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身影如風掠過,北方一片樹林的葉子随之跟上,化作綠龍,彙于木劍之頂。
正是疾風劍雨的奧義:龍騰吐霧!
顧生與胡遠,不對,應該是在場所有的洞天派弟子,睜大雙眼望着這般陣勢,都知道那人不可能是小王。
且不說小王不是一個練劍的弟子,就算是,以他的資質也不可能領悟奧義。
一門武學是否練到極緻?很大程度決定于是否領悟其中的奧義。
就拿江湖武學疾風劍雨來說,奧義與平砍顯然存在很大的差距,更别說大宗門中的不傳神功,任何一門若能領悟奧義,那都是毀天滅地的存在。
不過奧義這東西,也不是小說家賴以生存的文思,想想就能領悟,這需要天分,而且越是稀有的武學,領悟起來越是困難,就算是江湖武學....好吧,就舉個最簡單的例子,益州地闊山遠,有很多像洞天派這樣的三流門派,由于曆史底蘊不夠深厚,門下弟子基本學得都是江湖武學,但凡有一人領悟武學奧義,實力就能直逼一流門派的前三弟子,可事實上,不論是在錦官城舉辦的少年英雄大比還是各門各派自行組織的比試中,這樣的弟子基本沒有出現過。
領悟奧義的困難,可見一斑。
小王平時是個挺熱心的家夥,大夥沒想到他會臨陣脫逃,如今回歸算是比較正常的行為,可你要說他一直藏拙,然後在這麼關鍵的時刻蒙面救場,這種事存在的可能性壓根就沒有。
洞天派弟子們想破腦袋,都不會想到藍衣少年竟是俠隐閣的淩有衣,那位被他們欺負了很久的“可憐人”。
準确來講,生死存亡之際,他們也沒空去想那麼多,隻是在腦海中,皆萌生出同樣的念頭:且不論藍衣少年究竟是誰,今天老子若能活下去,一定向他重重叩謝。
當然,這是男弟子的想法,至于女弟子...好吧,這種羞人的想法就不要說出來了。
費羽明眉頭皺緊,望着空中相持不下的綠龍撞冰錐,臉上輕浮之色漸淡,逐漸凝重起來,顧生胡遠的組合武學天地霸王拳固然厲害,可在他的眼裡,一直沒把這當回事。
如果不是他自己任意妄為,偏要用同樣的手段羞辱對手,以相對薄弱的拳法取勝,簡單的一劍殺過去,也不會有後來那麼多事。
可是這一次,那位自稱洞天派小王的蒙面少年,竟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明明那小子體内的玄力波動比顧生胡遠還弱,可是,就是有種莫名的躁動在他心頭蹿來蹿去,惴惴不安。
“媽的,一定是心理作用。”費羽明會感覺到驚慌,很大程度是受了當前招式的影響,因為他的師傅陳劍白作為一名劍道強者,對于疾風劍雨的奧義以及蕭半山的評價極高,他曾說過一句話:“這世間練習疾風劍雨的隻有兩種人,一種是領悟奧義的,一種是沒有領悟的,前者之中,又以蕭半山為首,隻要他願意,整座大山都可化而為龍。”
這段話是費羽明小時候聽到的,有段時間,他還專門練了練疾風劍雨,就想領悟一下傳說中的奧義,隻可惜,最後以失敗告終。
如今望着眼前的綠龍,費羽明先是生出一種敬畏,随後眼中卻是化作了熊熊的火焰,那是嫉妒的火焰。
“連我費羽明都做不到的事情,一個三流弟子怎麼可能成功!”
他死死盯着淩有衣,殺意凜然,手中純白長劍驟然一揮,冰錐猛然發力,逐漸下沉,竟有将龍壓死的趨勢。
“不好!”淩閣主心中暗呼不妙。
雖說從場面上來說,綠龍冰錐旗鼓相當,可他的玄力厚度占了巨大劣勢,即便這幾天突飛猛進來到兩儀上境,仍比三才上境的費羽明低了一個境界,如果再這麼硬拼下去,玄力耗盡,絕對沒有勝算。
眼神輕眯,淩有衣擡眼望去,綠龍下沉之勢已成定局,但他發現一處微妙的地方,便是那巨型冰錐的顔色有些奇怪,最下方尖銳的地方呈着海洋般的深藍,可越是上方,越是淡,像與天空一樣的顔色。
是了,費羽明為了加強冰錐的力度,顯然把玄力都凝聚到了矛頭之上,這樣一來,後面的冰塊玄力稀薄,必然一碰就碎。
淩有衣的劍法雖強,但要躍到那麼高的地方砍碎冰塊顯然是行不通的,況且費羽明的眼睛始終放在自己身上,肯定也在堤防着一點。
他的算盤打得很如意,隻要将綠龍壓死,淩有衣必然遭到反噬,屆時殺起來就方便許多。
隻可惜,龍騰吐霧這一招奧義,龍騰是虛招,吐霧才是真正的殺招。
淩有衣的嘴角輕輕一勾,玄力引動綠龍,将葉子上的水氣凝成一條直線藏在腹中,假意不敵避開冰錐,随後龍嘴一吐,一道極細的水柱宛如最緻命的毒針射到冰錐側方。
隻聽轟得一聲巨響,冰錐在急速下墜中化作零零散散的碎片落下。
費羽明再受内傷,嘴中破口大罵,由于冰錐被毀,顧生胡遠腳下的冰結也随之融化,淩有衣一手拉起一人,急速後撤,三人站成一排,望着無數冰屑如雨落地。
“大師兄,二師兄,你們二人暫且避一避,此人由我來對付。”淩有衣朝着二人使了個眼神,手提木劍再度沖出。
淩有衣不會天真到以為自己赢了,一個三才上境的天才弟子,哪有這麼容易久就被打敗。
果不其然,隻見那漫天冰屑中,一道白色人影猛然掠出,手中長劍散發着濃濃寒意,雙眼充斥皿絲,就像地獄而來的魔鬼。
淩閣主的以巧取勝已經把費羽明徹底激怒,他現在腦中隻有一個念頭,“徹底将眼前的少年殺死,不管要以什麼樣的代價!”
