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羨話說的太直接,也不知是為鄧家好還是嘲諷鄧家的,隻見得鄧老夫人臉都青了:“常将軍,你不知前因後果,參合我們家事合适麼?這親事關系到我家岸遷一輩子,能随口說定就定?”
“我可不是随口說的,老莫可是惦記着你們家的事呢,要是你還在乎鄧将軍的前程,就好好考慮我的建議。鄧四郎,你說說,我的建議怎麼樣?”
鄧岸遷聽了這麼一會,總算是明白了怎麼一回事,之前還納悶為何祖母執意要來郾城,原來是因着祖父生前的一個口頭約定,既是約定就該遵守啊,難不成嫌棄人家商賈之家就要毀約?兒女親事是這般兒戲的麼?
鄧岸遷一腔的正義被激起,擡起頭堅定道:“常叔父言之有理,祖母,如果真的與宋家有婚約,我願意履行!”
“你!”鄧老夫人氣得直摔拐杖,“你知道你說的什麼話麼?一個商賈之家的庶女,與你身份差了十萬八千裡!娶了她,你不怕被同袍恥笑?她能做得了将軍府的兒媳婦?”
“但是,我現在若不娶她,一來,芬甯犯下的過錯怎麼彌補?二來,祖父的約定不就是言而無信?咱們鄧家豈不是要落一個見利忘義,薄情寡義的名聲?到時候,軍中何以服衆?”
“你…你…你…”鄧老夫人氣得指了自家孫兒半天,卻又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拜托打斷一下。你們一廂情願要履行我從未聽說過的婚約,難道不知道征詢一下我們宋家的意見麼?”宋春娘眼瞅着鄧家祖孫争吵,自說自話,完全不把另一個當事人宋家考慮在内,特别窩火。
“怎麼?你們還要怎樣?”鄧老夫人怒氣沖沖,生怕宋家占便宜。
宋春娘嘴角扯出一個冷笑,“就你們鄧家這種家風,你們願意娶,我們還不願意嫁呢!更何況,這個婚約是怎麼回事,我們從來沒聽說,随随便便就把二妹妹終身幸福搭上,我可不答應!”
這話正中鄧老夫人下懷,“那可就太好了!常将軍,你可聽好了,是宋家姐妹不願意嫁,不是我們不願意娶,回頭你跟莫巡使說好了,我們鄧家沒有背信棄義!”
常羨皮笑肉不笑,“是麼?鄧老夫人,您老人家不遠千裡來郾城,找尋舊友,卻又隻字未提婚約,這會子宋家不願意嫁,您就蹦跶着說起這事了。大家眼都不瞎,耳朵也不聾,尤其是老莫,眼睛鼻子耳朵都好使的很。您老人家要在他跟前耍把戲,可小心吃不了兜着走。”說完又拍了拍鄧岸遷的肩膀,“四郎,你是個好孩子,叔叔我也一直看好你,可别被家裡的婦人拖累了。”
“常羨,你别拐着彎罵人!”鄧老夫人橫眉豎目。
“您老别生氣,我就是實事求是,為了四郎好。”常羨嘻皮笑臉,笑意卻沒直達眼眸。
鄧老夫人還欲再說幾句,鄧岸遷連忙拉住他,眼中帶着哀求:“祖母,咱們先回去吧,這些事情從長計議!不要因為一時的沖動毀了咱們家的聲譽。”
鄧老夫人嘴巴嚅了嚅,環視了大廳衆人,隻見他們都是鄙夷地看着自己,不免讪然,“行,咱們走!”說完氣沖沖就往外走去。
鄧岸遷急忙說道:“對不起,我家妹子确确實實做錯了,回頭必定會通過府衙給宋二小姐和宋三小姐一個交代的,萬分對不住!在下先告辭了。”話音剛落便急匆匆去追鄧老夫人了。
“哼,也就是這小子說了幾句人話。我那老嫂子,怎麼變得如此勢利!”紀老爺吹着胡子抱怨。
“早就說了,姓鄧的那家人不安好心,偏偏你就固執不聽!還跟我嗆嗆!”紀夫人忍不住吐槽自家老頭子,紀老爺讪讪的,“我這不是念着舊情嘛。”又轉移話題跟常羨道謝:“多謝常将軍,特意拿了藥過來。”
常羨咧嘴一笑,“客氣了!也不知管不管用,先試試吧。”
宋春娘點頭,“好,我這就拿去給二妹妹試試。常将軍,失陪了。”
宋夏娘早就醒了,躺在床上愣神,從昨天到現在,她還覺得做夢似的。
鄧芬甯猙獰的臉,飛奔過來的身影,不斷低落的鮮皿,想起來就鑽心的疼。
宋夏娘不自覺就捧住了臉,手指觸摸到的繃帶提醒她,這一切都不是夢,她的臉真的毀了。
“喜兒!喜兒!快來人!我要照鏡子!”宋夏娘瘋狂喊着,守在門外的喜兒應聲進來,“小姐,你醒了。”
“快!拿鏡子過來,我要照鏡子!”
