
“啊呀,”羅恩小聲道,“你認為……他會不會找到了……?”
“最好去看看,不是嗎?”哈利說着一躍而起。
他趕忙走出公共休息室,順着八樓向前急奔,一個人都沒遇到,隻碰到皮皮鬼迎面飛來,像往常一樣一邊朝哈利扔着粉筆頭,一邊咯咯笑着躲避哈利的防禦咒。皮皮鬼消失後,走廊裡一片寂靜,還有十五分鐘就要敲宵禁的鐘了,大部分人已經回到公共休息室。
這時,哈利聽到一聲尖叫和一聲撞擊。他停下腳步,側耳細聽。
“你――竟――敢――啊――!”
聲音是從旁邊的一個走廊裡傳出來的,哈利握緊魔杖沖了過去,又轉過一個拐彎,看見特裡勞尼教授倒在地闆上,腦袋被她那許多披肩中的一條蓋住了,幾個雪利酒瓶散落在一邊,有一個已經碎了。
“教授――”
哈利急忙跑上前去扶她。她的一些閃亮的珠子和她的眼鏡纏在了一起。她大聲地打了個嗝,拍了拍頭發,在哈利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這是怎麼了,教授?”
“你問得好!”她刺耳地說,“我剛才在一個人散步,一邊想着某些我碰巧瞥見的不祥征兆……”
哈利沒太注意她在說什麼。他剛剛注意到他們站在什麼地方:右邊是巨怪跳舞的挂毯,左邊是光滑堅硬的石牆,後面藏着――
“教授,你剛才是不是想進有求必應屋?”
“……天賜我的征兆――你說什麼?”
她目光突然變得有點躲躲閃閃的。
“有求必應屋,”哈利重複道,“你是想要進去嗎?”
“我――嗯――我不知道學生們也知道――”
“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哈利說,“但出了什麼事?你尖叫了……聽起來好像受了傷……”
“我――嗯,”特裡勞尼教授說,一邊警惕地用披肩圍住自己,低頭用她那雙放大了好幾倍的眼睛盯着哈利,“我本來希望――啊――存放一些――呃――個人用品在有求必應屋裡……”她嘟哝了句什麼“惡毒的指控”。
“噢,”哈利說着掃了一眼地上的雪利酒瓶,“但你沒能進去藏它們?”
他覺得這很奇怪,當初他想藏起混皿王子的課本時,有求必應屋為他開過門。
“哦,我可以進去,”特裡勞尼教授瞪着那堵牆說,“但是裡面已經有人了。”
“有人在裡面――?誰?”哈利問道,“誰在裡面?”
“我也不知道,”特裡勞尼教授說,看上去有點被哈利急切的問話吓着了,“我進了屋裡,聽到有人的聲音,這是我這些年藏――用這個屋子的時候從未碰到過的。”
“有人的聲音?說些什麼?”
“我不知道是不是在說什麼,”特裡勞尼教授說,“那是……叫喊聲。”
“叫喊聲?”
“愉快的叫喊聲。”她點着頭說道。
哈利盯着她。
“是男的還是女的?”
“我猜是男的。”特裡勞尼教授說。
“聽起來有點高興?”
“很高興。”特裡勞尼教授輕蔑地說。
“好像是在慶祝什麼?”
“肯定。”
“那後來呢――?”
“後來我叫了一聲‘誰在那裡?’”
“你不問就沒法知道是誰嗎?”哈利有點失望地問她。
“天目,”特裡勞尼教授端着架子說,一邊拉拉她的披肩以及那許多串閃亮的珠子,“不是用來關注叫喊這種世俗領域的事情的。”
“沒錯,”哈利連忙說,他已經太多次地聽說特裡勞尼教授的天目了,“那個聲音回答說是誰了嗎?”
“不,沒有,”她說,“一切變得漆黑,接着我就知道我頭朝前被扔了出來!”
