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最古老而高貴的布萊克家族
韋斯萊夫人跟着他們上樓,臉闆得叫人害怕。
“我希望你們每個人立刻上床睡覺,不許說話。”他們走到樓梯的第一個平台時,她說道,“明天我們有許多事情要做。我想金妮已經睡着了。”她又對赫敏說:“盡量不要把她吵醒。”
“睡着了,是啊,沒錯。”弗雷德壓低聲音說,這時赫敏已經向他們道了晚安,他們正繼續往樓上走去,“金妮肯定醒着,等待赫敏把他們在樓下說的話原原本本地告訴她,如果不是這樣,我就是一隻弗洛伯毛蟲……”
“好了,羅恩,哈利,”韋斯萊夫人在樓梯的第二個平台上說,看着他們走進卧室,“快上床睡覺吧。”
“晚安。”哈利和羅恩對兩個雙胞胎說。
“睡個好覺。”弗雷德眨了眨眼睛說。
韋斯萊夫人在哈利身後重重地把門關上了。卧室看上去要說有什麼不一樣的話,倒是比第一次見到時更加昏暗、更加陰森了。牆上那幅空白油畫此刻緩緩地、一起一伏地呼吸着,似乎住在裡頭的那個看不見的人已經進入了夢鄉。哈利換上睡衣,摘下眼鏡,爬到冰涼的床上;羅恩往衣櫃頂上扔了一些貓頭鷹食,安撫了一下海德薇和小豬,它們不停地咂着嘴,焦躁地撲扇着翅膀。
“我們不能每天晚上放它們出去捕食。”羅恩一邊穿上他的褐紫紅色睡衣,一邊解釋說,“鄧布利多不想讓太多的貓頭鷹在廣場上飛來飛去,認為那樣會顯得很可疑。哦,對了……我忘記了……”
他走過去把門闩上了。
“為什麼要這麼做?”
“克利切,”羅恩一邊關燈一邊說道,“我來這裡的第一天夜裡,他淩晨三點鐘摸進了我的房間。相信我,你總不願意醒過來看見他在你的房間裡鬼鬼祟祟地轉悠吧。不管怎麼說……”他爬到床上,鑽進被窩,轉過臉在黑暗中望着哈利。哈利就着從肮髒的窗戶中透進來的月光,勉強能夠分辨出羅恩的輪廓。“你是怎麼想的?”
哈利不需要詢問羅恩的問話是什麼意思。
“哦,他們告訴我們的情況,我們基本上都能猜得出來,是不是?”他說,想着剛才他們在樓下說過的所有那些話,“我的意思是,實際上他們隻說了一點,就是鳳凰社正在竭力阻止人們加入伏――”
羅恩呼地倒抽了一口冷氣。
“――地魔,”哈利堅決地說,“你什麼時候才能對他直呼其名呢?小天狼星和盧平就能做到。”
羅恩假裝沒聽見最後這句話。
“是啊,你說得對,”他說,“他們告訴我們的事情,我們使用伸縮耳差不多都已經知道了。唯一的新消息就是――”
砰!
“哎喲!”
“你聲音小點兒,羅恩,不然媽媽又該跑回來了。”
“你們倆幻影移形,正好落在我的膝蓋上了!”
“是啊,沒辦法,摸着黑總是不太容易。”
哈利看見弗雷德和喬治的模糊身影從羅恩的床上跳了下來。喬治一屁股坐在哈利腳邊,哈利床墊的彈簧發出一陣呻吟,床墊往下陷了幾英寸。
“怎麼樣,明白了吧?”喬治急切地問。
“小天狼星提到的那件武器?”哈利說。
“估計是不小心說漏了嘴,”弗雷德興趣很濃地說,他已坐在了羅恩身邊,“我們以前用伸縮耳可沒聽到這一點,是不是?”
“你們想那會是什麼呢?”哈利問。
“什麼都有可能。”弗雷德說。
“但是不可能有比阿瓦達索命咒還厲害的東西了,是不是?”羅恩說,“還有什麼比死亡更可怕呢?”
“也許是一種可以一下子殺死好多人的東西。”喬治猜測道。
“也許是一種特别痛苦的殺人辦法。”羅恩恐懼地說。
“他已經有了可以讓人痛苦的鑽心咒,”哈利說,“他不再需要比那個更加有效的東西。”
一陣沉默,哈利知道其他人像他一樣,都在猜想這件秘密武器能給人帶來怎樣長久的恐懼。
“那麼你們說,這武器如今在誰的手裡呢?”喬治問。
“我希望在我們這邊。”羅恩說,聲音裡微微透着緊張。
“如果是這樣,準是由鄧布利多保管着。”弗雷德說。
“在哪兒?”羅恩立刻問道,“在霍格沃茨?”
“肯定沒錯!”喬治說,“當年他就把魔法石藏在了那兒。”
“可是,一件武器肯定要比魔法石大得多呀!”羅恩說。
“不一定。”弗雷德說。
“是啊,威力大小不在于個頭。”喬治說,“看看金妮吧。”
“你這是什麼意思?”哈利說。
“你從來沒有領教過她的蝙蝠精咒吧,是不是?”
“噓!”弗雷德說着從床上欠起身子,“聽!”