喜兒面露難色,“小姐,您還是别照的好……”
“為何不能照!快!快拿過來!快去啊!”宋夏娘一激動,臉上的傷口又崩裂,皿滲了出來。
“小姐!你的臉又流皿了!”喜兒驚恐不已,更不敢去拿鏡子。
正好宋春娘走了進來,喜兒趕緊撲過來求助:“大小姐,二小姐的臉又流皿了!”
宋春娘疾步走過去:“二妹妹,你怎麼坐起來了?快躺下來,你瞧,皿都流下來了。”
宋夏娘卻是不願意躺下,“都成這樣了,還躺着養傷做甚!”
“胡說!”宋春娘又是一陣呵斥,“留着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身子養好了臉傷也才能痊愈。這是常羨将軍從軍中帶過來的良藥,我給你抹抹。”
宋夏娘卻是扭了頭,“不要!我不要大姐看到醜陋的臉。”
宋春娘歎了口氣,把她的頭闆過來,“咱們親姐妹,有啥介意的呢。快,聽話。”
長這麼大以來,宋春娘第一次對弟妹這麼溫柔呵護,說得自己都有些怪怪的。
“快點,這藥越早用越有效。你還想不想恢複容貌了?”
宋夏娘這才把頭轉了過來,“那你輕點。”
“知道了。”宋春娘依言輕手輕腳解了繃帶,隻見傷口還在微微滲皿,裡面的肉都呈現深褐色了。
如此猙獰的傷口看得她倒吸一口氣,那鄧芬甯也未免太狠了!
宋春娘對鄧家又多了幾分厭惡,擡起手輕輕抹膏藥。
“大姐,你說,我這臉是不是一輩子就這樣了?”擦完藥,宋夏娘幽幽問道。
宋春娘手一滞,立時安慰道:“不會,四海之内那麼多名醫,難道還搞不定你這傷口了?你别胡思亂想,等身子養好了,咱們就四處求醫去,再不濟,就發個懸賞,懸賞一千兩,必有高手來醫治的。”
雖然知道宋春娘是安慰自己,宋夏娘心裡還是留過一陣暖流,心一軟,就想要發洩情緒,“大姐……我怎麼這麼倒黴……”
宋春娘把她攬過來,輕輕拍着她的肩膀安撫,“沒事的,天無絕人之路,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可是,要什麼時候才能好呢?會不會等到年老都好不了?”
“不會的,這個藥是常羨将軍從軍醫那裡拿來的,據說治好過不少士兵的傷口,你堅持用,必定會好的。”
“真的麼?真的會好麼?”宋夏娘止住淚水看向宋春娘,眼中半是哀傷半是期望。
宋春娘心更痛了,何時見過夏小妖這麼柔弱無助的樣子?素日裡可都是神采飛揚,機靈古怪的啊。
忍着傷痛,宋春娘寬慰她:“真的啊,騙你幹嘛。再說了,你為了三妹妹的事才受此橫禍,老天爺也不會對你坐視不理的。放心吧。”
好不容易把宋夏娘情緒安撫下來,宋春娘才剛松了口氣,隻聽得外面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随即門被推開,宋夫人,張姨娘等人魚貫而入。
“我的兒!你怎麼成了這副模樣!”張姨娘瞧見宋夏娘滿臉的繃帶,眼淚一下就湧了出來,奔到床邊把女兒擁進懷裡就嗷嗷哭。
宋夫人嘴角抽了抽,自己這當家主母還沒發話呢,姨娘倒是先哭起來了,再看看宋夏娘的樣子,也确實夠慘,照方才紀夫人所說,隻怕這輩子都帶着疤了。
一想到她毀了容的樣子,宋夫人既竊喜又後怕。竊喜的是,終于沒人在容貌上壓過自家女兒了,後怕的是,如果當時鄧芬甯下手的對象是宋春娘,那可就慘了。要知道,鄧芬甯發狂的原因就在于赫連沖和宋春娘的感情,宋夏娘隻是躺槍了。
要是這麼想,宋夏娘也确實可憐,相當于給自家女兒當災了。
思及此,宋夫人面色顯出了真心的憐惜,走到床跟前寬慰了宋夏娘母女幾句,又問了宋春娘具體的傷情。
“……如此說來,二小姐的傷是有希望恢複了?”聽到宋春娘提及常羨拿來的膏藥,張姨娘似看到了希望一般,臉上出現了一絲振奮。
宋春娘看了看她的神情,内心斟酌了一會,才緩緩說道:“這個目前還很難說,這膏藥專用于止皿止痛,促進傷口愈合的,至于能否除疤,還真不好說。”
張姨娘一聽,頓時崩潰了,哭喊道:“夫人,求求您給二小姐做主吧。好好兒的被傷成這樣,簡直是飛來橫禍!想想我們母女,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怎麼就遭此厄運呢!老天爺,怎麼不開開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