“你沒有看到這事是怎麼發生的?”哈利忍不住問道。
“我沒有看到,我剛才說了,當時一片漆黑――”她停住話,懷疑地瞪着他。
“我認為你最好告訴鄧布利多教授,”哈利說,“應當讓他知道馬爾福在慶祝――我是說,那個把你從屋裡扔出來的人。”
令他驚訝的是,特裡勞尼教授聽到這個建議後挺直了身體,一副很傲慢的樣子。
“校長暗示過希望我最好少去拜訪他,”她冷淡地說,“我不會死乞白賴地纏着不尊重我的人。如果鄧布利多決定不理會紙牌的警示――”
她那瘦骨嶙峋的手突然一把抓住了哈利的手腕。
“一次又一次,無論我怎麼擺――”
她戲劇性地從層層披肩下拿出一張紙牌。
“――閃電擊中的塔樓,”她喃喃道,“災難,不幸,越來越近……”
“沒錯,”哈利又說,“嗯……我還是認為你應該告訴鄧布利多,關于這個聲音,後來的漆黑一片,以及你被扔出有求必應屋……”
“你這麼認為?”特裡勞尼教授似乎考慮了一會兒,但是哈利看得出來,她喜歡再講述一遍她這段小小的曆險。
“我正要去見他,”哈利說,“我和他約好的,我們可以一同去。”
“哦,那好吧。”特裡勞尼教授笑着說。她彎下腰,抱起她的雪利酒瓶,随手扔進了旁邊壁龛上一個藍白色大花瓶裡。
“我真懷念你在班上的時光,哈利,”他們一起往鄧布利多的辦公室走去時,她深情地說道,“你從來沒有多少先知的天分……但你是一個很理想的對象……”
哈利沒有回答,他一直不願意成為特裡勞尼教授連續預測厄運的對象。
“我擔心,”她接着道,“那匹老馬――對不起,是馬人――對紙牌占蔔一竅不通。我問過他――先知之間的對話――難道他沒有感覺到災難來臨前那隐隐的振動嗎?但他似乎覺得我很滑稽。對,是滑稽!”
她的聲音歇斯底裡地提高了很多,盡管瓶子已經在身後很遠的地方,哈利突然聞到了一股非常濃烈的雪利酒的氣味。
“那匹馬大概聽别人說過我沒有繼承我高祖母的天賦。這些謠言已經由嫉妒的人傳播好幾年了。哈利,你知道我對這些人是怎麼說的嗎?如果我沒有向鄧布利多證明我的能力,他會讓我在這所優秀的學校裡教書,這些年來會對我如此信任嗎?”
哈利嘟囔了一聲。
“我清楚地記得鄧布利多對我的第一次面試,”特裡勞尼教授用沙啞的聲音接着說,“他深深地被我打動了,當然,深深地打動了……我住的是豬頭酒吧,那地方我不推薦給别人――有臭蟲,親愛的孩子――但是當時經費緊張。鄧布利多很客氣,親自到旅館裡來拜訪我。他問我……我必須承認,一開始我覺得他對占蔔似乎沒什麼好感……我記得我開始感到有點奇怪,我那天沒吃多少東西……但是後來……”
現在哈利才開始真正注意聽了,因為他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特裡勞尼教授做出了那個改變他一生經曆的預言,那個關于他和伏地魔的預言。
“……但是後來我們被西弗勒斯・斯内普粗暴地打斷了!”
“什麼?”
“是這樣,當時門外一陣騷動,随即門被撞開了,那個十分粗俗的酒吧招待和斯内普站在外面,斯内普胡扯說是上錯了樓梯,然而我疑心他是在偷聽鄧布利多對我的面試被抓到了――你瞧,他自己當時也在找工作,無疑想學到一些經驗。嗯,在那之後,你是知道的,鄧布利多似乎很願意給我一份工作,哈利,我不禁想到那是因為他欣賞我不裝腔作勢的風格和從容的天賦,與那個藏起來從鑰匙孔偷聽、自以為是、咄咄逼人的男青年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哈利,親愛的?”
她這才意識到哈利已經不在身邊,回過頭看了看,他站在那裡,離她已有十步之遙。
“哈利?”她疑惑地又叫了一聲。
可能是因為哈利臉色蒼白,所以她才顯得這麼擔心和害怕。哈利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一波又一波的震驚向他襲來,一波接着一波,淹沒了一切,隻剩下那個他以前一直不知道的情況……
是斯内普偷聽了預言。是斯内普把預言的消息告訴了伏地魔。是斯内普和小矮星彼得兩個人讓伏地魔去追殺莉莉、詹姆和他們的兒子……
現在哈利再也不關心其他事情了。
“哈利?”特裡勞尼教授又喊了一遍,“哈利――我想我們是要一起去見校長的吧?”