他們屏住呼吸。有腳步聲從樓梯上傳來。
“媽媽。”喬治說,說時遲那時快,随着啪的一聲爆響,哈利覺得壓在他床上的重量突然消失了。幾秒鐘後,他們聽見門外的地闆吱吱嘎嘎地響了起來,韋斯萊夫人顯然在聽他們是不是還在說話。
海德薇和小豬悶悶不樂地叫着。地闆又吱吱嘎嘎地響了,他們聽見她在繼續往樓上走,檢查弗雷德和喬治去了。
“你看,她根本就不相信我們。”羅恩懊喪地說。
哈利肯定自己是睡不着了。這一晚上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他需要好好想想,他滿心希望自己可以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尋思幾個小時。他很想繼續跟羅恩說說話,但韋斯萊夫人又吱吱嘎嘎地走下樓來了。她剛一走遠,哈利又清清楚楚地聽見其他人在往樓梯上走……實際上,那是一些多腿的動物在卧室門外悄沒聲兒地跑來跑去,保護神奇動物課的老師海格在說:“它們多漂亮啊,是不是,哈利?我們這學期要學習武器……”哈利突然看見那些動物的腦袋變成了一門門大炮,正轉過來對準了他……他閃身躲藏……
接下來,他發現自己在被窩裡蜷縮成一個溫暖的球,喬治響亮的聲音在房間裡回蕩。
“媽媽說該起床了,你們的早飯在廚房裡,然後她要你們都到客廳去,那裡的狐猸子比她原來想的還要多得多,她還在沙發下面發現了一窩死蒲絨絨。”
半個小時後,哈利和羅恩三下五除二地穿好衣服,吃過早飯,來到了客廳。這是二樓的一個長長的、天花闆很高的房間,橄榄綠色的牆壁上挂着肮髒的挂毯。每次有人把腳踩在地毯上,就會揚起一小股灰塵,長長的、黃綠色的天鵝絨窗簾嗡嗡作響,好像裡面飛着許多看不見的蜜蜂。韋斯萊夫人、赫敏、金妮、弗雷德和喬治正圍在窗簾前面,每人臉上都圍着一塊布,掩住了鼻子和嘴巴,樣子顯得特别滑稽。他們每個人手裡都拿着一大瓶黑色的液體,瓶口有一個噴嘴。
“把臉蒙住,拿一瓶噴霧劑,”韋斯萊夫人一看見哈利和羅恩就說,一邊指着一張細長腿桌子上的兩瓶黑色液體,“這是狐猸子滅劑。我從沒有見過害蟲這樣泛濫成災的――那個家養小精靈這十年來都做什麼了――”
赫敏的臉被一塊茶巾遮去了一半,但哈利清清楚楚地看見她朝韋斯萊夫人投去了不滿的一瞥。
“克利切已經很老了,他大概不能做――”
“克利切隻要想做,他能做的事情準會使你大吃一驚,赫敏。”小天狼星說,他剛剛走進房間,手裡拎着一隻皿迹斑斑的口袋,裡面裝的像是死老鼠。“我剛才在喂巴克比克,”看到哈利臉上詢問的神色,他解釋道,“我把它關在了樓上我母親的卧室裡。不管怎麼說……這張寫字台……”
他把那袋死老鼠扔在一把扶手椅上,俯身查看那個鎖着的櫃子,哈利這才第一次注意到那櫃子在微微顫動。
“沒錯,莫麗,我可以肯定這是一個博格特,”小天狼星從鑰匙孔裡往裡瞅着說道,“但或許我們最好還是先讓瘋眼漢給它變變形再把它放出來――它認識我母親,可能是個厲害得多的家夥。”
“你說得對,小天狼星。”韋斯萊夫人說。
兩人說話都小心翼翼,客客氣氣,哈利明白他們倆都還沒有忘記前一天晚上的争吵。
樓下傳來丁丁當當刺耳的門鈴聲,緊接着是昨天晚上唐克斯撞翻傘架時觸發的那種凄厲的尖叫哀号。
“我告訴他們多少次了,不要摁門鈴!”小天狼星惱火地說,匆匆離開了房間。他們聽見他腳步聲很重地跑下樓去,而布萊克夫人的尖叫聲又一次在整個房子裡回蕩起來:
“傷風敗俗的家夥,肮髒的雜種,家族的敗類,龌龊的孽子……”
“勞駕你把門關上,哈利。”韋斯萊夫人說。
哈利大着膽子,盡量拖延關上客廳房門的時間。他想聽聽樓下的動靜。小天狼星顯然已經把帷幔拉上蓋住了他母親的肖像,因為老太太不再尖叫了。哈利聽見小天狼星走過門廳,然後前門上的鍊條一陣嘩啦啦作響,一個低沉的聲音說話了,哈利聽出那是金斯萊・沙克爾:“海絲佳剛把我替下,現在她穿上了穆迪的鬥篷,不過我要給鄧布利多留一份報告……”
哈利感覺到韋斯萊夫人的眼睛在盯着他的後腦勺,便隻好遺憾地關上客廳的門,重新加入了消滅狐猸子的行列。
韋斯萊夫人俯下身,查看着攤放在沙發上的《吉德羅・洛哈特教你清除家庭害蟲》裡關于滅狐猸子的那一頁。
“聽着,你們大家,你們必須格外留神,狐猸子的牙齒是有毒的,被它們咬了之後會中毒的。我這裡有一瓶解毒劑,但我情願沒有人需要它。”
她直起身,在窗簾前面擺開架勢,示意他們都過去。
“我一發口令,就立刻開始噴。”她說,“我想它們會飛出來攻擊我們,但噴霧劑上說,隻要足足地噴一下,就能叫它們癱瘓。等它們不能動彈了,就把它們扔進這隻桶裡。”
她小心地走出大家的噴射範圍,舉起她自己的噴霧劑。
“預備――噴!”