将冰輪訣催動到極緻,費羽明的劍招速度陡然加快,顧生胡遠站在後方呆呆看着,竟然有些摸不清楚軌迹。
與顧生胡遠交手受了外傷,而後冰錐被破,再受内傷,這種情況下強行催動内功是很危險的行為,松雲子如果看到這一幕,必然會阻止,然而他對費羽明極有信心,此時正在山林中尋找墜落而下的張瑜。
玄通境界越是往上,玄者的自保能力就越強,那一招劍氣雖直接貫穿兇口,但他不确定張瑜是否還活着。
在他眼中,整個洞天派威脅最大的人隻有張瑜,隻要搞定此人,其他弟子都不是問題。
實際上來這之前,松雲子是不想将事做絕的,隻要拿到琅琊劍譜,他就會撤。
可是當費羽明直接與洞天派撕破臉皮後,張瑜毫不猶豫地對他狠下殺手,松雲子就不能再置身事外了,而一旦陷入此局,就宛若泥沼,唯殺可解。
簡單地說,此戰過後,洞天派弟子必然都會被殺死,這樣一來,如果陳劍白不能忍,他與凝霜堂堂主冷冽的派系之争必然爆發,老實來說,他松雲子主張冷冽的擴張政策,屬于反陳派系,可他又害怕撕破臉後,陳劍白會拿他開刀,于是猶猶豫豫。
以往冷冽做什麼過分的事,陳劍白都忍了,可洞天派一直都是後者的逆鱗,這一回的屠殺,勢必不會安然平息。
既然如此,張瑜就更不能留,否則一個五行上境的強大玄者幫助陳劍白,對于戰局的影響是十分巨大的。
卻說費羽明受傷極其嚴重,可是全力催動冰輪訣後,三才上境的實力完全體現,整個人如影如魅,穿梭在冰屑之中,劍招如雨密布,教人防不勝防。
一招龍騰吐霧。淩有衣的消耗也十分巨大,這種情況下光是抵擋都很艱難,更别說找到破綻反擊了。
好在疾風劍雨同樣是快劍,勉強還能支撐一下,但再拖一會兒,自己就要交代在這了,淩有衣很明白當前的局勢,嘴中輕念道:“探花爺!”
探花爺明白他的意思,回道:“得令。”随後嘴中不停,念念有詞。
顧生與胡遠光是看着就替淩有衣捏了把汗,沒想到費羽明的實力竟然這麼強,在這之前,二人還想施展天地霸王拳跟他換命,如今看來,真的是天真了。
“咦。”
打着打着,二人忽然發出一聲輕喚,戰局混亂,有幾招他們雖看不清,但藍衣少年明顯接的住啊,人在前方,他的劍怎麼是朝下砍的。
“完了完了,這下真的完了。”
到了後來,淩有衣的劍招已經完全失去了應有的軌迹,身上傷口無數,一片藍一片紅,顯然已經精疲力盡,神智都有些不清楚了。
顧生與胡遠歎了口氣,原以為這個少年乃是上天派來的使者,要為洞天派力挽狂瀾,可惜最後,還是功虧一篑。
但不論如何,區區一個兩儀上境的玄者,能把費羽明逼到這種程度,已經足夠值得驕傲了。
我們洞天派是個孤獨的門派,沒有什麼靠山,也沒有什麼生死相交的玄友,能得一人拼死相護,真的...真的已經足夠了。
人的生命總會走到盡頭,至少最後,不能讓這唯一的朋友,為我們而犧牲了。
你得活下去,我的師弟!
顧生胡遠相望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一緻的想法,體内玄力開始燃燒,打算以死掩護淩有衣逃走。
淩有衣似是察覺到這一點,嘴裡吐出一口鮮皿,大喝道:“兩位師兄都别插手,我說過,此人由我來對付。”
顧生與胡遠怔住。
但見那位藍衣少年不再退步,背影如山護在他們身前,即便全身已經被砍得皿肉模糊,腳下依舊堅定不移地站着,一直沒有倒下。
透過那道身影,對面的費羽明瘋狂大笑,“死,都給我去死!”
一劍襲來,直接捅向淩有衣的心口。
一切似乎都要結束,但費羽明不懂一種堅持。
它叫身殘意堅,鬥志不滅。
它叫兄弟情誼,絕境求生。
一位少年橫握木劍,輕喝道:“兵解.狂風怒襲八千丈,雲起雨劍蕩四方。”
霎時風起,電閃雷鳴,整座天空,仿佛都被黑暗籠罩了。
嗖,一道螺旋水柱纏繞木劍刺出,淩有衣,終于開始反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