“你待在這裡。”哈利用麻木的嘴唇說道。
“但是,親愛的……我還想告訴他,我是怎麼在有求必應屋受到攻擊的――”
“你待在這裡。”哈利生氣地又說了一遍。
她看起來有點驚慌。哈利從她身邊跑過,拐入通往鄧布利多辦公室的走廊,那尊孤零零的石頭怪獸守衛在那裡。哈利沖着怪獸大聲喊出了口令,然後一步三級地沖上了移動的螺旋形樓梯。他不是輕輕地敲響鄧布利多的門,而是咚咚地捶着門。哈利已經沖進了門内,那個鎮靜的聲音才回答說:“進來。”
鳳凰福克斯轉身看了一眼,它明亮的黑眼睛裡映着窗外金色的落日,閃閃發光。鄧布利多正站在窗前看着校園,臂上搭着一條長長的黑色的旅行鬥篷。
“嗯,哈利,我答應過你可以跟我一道去。”
哈利愣了一下,同特裡勞尼教授的交談似乎使哈利忘記了所有的事情,他的頭腦也好像反應遲鈍了。
“跟……你一起去……?”
“當然啦,如果你願意的話。”
“如果我……”
這時,哈利才想起他最初迫切想趕到鄧布利多辦公室來的原因。
“你找到一個了?你找到一個魂器了?”
“我想是的。”
憤怒和憎恨在他心中與震驚和激動鬥争着。有好大一會兒,哈利幾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感到害怕是很自然的。”鄧布利多說。
“我不害怕!”哈利馬上說,這話是絕對真實的,害怕是他此刻完全沒有的感覺,“哪一個魂器?在哪兒?”
“我也不能确定是哪一個――不過我認為可以排除那條蛇――但是我相信它藏在遙遠的海邊的一個山洞裡,一個我努力尋找了很久的山洞裡。湯姆・裡德爾在孤兒院每年一次的旅行中曾經恐吓過兩個孤兒的那個山洞,你記得嗎?”
“記得,”哈利說,“它有些什麼防禦機關呢?”
“我不知道,隻有一些猜測,也可能完全不對。”鄧布利多猶豫了一下說道,“哈利,我答應過你可以跟着我一道去,我遵守那個諾言,但是如果我不事先警告你,這會有超乎尋常的危險,我可就太不應該了。”
“我去。”幾乎還沒等鄧布利多說完,哈利就搶着說。他内心充滿了對斯内普的憎恨,想不顧一切地去冒險做點什麼的欲望在這幾分鐘裡陡增了十倍。這一切似乎都寫在哈利的臉上,鄧布利多把目光從窗前移開,更仔細地看着哈利,他銀色的雙眉緊鎖着,中間形成一條淺淺的豎紋。
“你怎麼了?”
“沒什麼。”哈利趕緊撒謊道。
“什麼讓你這麼不高興?”
“我沒有不高興。”
“哈利,你大腦封閉術從來就不高――”
這句話像火星一樣點燃了哈利的憤怒。
“斯内普!”哈利極其大聲地說,他們身後的福克斯輕輕地尖叫了一聲,“原來都是斯内普!是他把預言告訴了伏地魔,就是他,他在房間外偷聽了,特裡勞尼告訴我的!”
鄧布利多的表情毫無變化,但哈利似乎覺得,在鮮紅的落日映襯下,鄧布利多的臉色還是變白了。過了好一會兒,鄧布利多一句話也沒說。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些的?”他最終問道。
“剛剛知道!”哈利說,他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吼出來。然後,他突然不能自已。“你還讓他在這裡教書,是他告訴伏地魔去追殺我的父母的!”
哈利喘着粗氣,像是在搏鬥一樣,他轉過身背向仍然一動不動的鄧布利多,在書房裡來回踱步,搓着手指的關節,盡力克制着要摔東西的沖動。他想沖鄧布利多發火和咆哮,同時又想跟着他去摧毀魂器;他想說鄧布利多是老糊塗了,居然相信斯内普,但又害怕如果自己控制不住憤怒,鄧布利多就不會帶他一起去……
“哈利,”鄧布利多平靜地說,“請聽我說。”
他想停下腳步,但這竟和控制自己的怒吼一樣困難。哈利頓了一下,咬着嘴唇,看着鄧布利多滿是皺紋的臉。
“斯内普教授犯了一個嚴重的――”
“别告訴我是一個錯誤,先生,他當時在房間外偷聽!”
“請讓我說完。”鄧布利多等哈利草草地點了點頭,接着說道,“斯内普教授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他在聽到特裡勞尼教授上半部分預言的時候,仍然受雇于伏地魔。由于他的主人對這些十分在意,自然地,他就急急忙忙地把他所聽到的告訴了他的主人。但他當時不知道――他也不可能知道――從那以後伏地魔會追殺哪個男孩,也不知道被屠戮的父母會是斯内普教授認識的人,也就是你的母親和父親――”
哈利大聲地冷笑着。
“他恨我爸爸就像恨小天狼星一樣!你沒注意到嗎,教授,為什麼斯内普恨的人最後都以死亡而告終呢?”