哈利剛噴了幾秒鐘,就有一隻成年的狐猸子從窗簾的褶皺裡飛了出來,甲蟲般亮晶晶的翅膀嗡嗡扇動着,尖針般的小牙齒露在外面,小巧玲珑的身體上布滿濃密的黑毛,四隻小拳頭憤怒地攥得緊緊的。哈利用狐猸子滅劑将它噴了個正着。它僵在半空中不動了,然後掉在下面滿是蟲眼的地毯上,當的一聲,響得出奇。哈利把它撿起來丢進了桶裡。
“弗雷德,你在做什麼呢?”韋斯萊夫人嚴厲地問,“快噴它一下,然後扔掉!”
哈利轉過頭,看見弗雷德正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一隻不斷掙紮的狐猸子。
“好――嘞。”弗雷德歡快地說,迅速地朝那隻狐猸子噴了一下,狐猸子昏了過去,但韋斯萊夫人剛一轉身,弗雷德就擠擠眼睛,把狐猸子裝進了口袋。
“我們想用狐猸子的毒液做實驗,研制我們的速效逃課糖。”喬治壓低聲音對哈利說。
哈利敏捷地同時噴中了兩隻迎面飛來的狐猸子,湊到喬治身邊,幾乎不動嘴唇地低聲問:“什麼是速效逃課糖?”
“各種各樣讓你犯病的糖果,”喬治小聲說,一邊警惕地留意着韋斯萊夫人的背影,“記住,不是犯重病,而是剛好在你不想上課的時候能讓你離開課堂。弗雷德和我這個夏天一直在研制它們。是一種雙色口香糖,一頭是橘黃色的,另一頭是紫色的。如果你吃下這種吐吐糖那橘黃色的一半,你就會嘔吐。等你沖出教室到醫院去時,你再吞下那紫色的一半――”
“‘――它又讓你變得活蹦亂跳,使你能夠在那一個小時裡進行你喜歡的休閑活動,不然那一小時肯定是枯燥乏味、無利可圖的。’反正我們的廣告詞就是這麼說的,”他側着身子移到了韋斯萊夫人看不見的地方,把掉在地上的幾隻狐猸子劃拉到一起,裝進了口袋,“但是還需要再做一些工作。目前,我們的試驗者吐起來沒完沒了,無法歇口氣吞下紫色的那一半。”
“試驗者?”
“我們,”弗雷德說,“我們輪流試驗。弗雷德試驗昏迷花糖――我們倆還共同試驗鼻皿牛紮糖――”
“媽媽還以為我們在決鬥呢。”喬治說。
“那麼,笑話店還開着吧?”哈利小聲問,一邊假裝調整噴霧器的噴嘴。
“唉,我們還沒有機會去找房子呢,”弗雷德說,把聲音壓得更低了,這時韋斯萊夫人用圍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又返身投入戰鬥,“所以我們目前還隻是辦理郵購業務。上個星期我們在《預言家日報》上登了廣告。”
“還得感謝你呢,夥計。”喬治說,“不用擔心……媽媽什麼也不知道。她再也不肯看《預言家日報》了,因為報上盡給你和鄧布利多造謠。”
哈利咧嘴笑了。他曾經硬要韋斯萊家的這對雙胞胎收下他在三強争霸賽中得到的一千加隆,以幫助他們實現開一個笑話店的雄心壯志,不過讓他仍然感到很欣慰的是韋斯萊夫人不知道他資助了雙胞胎。韋斯萊夫人認為,對她的兩個兒子來說,開一家笑話店不是一個合适的職業。
消滅窗簾裡的狐猸子花了幾乎一上午的時間。一直到過了中午,韋斯萊夫人才摘掉防護的圍巾,一屁股坐在一把中間凹陷的扶手椅上,緊接着又厭惡地大叫一聲,跳了起來――她坐在那一袋死老鼠上了。窗簾不再發出嗡嗡的響聲了,它們軟綿綿地垂着,因為噴了太多的藥水而濕漉漉的。在它們的下面,失去知覺的狐猸子密密麻麻地躺在桶裡,旁邊一個碗裡是它們黑色的卵,克魯克山用鼻子嗅來嗅去,弗雷德和喬治眼熱地朝它們望着。
“我想,我們吃過午飯後再來對付那些吧。”韋斯萊夫人指着壁爐架兩邊布滿灰塵的玻璃門櫃子,那裡面塞滿了各種各樣的古怪玩意兒:一批鏽迹斑斑的短劍、動物的腳爪、一條盤起來的蛇皮,還有一大堆顔色暗淡發烏的銀盒子,上面刻着哈利看不懂的文字,最讓人不喜歡的是一個裝飾用的水晶瓶,塞子上嵌着一塊很大的蛋白石,瓶子裡盛滿了哈利肯定是皿的東西。
門鈴又丁丁當當地響了起來。大夥兒都望着韋斯萊夫人。
“待在這兒,”她不容置疑地說,一邊一把抓起那袋死老鼠,下面又傳來了布萊克夫人凄厲刺耳的尖叫聲,“我會帶一些三明治上來。”
她走出房間,回手把門小心地關上了。立刻,大家都沖到窗口,朝下面的前門台階望去。他們看見的是一個亂蓬蓬的姜黃色頭頂,還有一大摞東倒西歪、眼看就要倒下來的坩埚。
“蒙頓格斯!”赫敏說,“他帶那麼多坩埚來幹什麼?”
“大概想找個安全的地方藏起來吧。”哈利說,“他本該跟蹤我的那天晚上,去辦的不就是這件事嗎?搶購來路不明的坩埚?”
