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蜀萬河門建在錦官城附近,占地數裡,水秀山青。
一位身穿黑衣的青年男子正坐在大堂中央把玩着指甲,生得面容俊逸,硬朗的五官頗為立體,氣宇軒昂,是那種女人看了心花怒放,男人看了心生慚愧的類型。
不一會兒,兩個明明是大白天卻在臉上蒙着黑布的家夥走了進來,其中一人肩頭扛着一位中年男子。
“鬼爺,人我給你帶回來了。”肩扛中年大叔的黑衣人覺得自己出力更多,率先邀功說道。明明是“我們”,非要說成“我”。
鬼爺并未在意這點,輕輕“哦”了一聲,然後站起,右手手指摩挲,輕撚了一番,揮手一灑,半空一縷細微的水花落在杜天龍身上,後者半死不活的狀态竟然神奇地瞬間清醒過來。
“鬼爺的神仙水可真神了,有您坐鎮咱萬河門,未來還怕什麼彩雲觀,墨武門啊。”肩扛杜天龍的黑衣人溜須拍馬道。
鬼爺收手負立,瞪了他一眼,淡淡道:“這不過是些雕蟲小技,要想真正成為一流門派可是很困難的,小殺你也别太着急,多學學你哥小影沉穩的心性,日後成就絕對不低。”
“鬼爺缪贊,小影承受不起,我們兄弟二人即為“影殺”,影為護,殺為戮,小弟即是前線的鬥士,性格率直些,也不見得是什麼壞事,反正不管前路有何阻礙,我小影,自當成為你們二人的後盾。”一旁沉默許久的小影終于開口說話。
“說得好。”鬼爺微笑地鼓掌,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後目光一轉,望向一臉茫然的杜天龍,上前相邀道:“杜先生連夜奔波,想必已經舟車勞頓,這邊坐,您最愛的苟醬酒我已替你備好,随時都可享用。”
經過長時間的一段的反應期,迷迷糊糊的杜天龍總算知道自己被人拐走了,可是當他看到鬼爺的時候,卻沒有一點受怕的模樣,反而指着他的鼻子道:“阿三,怎麼又是你呀,我都說過咱們杜家造玄兵講究的是用心,沒什麼其他特别的方法,你要真想要什麼神匠鍛造術,我也已經把所需的制作材料告訴你了,包括火候的把控,力度的掌握,該教的我都教了,你抓我也沒用啊。”
“阿三!”堂堂鬼爺竟然被人叫做阿三,小殺眼珠子一瞪,右手彎刀已經架在杜天龍的脖子上,冷冷道,“你敢對我家鬼爺不敬!”
鬼爺手指輕輕一彈,一顆水珠淩空将彎刀彈開,輕輕閉着眼說道:“我的名字本就叫做韓三鬼,杜先生喊我一聲阿三也是正常,如果論輩分的話,他與我父親從小是兄弟,杜先生也算是我韓某的叔輩。”
“可是...”小殺還想在辯論什麼,卻被鬼爺伸手叫停,“不必在糾結了。”
鬼爺的眼中閃過一道極為淩銳的目光,右手舉起,朝杜天龍亮出一枚鑲嵌着湛藍色寶石的戒指,一字一句道:“倘若杜先生真的将鍛造玄兵的心得體會傾囊相授,為何我找遍了益州無數有名的神匠,采取先生的方法不斷冶煉,仍然造不出這枚獨一無二的天海戒。”
此話一出。小殺與小影皆癡癡地望着那枚泛有極強藍光的戒指,心生向往,衆所周知,萬河門弟子以專修水屬性玄功而聞名,隻有在水域寬闊的地方或是下雨時候才能發揮出最強的威力,
因而很多人調侃他們萬河門水上是蛟龍,水下一條蟲。很是尴尬。
然而這枚号稱容納海洋的天海戒,卻可無端将水生出,并且佩戴的時間長了,還會加深與主人的默契度,運起玄功來更加順暢。
這樣一枚戒指無疑是每個萬河門弟子做夢都想得到的玄兵,單就鬼爺一人,憑此就能成為益州有名的少年天才,試想若能人手一個,萬河門該有多麼恐怖。
韓三鬼的父親正是萬河門門主韓光,作為少門主,他有責任将本門發揚光大。
所以他才會對制造了這枚天海戒的主人,杜天龍糾纏不放。
誰想中年大叔無所謂地喝了一口苟醬酒,笑着問道:“你們看過曹栗子寫的《歸去人》麼?”
“《歸去人》?那不是一本愛情小說麼。”
一貫沉默的小影回答道。
杜天龍點頭道:“是啊,那本小說中,有一段話是這麼寫的。”
如若卿一意孤行,
是否就成了天邊的流雲。
縱然在遙遠的天際,
也望不盡人間的煙火,
聞不了雨後的空靈。
如若卿前程似錦
是否回頭看過山勢的嶙峋,
布滿荊棘的路上,
我還奮勇,卻再不見卿。
淡淡笑之,何思?山腰一片雲淡風輕。
“大叔,你這時候說這話啥意思,聽也聽不懂嘛。”小殺撓了撓腦袋,急道。
小影雖然經常扮演殺手的角色,平時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文學愛好者,對于年僅十八歲的京都才女曹栗子筆下小說,皆有一定研究。
“《歸去人》講述了一段比較現實的愛情故事,前期小說的男女主人公極度恩愛,共甘苦共患難,生死不離,然而某一天男主人公結識了一位富家女子,而這富家女對他極有好感,如若與她結成連理,必能平步青雲,于是男主人公就心生糾結。”
“故事的發展很庸俗,女主人公與富家女為了争奪男主人公,展開了一段勾心鬥角的角逐,女主人公嘔心瀝皿将以往的過去譜成一曲《歸去人》,妄圖感動對方,最終卻仍以失敗告終。”
“這一段話是小說用以結尾的一段,描述了女主人公釋然的心境,當一個人不值得愛了,那就把他當成大白菜吧。”
啪啪啪。
杜大叔微笑地看着黑衣蒙面的小影鼓掌叫好,沒想到這人眼神呆呆的,見識倒不錯,“正所謂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很多讀者為這結局叫好,卻不知當初曹栗子初定的結局本是女子服毒自殺,凄慘收尾,然而就在前天晚上,少女登高望遠,心境超脫,結局因此而改變。”
“本就一本平平無奇的小說,一念之差,成就了“淡淡笑之,何思?山腰一片雲淡風輕”的佳話。”
“而我打造的這枚天海戒,也隻是帶着兒子一同看海歸來,心皿來潮,偶然造得,莫要說換個人了,即便是讓我的雙手恢複健全,恐怕也很難再有當初的狀态,造不出啊。”杜天龍坦言道。
小影與小殺低着頭,總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的樣子。
鬼爺的臉色看上去鐵青,顯然很不悅,有時候話已經說得很白,但打從一開始就不相信的話,就永遠都不會相信。
他長呼一口氣,坐到位子上倒上一碗酒一飲而盡,緩緩道:“不是每個站在山腰的人,都願意原地踏步,感受雲淡風輕的,一切定論,還等杜先生的兒子龍全到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