“哈利,當斯内普教授意識到伏地魔會那樣去理解預言時,你不知道他有多麼懊悔。我相信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遺憾,也是他回來的理由――”
“但他是一個很厲害的大腦封閉大師,不是嗎,先生?”哈利說,他盡力保持鎮靜,但聲音還是有點顫抖,“難道伏地魔不是很相信斯内普站在他那一邊,即使是現在?教授……你怎麼能确定斯内普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呢?”
鄧布利多有一會兒沒有說話,他似乎正在下一個決心。最後他說道:“我确定。我完全信任西弗勒斯・斯内普。”
哈利做了幾個深呼吸,想努力穩定一下自己的情緒,但沒有效果。
“哼,我不信!”他同剛才一樣大聲地說,“他現在同德拉科・馬爾福在一些事情上勾勾搭搭,就在你的鼻子底下,你仍然――”
“我們已經讨論過這些了,哈利,”鄧布利多說,他的聲音又顯得嚴厲了,“我已經把我的觀點告訴過你。”
“你今天晚上要離開學校,我敢打賭你肯定沒有考慮過斯内普和馬爾福可能會決定――”
“什麼?”鄧布利多揚起眉毛問,“你懷疑他們會做什麼?說明确一點兒。”
“我――他們有陰謀!”哈利說着,雙手攥成了拳頭,“特裡勞尼教授剛才在有求必應屋裡,準備藏她的雪利酒瓶,結果她聽到了馬爾福的叫喊聲,慶賀聲!他在那裡面試圖修複什麼危險的東西,據我看,他已經終于修好了。而你卻要離開學校,不去――”
“夠了。”鄧布利多說。雖然他說得極其平靜,但是哈利馬上沉默下來,因為他知道自己最終越過了一道看不見的底線,“你以為今年我有哪次是毫無保護措施就離開學校的嗎?我還沒有過。今晚,當我離開時,各處将會有額外的防禦措施。請不要認為我沒有認真對待我的學生們的安全,哈利。”
“我沒有――”哈利喃喃道,有點慚愧,但鄧布利多打斷了他。
“我不想就這個問題再深入讨論下去了。”
哈利忍住反駁的話,他害怕自己說得太多,喪失了陪同鄧布利多的機會。但鄧布利多接着問道:“你願意今晚跟我一道去嗎?”
“願意。”哈利馬上答道。
“很好,那麼聽着。”
鄧布利多挺直了腰。
“我帶你去有一個條件:你必須毫無疑問地立刻服從我的任何命令。”
“當然。”
“你要聽明白,哈利。我是說你甚至必須服從像‘跑’、‘藏起來’或‘回去’這樣的命令。你答應嗎?”
“我――答應,當然。”
“如果我叫你藏起來,你會嗎?”
“會。”
“如果我叫你逃走,你會服從嗎?”
“會。”
“如果我叫你離開我,保全自己,你會照我說的做嗎?”
“我――”
“哈利?”
他們對視了一會兒。
“會,先生。”
“很好。那麼我希望你去拿你的隐形衣,五分鐘後我們在門廳見面。”
鄧布利多轉過身,看着火紅的窗戶外面,現在太陽正在天邊閃耀着紅寶石一般的光芒。哈利快速地走出辦公室,走下螺旋形樓梯。他的思維很奇怪地突然變得很清晰,他知道要做什麼了。
哈利回來時,羅恩和赫敏正一起坐在公共休息室裡。“鄧布利多想要什麼?”赫敏馬上問道。“哈利,你沒事吧?”她又擔心地說。
“我沒事。”哈利簡單地回答,他從他們身邊跑過,沖上樓梯進了宿舍,猛地打開衣箱,拿出活點地圖和一雙卷好的襪子,然後又快速沖下樓梯,進了公共休息室,在羅恩和赫敏坐的地方刹住腳。他們倆滿臉驚訝。
“我沒有多少時間,”哈利喘着氣說道,“鄧布利多要我來拿隐形衣。聽着……”
他很快講了他要去哪裡和為什麼要去。盡管赫敏驚恐地抽了一口冷氣,羅恩匆忙地提着問題,他都沒有做任何停頓,待會兒他們自己可以弄清更詳盡的細節。
“……你們明白嗎?”哈利飛快地講完了,“鄧布利多今天晚上不在,所以馬爾福可以放手去幹他的陰謀。不,聽我說!”因為羅恩和赫敏都顯出要打斷他的迹象,哈利生氣地壓低聲音說,“我知道那是馬爾福在有求必應屋裡慶賀。喏――”他猛地把活點地圖塞進赫敏手裡,“你們必須盯着他,也必須盯着斯内普。調用每一個你們能找到的D.A.的人。赫敏,這些聯絡用的加隆硬币仍然能用,對嗎?鄧布利多說他已經加強了學校的保衛,但如果斯内普攙和進來,他會知道鄧布利多的保護措施是什麼,知道怎麼去避免――但他不會知道你們倆也被分配了監視的任務,不是嗎?”