“沒錯,你說得對!”弗雷德說,這時前門打開了,蒙頓格斯費力地搬着那些坩埚進了門,從他們的視野中消失了,“天哪,媽媽肯定不高興……”
他和喬治走過去站在房門旁,仔細地聽着。布萊克夫人的叫聲已經停止了。
“蒙頓格斯在跟小天狼星和金斯萊說話,”弗雷德小聲說,同時皺緊眉頭專心地聽着,“聽不太清楚……你說我們可不可以冒險用一次伸縮耳?”
“值得一試,”喬治說,“我可以悄悄上樓拿一副――”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樓下傳來爆炸般的聲響,伸縮耳變得完全沒有必要了。每個人都能清清楚楚地聽見韋斯萊夫人扯足嗓子的叫嚷。
“我們這裡不是窩藏贓物的地方!”
“我真喜歡聽媽媽沖别人嚷嚷,”弗雷德臉上帶着滿足的微笑說道,他把門打開了一兩英寸,好讓韋斯萊夫人的聲音更清楚地傳進屋裡,“換換口味真不賴。”
“――完全不負責任,好像我們的煩心事兒還不夠多似的,你還要把這一大堆偷來的坩埚拖進屋子――”
“那些傻瓜怎麼會讓她由着性子發火呢。”喬治搖搖頭說,“必須趁早轉移她的注意力,不然她的火氣會越來越大,接連幾小時嚷嚷個沒完沒了。哈利,自從蒙頓格斯在應該跟蹤你的時候偷偷溜走之後,媽媽就一直盼着狠狠地教訓他一頓――哦,小天狼星的媽媽又叫起來了。”
韋斯萊夫人的聲音幾乎被淹沒在了門廳裡那些肖像發出的一片尖厲刺耳的叫聲中。
喬治想關上房門,把聲音擋在外面,但沒等他來得及這麼做,一個家養小精靈側身閃了進來。
除了腰上圍了一條髒兮兮的破布,像熱帶國家男子用來遮體的腰布,他全身幾乎一絲不挂。他的模樣很老了,皮膚似乎比他的身體實際需要的多出了好幾倍,雖然他的腦袋像所有家養小精靈一樣光秃秃的,但那兩隻蝙蝠般的大耳朵裡長出了一大堆白毛。他兩眼充皿,水汪汪灰蒙蒙的,肉乎乎的鼻子很大,簡直像豬的鼻子一樣。
小精靈根本沒有注意哈利和其他人。他就像看不見他們似的,弓着背,拖着腳,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朝房間那頭走去,一邊用牛蛙般沙啞、低沉的聲音不停地輕聲念叨着。
“……聞着就像陰溝和罪犯的氣味。她也好不到哪兒去,讨厭的老敗家子,領着她的小崽子糟蹋我女主人的房子。哦,我可憐的女主人哪,如果她地下有知,如果她知道他們把什麼樣的渣滓弄進了她的家門,她會對老克利切說些什麼呢。哦,真丢人哪,泥巴種、狼人、騙子和小偷,可憐的老克利切,他能怎麼辦呢……”
“你好,克利切。”弗雷德聲音很大地說,一邊重重地把門關上了。
家養小精靈頓時僵住了,嘴裡不再念念有詞,而是做出非常明顯但很令人懷疑的吃驚樣子。
“克利切剛才沒有看見年輕的主人。”他說,轉身朝弗雷德鞠了一躬。他的臉仍然對着地毯,又用别人完全能夠聽見的聲音說道:“是老敗類的讨厭的小崽子。”
“對不起?”喬治說,“最後那句話我沒聽清。”
“克利切什麼也沒說,”小精靈又朝喬治鞠了一躬,然後用雖然很輕但清清楚楚的聲音說,“這是他的雙胞胎兄弟,一對古怪的小野崽子。”
哈利不知道要不要放聲大笑。小精靈直起身,用惡毒的目光望了望他們大家,顯然相信他們都聽不見他的話,因為他又繼續念叨開了。
“……還有那個泥巴種,大大咧咧、肆無忌憚地站在那裡,如果我的女主人知道,哦,她該哭得多麼傷心哪,這裡又新來了一個男孩,克利切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他在這裡做什麼呢?克利切不知道……”
“克利切,這是哈利,”赫敏怯生生地說,“哈利・波特。”
克利切那兩隻淺色的眼睛突然睜大了,嘴裡念叨得比以前更快更充滿火氣了。
“那泥巴種居然跟克利切說話,就好像她是我的朋友似的,如果克利切的女主人看見他跟這樣的人在一起,哦,她會說什麼呢――”
“不許叫她泥巴種!”羅恩和金妮非常生氣地同時說道。
“沒關系,”赫敏小聲說,“他腦子不正常,不知道自己在說――”
“你别自欺欺人了,赫敏,他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弗雷德一邊說一邊非常厭惡地瞪着克利切。
克利切嘴裡仍然念念有詞,眼睛望着哈利。
“這是真的嗎?真的是哈利・波特?克利切看見傷疤了,肯定是真的,就是那個阻止了黑魔王的男孩,克利切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
“我們都知道,克利切。”弗雷德說。
“你到底想要什麼呀?”喬治問。
克利切的一對大眼睛猛地朝喬治望去。
“克利切在打掃衛生。”他躲躲閃閃地說。
“說得倒很像是真的。”哈利身後的一個聲音說。
小天狼星回來了,他在門口怒氣沖沖地瞪着小精靈。門廳裡的聲音平息了,也許韋斯萊夫人和蒙頓格斯把他們的争吵轉移到廚房裡去了。克利切一看見小天狼星立刻深鞠一躬,身子低得簡直滑稽可笑,豬鼻子一般的大鼻子壓扁在地上。
“快站起來,”小天狼星不耐煩地說,“好了,你想幹什麼?”
“克利切在打掃衛生,”小精靈又說了一遍,“克利切終生為高貴的布萊克家族效力――”
“可是房子一天比一天黑暗,它太髒了。”小天狼星說。
“少爺總是喜歡開點兒小玩笑,”克利切說着又鞠了一躬,随即壓低聲音念叨開了,“少爺是個讨厭的、忘恩負義的下流坯子,傷透了他母親的心――”
“我母親沒有心,克利切,”小天狼星沒好氣地說,“她完全是靠怨恨維持生命的。”
克利切說話時又鞠了一躬。
“不管少爺怎麼說,”他憤憤不平地嘟哝道,“少爺連給他母親擦鞋底都不配,哦,我可憐的女主人哪,如果她看見克利切在服侍少爺會怎麼說呢,女主人是多麼恨他啊,他多麼令人失望――”
“我問你到底打算幹什麼。”小天狼星冷冷地說,“每次你出來假裝打掃衛生,可是把什麼東西都偷偷拿到你的房間,不讓我們扔掉。”
“克利切永遠不會把少爺家裡的任何東西從合适的地方拿走。”小精靈說,然後又很快地念叨起來,“如果挂毯被扔掉了,女主人永遠都不會原諒克利切的,挂毯在這個家裡已經有七個世紀了,克利切一定要保住它,克利切絕不讓少爺,還有那些雜種、敗類和小崽子把挂毯毀掉――”
“我就知道是這麼回事。”小天狼星說,朝對面牆上投去輕蔑的一瞥,“她會在挂毯後面再念一個永久粘貼咒,對此我毫不懷疑,但是如果我能夠擺脫它,我絕不會猶豫。好了,你走吧,克利切。”
克利切似乎不敢違抗直接的命令,不過,當他拖着兩隻腳走出去時,他投給小天狼星的目光充滿了刻骨銘心的憎恨,而且他走出房間時嘴裡一直念念有詞。
“――從阿茲卡班回來,倒對克利切指手畫腳了,哦,我可憐的女主人,如果她看到房子變成這樣,會說什麼呢,卑鄙小人住了進來,她的寶貝被扔了出去,她發誓不認他這個兒子的,如今他又回來了,據說他還是個殺人犯――”
“你再念叨,我就真的要殺人啦!”小天狼星煩躁地說,對着小精靈把門重重地關上了。
“小天狼星,他的腦子不正常,”赫敏懇求道,“我想他并不知道我們能聽見他的話。”
“他獨自待的時間太長了,”小天狼星說,“從我母親的肖像裡接受了一些瘋瘋癫癫的命令,自己對自己說話,不過他以前就是一個可惡的小――”
“如果你放他自由呢,”赫敏抱有希望地說,“說不定――”
“我們不能放他自由,他對鳳凰社的事情知道得太多了。”小天狼星粗暴地說,“而且,不管怎麼說,那份驚吓也會要了他的命。你突然對他提出要他離開這個家,看看他會有什麼反應。”
小天狼星走到房間那頭,克利切千方百計要保護的那個挂毯覆蓋着整面牆壁。哈利和其他人跟了過去。
挂毯看上去很舊很舊了,顔色已經暗淡,似乎狐猸子把好幾處都咬壞了。不過,上面繡的金線仍然閃閃發亮,他們清楚地看到了一幅枝枝蔓蔓的家譜圖,一直可以追溯到(就哈利所知)中世紀。挂毯頂上繡着幾個大字:
最古老而高貴的布萊克家族
永遠純潔
“你不在上面!”哈利看了看家譜最底下一行說道。
“曾經在上面的。”小天狼星說着指了指挂毯上一個焦黑的小圓洞,像是被香煙燒焦的痕迹,“我從家裡逃走之後,我親愛的老母親就把我銷毀了――克利切很喜歡低聲念叨這個故事。”
“你從家裡逃走?”
“那年我大約十六歲,”小天狼星說,“我受夠了。”
“你去了哪兒?”哈利盯着他問道。
“你爸爸家裡,”小天狼星說,“你的爺爺奶奶非常善解人意,他們差不多把我當成了第二個兒子。是啊,學校放假時,我就暫時住在你爸爸家裡,到了十七歲,我就自己找了個地方。我叔叔阿爾法德給我留下了數量可觀的金子――他也從這裡被清除出去了,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反正,從那以後,我就自己照顧自己了,不過,波特先生和夫人總是歡迎我每個星期六到他們家吃飯。”
“可是……你為什麼……?”
“離家出走?”小天狼星苦笑了一下,用手梳理着他亂蓬蓬的長發,“因為我讨厭他們所有的人。我的父母,瘋狂地癡迷純皿統,他們相信,身為布萊克家族的人,天生就是高貴的……我那個傻瓜弟弟,性情太軟弱,居然相信了他們的話……那就是他。”
小天狼星伸出一個手指,指了指家譜圖最下面的一個名字:雷古勒斯・布萊克。在出生日期後面有一個死亡日期(大約在十五年前)。
“他比我小,”小天狼星說,“不斷地有人提醒我,他這個兒子比我強得多。”
“可是他死了。”哈利說。
“是啊,”小天狼星說,“愚蠢的白癡……他加入了食死徒的行列。”
“你在開玩笑吧!”