“哈利――”赫敏開始發問,她由于害怕而瞪大了雙眼。
“我沒有時間和你們争辯,”哈利急忙說,“也拿上這個――”他把襪子扔進羅恩的手裡。
“謝謝,”羅恩說,“呃――為什麼要給我襪子?”
“你們需要裹在襪子裡面的東西,那是福靈劑。也分一點給金妮。替我向她說聲再見。我得走了,鄧布利多在等着呢――”
“不!”赫敏說,這時羅恩拿出了那個裝有金色藥水的小瓶子,滿臉敬畏的表情,“我們不需要這個,你帶着它,誰知道你會遇上什麼情況?”
“我沒事的,我和鄧布利多在一起,”哈利說,“我想知道你們沒問題……别那樣,赫敏,再見……”
然後他就走了,匆匆鑽過肖像洞口朝門廳趕去。
鄧布利多正在橡木大門口等着。他轉過身,哈利正好刹住腳,站在最上面的石頭台階上,喘着粗氣,兩肋間火辣辣地刺痛。
“我希望你穿上隐形衣,”鄧布利多說,等哈利穿上後,他又說,“很好。我們走吧?”
鄧布利多立刻下了石頭台階,他的旅行鬥篷在夏日靜止的空氣裡幾乎紋絲不動。哈利穿着隐形衣匆匆地跟着他,仍在喘氣,身上出了很多汗。
“可是别人看到你出去會怎麼想呢,教授?”哈利問,腦子裡想着馬爾福和斯内普。
“我去霍格莫德喝一杯,”鄧布利多輕松地說,“我有時候去羅斯默塔那兒坐坐,或者去豬頭酒吧……或者假裝去那裡,這是一個掩飾真實目的地的好方法。”
他們在漸濃的暮色中往外走去。空氣中充滿溫暖的青草氣息、湖水的味道,以及從海格的小屋飄來的燒木頭的煙味。很難相信他們要去做危險的、令人恐懼的事情。
“教授,”當車道盡頭處的大門映入眼簾時,哈利輕輕地問,“我們要幻影顯形嗎?”
“是的,”鄧布利多說,“你現在已經能夠幻影顯形了,是吧?”
“是的,”哈利說,“但我還沒有證書。”
他覺得最好實話實說,不然顯形後離他要去的地方還有一百英裡,那不就壞了事嗎?
“沒關系,”鄧布利多說,“我可以再幫助你一次。”
他們出了大門,走上了暮色籠罩的通往霍格莫德的荒涼小路。夜色降臨的速度同他們的腳步一般快,當他們來到大馬路上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店鋪的窗戶裡閃着燈光,他們走近三把掃帚酒吧時,聽到了沙啞的叫喊聲。
“――不許進來!”羅斯默塔大喊道,強行攆出一個看起來很邋遢的巫師,“哦,你好,阿不思……這麼晚出來……”
“晚上好,羅斯默塔,晚上好……原諒我,我要去豬頭酒吧……别見怪,隻是我今晚想有一個更安靜的氛圍……”
過了一小會兒,他們拐進了一條小街,豬頭酒吧的标記在吱吱地發出輕響,盡管沒有風。與三把掃帚相比,這間酒吧裡顯得空空蕩蕩的。
“我們沒有必要進去,”鄧布利多掃視了一圈,喃喃地說,“隻要沒有人看見我們離開……現在你把手放在我的胳膊上,哈利。不用抓得太緊,我隻是引着你。我數三聲――一……二……三……”
哈利旋轉起來。立刻又是那種恐怖的感覺,像是被擠在一個厚厚的橡皮管子裡,他不能呼吸,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遭受着擠壓,簡直要超過他忍耐的極限了。然後,就在他認為自己肯定要窒息時,無形的管子突然迸裂開來,他站在涼爽的黑暗中,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鮮的、鹹絲絲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