“聽我說,哈利,你看了這所房子的情形,難道還不明白我的家人都是什麼樣的巫師嗎?”小天狼星不耐煩地說。
“你的――你的父母也是食死徒嗎?”
“不,不是,可是相信我,他們認為伏地魔的主張是正确的,他們都贊成維護巫師皿統的純正,擺脫麻瓜出身的人,讓純皿統的人掌握大權。他們并不是獨一無二的,在伏地魔露出他的真實面孔之前,許多人都認為他對一些事情的主張是正确的……不過,當他們發現他為了獲得權勢而不擇手段時,他們都膽怯、退縮了。但我想我的父母一定認為雷古勒斯一開始就加入其中,算得上一個勇敢的小英雄。”
“他是被傲羅殺死的嗎?”哈利不很确定地問。
“哦,不是,”小天狼星說,“不是,他是被伏地魔殺害的。或者,更有可能是在伏地魔的指使下被害的。我懷疑雷古勒斯還沒有那麼重要,需要伏地魔親手去幹掉他。從他死後我了解的情況看,他已經陷得很深,然後他對别人要他做的事情感到恐懼,就想退出。唉,你不可能向伏地魔遞一份辭職報告就算完事。要麼賣命終身,要麼死路一條。”
“吃飯了。”韋斯萊夫人叫道。
她把魔杖高高地舉在面前,魔杖尖上頂着一個托盤,裡面堆着許多三明治和蛋糕。韋斯萊夫人的臉漲得通紅,仍然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其他人都向她圍攏過去,争先恐後地拿東西吃,哈利留在小天狼星身邊沒有動。小天狼星彎腰更仔細地看着挂毯。
“我已經好幾年沒有看這個東西了。這是菲尼亞斯・奈傑勒斯……我的高祖父,看見了嗎?……是霍格沃茨曆史上最不受歡迎的校長……還有阿拉明塔・梅利弗倫……我母親的堂妹……試圖強行通過一條魔法部法令,使捕殺麻瓜的行為合法化……還有我親愛的埃拉朵拉嬸嬸……家養小精靈老得端不動盤子時就砍下他們的腦袋,這個家族傳統就是她開創的……當然啦,每當家族中産生一個還算正派的人物時,他們就聲明與他斷絕關系。我看到唐克斯也不在上面。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克利切才不聽從她的命令呢――克利切應該對家族裡所有的人都俯首聽命的――”
“你和唐克斯是親戚?”哈利吃驚地問。
“哦,是啊,她的母親安多米達是我最喜歡的堂姐,”小天狼星一邊說一邊認真地研究家譜圖,“沒有,安多米達也不在上面,你看――”
他指着貝拉特裡克斯和納西莎兩個名字之間的另一個被燒糊的小圓斑。
“安多米達的姐妹們都在上面,因為她們嫁給了可愛的、值得尊敬的純皿統巫師,隻有安多米達嫁給了一個麻瓜出身的人――泰德・唐克斯,所以――”
小天狼星用魔杖做了一個向挂毯射擊的動作,苦澀地笑了幾聲。但哈利沒有笑,他正目不轉睛地盯着安多米達的焦痕右邊的幾個名字。一根雙股的金線把納西莎・布萊克與盧修斯・馬爾福連接在了一起,然後一根單股的垂直金線從他們的名字上連向了德拉科的名字。
“你跟馬爾福一家是親戚!”
“純皿統的家庭之間互相都有親戚關系。”小天狼星說,“如果你隻想讓你的兒女同純皿統的人結婚,那你的選擇餘地就非常有限了。我們這種人已經所剩無幾了。莫麗和我是有姻親關系的表姐弟,亞瑟大概算是我叔伯祖父的曾外孫吧。但在這上面尋找他們是沒有用的――如果有哪個家裡都是一夥玷污皿統的敗類,那準是韋斯萊一家了。”
哈利這時又望着安多米達的焦痕左邊的那個名字:貝拉特裡克斯・布萊克,一根雙股金線将它與羅道夫斯・萊斯特蘭奇的名字連接在一起。
“萊斯特蘭奇……”哈利大聲說。這名字觸動了他記憶中的某個東西,他在什麼地方見過它,現在一時半會兒想不起是在哪兒,但是他内心深處産生了一種奇怪的、陰森森的感覺。
“他們被關在了阿茲卡班。”小天狼星簡短地說。
哈利好奇地望着他。
“貝拉特裡克斯和她丈夫羅道夫斯是和小巴蒂・克勞奇一起進去的。”小天狼星還是用那種簡慢生硬的聲音說,“羅道夫斯的弟弟拉巴斯坦也和他們在一起。”
哈利想起來了。他在鄧布利多的冥想盆裡見過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冥想盆是一個儲存思想和記憶的奇特裝置。貝拉特裡克斯是一個高個子的黑皮膚女人,厚厚的眼簾耷拉着,她當時在接受審判,她聲明她繼續為伏地魔效忠,并說她為她在伏地魔失勢後想方設法尋找他而感到驕傲,還說她堅信她總有一天會因自己的忠誠而得到回報。
“你從沒說過她是你的――”
“就算她是我的堂姐又有什麼關系呢?”小天狼星沒好氣地說,“就我而言,他們根本就不是我的親人。她當然更不能算我的親人,我從你這麼大以後就再沒有見過她,除非你算上我看見她被關進阿茲卡班時的匆匆一瞥。你認為我會因為有她這樣一個親戚而感到自豪嗎?”
“對不起,”哈利趕緊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感到很意外,沒别的――”
“沒關系,用不着道歉。”小天狼星輕聲嘀咕道。他轉身離開了挂毯,兩隻手深深插在口袋裡。“我真不願意回到這裡,”他一邊說一邊朝客廳那頭走去,“我從來沒想過我會又被困在這所房子裡。”
哈利完全能夠理解。他知道,如果他長大成人,以為永遠擺脫女貞路4号了,結果又回到那個地方生活,那會是一種什麼感覺。
“當然,用它做指揮部再合适不過了。”小天狼星說,“我父親住在這裡時,對它采取了巫師界所知道的所有保密措施。這房子無法在地圖上标繪出來,因此麻瓜們不可能登門拜訪――就好像有誰願意來似的――現在鄧布利多又增加了一些他的保護措施,你簡直不可能在别處找到一所比這更安全的房子了。知道嗎,鄧布利多是鳳凰社的保密人――誰也不可能找到指揮部,除非他親自告訴他們地址――就是昨天晚上穆迪給你看的那張紙條,是從鄧布利多那裡拿來的……”小天狼星發出一聲短促、刺耳的笑聲,“如果我父母看見他們的房子現在派上了這樣的用場……唉,我母親的肖像畫應該給了你一些印象……”
他闆着臉沉默了一會兒,歎了一口氣。
“如果我能偶爾出去一下,做一些有用的事情就好了。我問過鄧布利多,我能不能陪你去參加受審――當然是以傷風的身份――這樣我能給你一些精神支持,你說呢?”
哈利覺得他的心似乎一下子沉到肮髒的地毯下面去了。自從前一天晚上吃完飯之後,他就再沒有想過受審的事。他終于回到了他最喜歡的人身邊,聽他們講述着正在發生的事情,這使他非常興奮,早就把這件事忘到了九霄雲外。現在聽了小天狼星的話,那種萬念俱灰的恐懼感又回來了。他呆呆地望着正在狼吞虎咽吃三明治的赫敏和韋斯萊兄弟,想着如果自己不能跟他們一起回霍格沃茨,該是一種什麼滋味。
“别擔心。”小天狼星說。哈利擡起頭,這才發現小天狼星一直在注視着自己。“我相信他們一定會宣告你無罪的,《國際保密法》裡肯定有允許人們為了保全性命而使用魔法的條款。”
“但如果他們真的開除了我,”哈利小聲問,“我能回到這裡跟你住在一起嗎?”
小天狼星露出憂傷的笑容。
“到時候看吧。”
“如果我知道用不着回到德思禮家去,我就不那麼害怕受審了。”哈利央求道。
“你竟然甯願住在這裡,他們肯定對你很壞。”小天狼星憂郁地說。
“快點,你們兩個,不然就什麼吃的也沒有了。”韋斯萊夫人喊道。
小天狼星又沉重地長歎了一聲,朝挂毯投去悲哀的一瞥,便和哈利一起來到其他人身邊。
那天下午,他們清除玻璃門櫃子時,哈利盡量克制住自己不去想受審的事。幸好,這項工作需要注意力非常集中,因為櫃子裡的許多東西似乎很不情願離開落滿灰塵的擱闆。小天狼星被一隻銀鼻煙盒狠狠地咬了一口,不出幾秒鐘,被咬的那隻手就結了一層難看的硬殼,好像戴了一隻粗糙的褐色手套。
“沒事兒。”他一邊說一邊很有興趣地查看着那隻手,然後用魔杖輕輕一點,手上的皮膚又恢複了正常,“裡面一定是肉瘤粉。”
他把鼻煙盒扔進了專門放櫃裡垃圾的袋子裡。片刻之後,哈利看見喬治小心地用一塊布包着手,偷偷把盒子塞進了他那已經裝滿狐猸子的口袋裡。
他們發現了一個樣子特别難看的銀器具,像是一把多腳的鑷子。哈利剛把它拿起來,它就像蜘蛛一樣飛快地順着哈利的胳膊往上爬,而且還想刺破他的皮膚。小天狼星一把抓了過去,用一本名為《生而高貴:巫師家譜》的書把它拍死了。還有一個音樂盒,一擰發條,就隐隐約約地發出丁丁冬冬的不祥樂曲,接着他們都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地變得虛弱無力,昏昏欲睡,幸虧金妮腦子還算清楚,趕緊将蓋子關上了。還有一個誰也打不開的沉甸甸的紀念品盒。一大堆古色古香的印章。此外,在一個灰撲撲的盒子裡,放着一枚梅林一級勳章,是授予小天狼星的祖父的,獎勵他“為魔法部做出的貢獻”。
“就是說他給了他們一大堆金子。”小天狼星輕蔑地說,把勳章扔進了裝垃圾的袋子。
克利切好幾次偷偷溜進房間,想把一些東西藏在他的腰布下面帶走;每次被人抓住時,他都會說出許多非常難聽的髒話。當小天狼星把一個刻着布萊克家族飾章的大金戒指從他手裡硬奪過來時,克利切居然氣得流出了眼淚,小聲啜泣着走出房間,一邊用哈利從來沒聽過的字眼詛咒小天狼星。
“這是我父親的東西,”小天狼星說着把戒指扔進了袋子,“克利切對他不像對我母親那樣忠心耿耿,但我上個星期還是看見他親吻了我父親的一條舊褲子。”
接下來的幾天,韋斯萊夫人讓他們幹得非常辛苦。給客廳消毒花了三天時間。最後,房間裡還剩下兩件令人不快的東西,一個就是那塊布萊克家譜圖的挂毯,他們想盡各種辦法都不能把它從牆上弄下來,還有就是那個咔啦啦作響的寫字台。穆迪還沒有順路來指揮部,所以他們不敢肯定那裡面到底是什麼東西。
他們從客廳轉移到底層的一個餐廳,發現那兒的碗櫃裡藏着大得像茶托一般的蜘蛛(羅恩急急忙忙地跑出房間去給自己倒杯茶喝,一個半小時都沒有回來)。那些印着布萊克家族飾章和銘詞的瓷器都被小天狼星馬馬虎虎地扔進了一個袋子。裝在褪色銀像框裡的一些老照片也遭到了同樣的命運,當玻璃稀裡嘩啦地碎裂時,像框裡的人都發出凄厲的尖叫。
斯内普大概喜歡把他們的工作稱為“大掃除”,但在哈利看來,他們實際上是在對老房子發動一場戰争。老房子在克利切的幫助下,進行着十分頑強的抵抗。這個家養小精靈總是出現在他們集中幹活的地方,千方百計想從裝垃圾的口袋裡拿走一些東西,同時嘴裡念叨着越來越難聽的話。小天狼星最後甚至威脅說要給他衣服穿,克利切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說:“少爺願意做什麼就做什麼。”但不等轉身,他又大聲念叨說:“可是少爺不會把克利切打發走的,不會的,因為克利切知道他們想幹什麼,噢,是的,他在密謀反抗黑魔王,是的,帶着這些泥巴種、敗類和渣滓……”
聽了這話,小天狼星不理睬赫敏的抗議,一把從後面揪住克利切的腰布,把他扔到了房間外面。
每天門鈴都要響幾次,一聽到鈴聲,小天狼星的母親就開始刺耳地尖叫,哈利和其他人則努力想偷聽來訪者的談話,但每次隻能匆匆瞥上幾眼,聽幾句零散的對話,就被韋斯萊夫人叫回去幹活了,根本沒有撈到多少有用的情報。斯内普又蜻蜓點水般地來了幾次,不過讓哈利感到欣慰的是,他們一直沒有正面碰見過。哈利還看見了他的變形術老師麥格教授,她穿着麻瓜的衣服和外套,顯得十分古怪。她似乎也非常忙碌,來去匆匆。不過,有的時候來訪者也會留下來幫忙。唐克斯和他們一起度過了一個難忘的下午,他們在樓上的一間廁所裡發現了一隻兇惡殘忍的老食屍鬼。盧平本來是和小天狼星一起住在房子裡的,最近離開了很長時間,為鳳凰社做一項秘密工作,但他幫助他們修好了一台老爺鐘,那鐘不知怎的染上了一個令人讨厭的壞毛病:朝過路人發射硬邦邦的螺絲釘。蒙頓格斯稍微挽回了一些自己在韋斯萊夫人心目中的形象,他把羅恩從一套古舊的紫色長袍裡救了出來。當羅恩把袍子從衣櫃裡拿出來時,袍子纏住了他,要把他勒死。
哈利盡管夜裡還是睡得不踏實,夢境裡仍然會出現那些長長的走廊和緊鎖的房門,引起傷疤的陣陣刺痛,但在整個暑假裡他總算第一次感到開心了。隻要手裡有活兒幹,他就高興。而當活兒告一段落、他松懈下來或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望着模糊的陰影在天花闆上移動時,他就又會想起即将到魔法部受審的可怕事情。他一想到如果他被開除他會怎麼辦,恐懼就像無數根尖針一樣刺着他的心。這個想法太可怕了,他不敢大聲把它說出來,就連對羅恩和赫敏也不敢說,而他們倆呢,盡管哈利經常看見他們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并不時朝他這邊投來擔憂的目光,卻也跟他一樣,對這件事隻字不提。有時,他忍不住會展開想象:面前出現了一個面目不清的魔法部官員,咔嚓一聲把他的魔杖撅成了兩截,命令他回到德思禮家去……他是絕對不會去的。在這一點上他已拿定主意。他要到格裡莫廣場這兒來跟小天狼星住在一起。
星期三晚上吃飯的時候,韋斯萊夫人轉過臉來輕聲對他說:“我已經把你最好的衣服熨好了,你明天早晨穿上,哈利,我希望你今晚再把頭發洗洗。好的第一印象是會創造奇迹的。”哈利聽了這話,覺得就像一塊磚頭砸進了他心裡。
羅恩、赫敏、弗雷德、喬治和金妮都停止了談話,朝他這邊望着。哈利點點頭,還想繼續吃他的排骨,但嘴裡突然變得很幹,簡直嚼不動了。
“我怎麼去呢?”他問韋斯萊夫人,努力使聲音聽上去顯得不太在乎。
“亞瑟上班時帶你一起去。”韋斯萊夫人溫和地說。
韋斯萊先生隔着桌子朝哈利鼓勵地微笑着。
“你可以先待在我的辦公室,等受審的時間到了再去。”他說。
哈利朝小天狼星望去,但沒等他發問,韋斯萊夫人就回答了。
“鄧布利多教授認為小天狼星陪你一起去不太合适,我必須說我――”
“――認為他非常正确。”小天狼星從緊咬的牙縫中擠出聲音說。
韋斯萊夫人噘起了嘴巴。
“鄧布利多是什麼時候對你說這個話的?”哈利問,眼睛望着小天狼星。
“他昨夜來了一趟,那時你已經睡着了。”韋斯萊先生說。
小天狼星悶悶不樂地把叉子紮進了一個土豆。哈利垂眼望着自己的盤子。鄧布利多在他受審的前夜來過這所房子,卻沒有提出來要見他,想到這一點,他原本就糟糕透頂的心情更加惡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