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惟忠頓了頓,看着她的神情有些複雜。
好玲珑的小娘子。
他一反之前的不愉快,沖她坦然的點了點頭,“都談好了。”
紀绮笑意更深,解下了護臂遞給跑來的丫頭,道:“那,能否請陳大人移步說話。”
“請。”陳惟忠擡手作請,在前頭引路,帶着人往書齋去。
陳十一不禁啧啧歎道:“真是出了奇了,我可是聽說父親并不喜這個小娘子啊。”
陳四眯着眼看着紀绮的背影,點了點頭算作贊同,“我聽說前幾天祖父病重,她不治人卻逼迫母親發賣了一衆仆婦丫頭,怎的才幾天的功夫,就已經把人心都收買了。”
“說明她真是個不簡單的人啊。”陳十一哈哈笑過,“治病容易,治心可不易,她能做到這樣,定是有些本事的,四哥你說是不是。”
陳四搖了搖頭,若有所思的喃喃道:“我倒是覺得父親像是有什麼把柄被她抓到了。”
陳十一隻覺得好笑,自己的父親一代清官,就是錦衣衛來了也挑不出刺,她一個小丫頭真的能掣肘了父親?
他這麼想,陳惟忠也是這麼想。
關上了房門,他将金刀推到紀绮面前,平聲道:“紀小娘子要我幫忙的事我已經有了答案,至于小娘子許給我的海市蜃樓,我想,為官者,清風兩袖朝天去,免得闾閻話短長,在官場,還是不要做小動作的好。”
“陳大人說的是。”紀绮點了點頭,端坐着身子像是聽從長輩教導的淳淳後輩,“但也有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說法,為官者,當為國盡忠,為君解憂不是?”
她笑着将刀柄轉向陳惟忠,道:“陳大人,這把金刀是陛下的心頭大患,你能替他解憂,不是沽名釣譽,而是解陛下心結,造福國民的大善事。”她看着陳惟忠,眸色熠熠,“陳大人,你無須多做什麼,隻須單獨觐見時将此刀上陳給陛下,告訴他是有人故意放在你的門房,陛下的心結自然就能迎刃而解。”
陳惟忠沉着臉看着紀绮,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什麼叫給了陛下就能接了他的心結?金刀遞上,陛下必定會追問傳位诏書的下落,這一問當然不會問他,而是……
“錦衣衛?”他脫口而出,瞪着眼看着眼前的人,“紀小娘子,你打的到底是什麼主意?”
“陳大人好通透。”紀绮和色依舊,“金刀遞上算不得什麼,但是陛下必定會着錦衣衛暗中調查,間或還會召集檢校加強暗防,如此大的強度,賊人必定露出馬腳。”
陳惟忠連忙追問道:“你說的賊人到底是誰?”
紀绮歪了歪腦袋,面露疑惑的問道:“陳大人難道不知道這把金刀的主人是誰?”
房中氣氛瞬間凝滞,陳惟忠死死盯着眼前的女子。
她是誰?她怎麼會知道那些隐秘的事情。
金刀的主人是誰,金刀又交給了誰,金刀裡的傳位诏書若是公布于天下,将會掀起怎樣的巨浪!
陳惟忠怒目切齒的低吼道:“你到底要的是什麼!”
紀绮已經恢複的平和,淡淡道:“我要仇人不得好死。”
她說過,她的仇人貪沒了她的家财,間接害死了她的母親。她還說過,因為機緣巧合,仇人利用了她家鋪子的前掌櫃,她家的前掌櫃又機緣巧合的得到了金刀。
她是從前掌櫃手裡得到的金刀,那……
“你要找你仇人,大可讓你父親去拷問你家的掌櫃。”何必牽連了我陳家!
陳惟忠僞裝的鎮定儒雅一瞬被打破,被牽連,被算計的惱怒和羞憤噴湧而出。
“我家的掌櫃……被仇人殺死了。”紀绮眸色晦暗了一瞬,“随他一起死的還有未出月子的妾室和剛出生的女兒。”
陳惟忠愣了愣,怒火也随之被澆滅一些,“即使如此,你父親是錦衣衛的總旗,找個人總沒這麼難吧。”
紀绮搖了搖頭,“我爹此前在任務中身受重傷,前些日子好容易才調理好身子回錦衣衛複職,有很多事需要從頭厘清,他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陳惟忠撇撇嘴,有些不情不願,“那人姓袁。”
紀绮臉上的神情頓了頓,忽的坐直了些身子。
“聽說是做食肆起家的,來曆不明,在金陵落戶之後先在城東開了間食肆,之後又陸陸續續的收了不少産業,和金陵中的官員關系也都不錯。”
陳惟忠頓了頓,道:“這個人藏的很深,沒人能探到他的底,我隻能把他起家的地方給你,你可以去碰碰運氣。”
他說着,遞來一張字條,又語重心長道:“不管這人是不是你要找的人,他都不是一塊好啃的骨頭。”
紀绮起身鄭重點了點頭,深深施禮道:“小女子多謝陳大人。”
陳惟忠搖了搖頭,指着這把金刀:“把這個帶走,它不屬于我陳家。”
紀绮卻依舊沒有接過,笑了笑道:“陳大人,送出去的禮物豈有收回來的道理,你覺得它燙手,也許也是因為它很有價值呢?”
拜别了陳惟忠,紀绮又去向陳大夫人話别,在離開陳府前,她仔細的替陳老太爺探了脈,吩咐了醫囑,這才領着倩萦離開。
在回去的路上,倩萦好奇的問道:“小姐為陳老太爺解了疑難雜症,這名聲也算是傳開了,之後我們會不會經常去了侯府貴門啊?”
“你想去嗎?”紀绮笑着看着她,問道:“那道門裡藏着多少心思,多少彎彎繞繞,你敢去嗎?”
倩萦懵懂的看着紀绮,她是作為大夫去士林望族中替人治病,貴為上賓,怎麼就不敢去了?
大概是因為老爺的身份吧。
倩萦想着,便搖了搖頭,“不去也罷,家裡還有好些事要忙活呢。”
“是啊。”紀绮停下了腳步深吸了口氣,“接下去可有好多事要忙活了。”
過不了幾天,紀老爺匆匆從北鎮撫司趕回來,急着找來了紀绮,他緊緊張張的壓低了聲音對她道:“绮兒,朝中出了大事了。”
“什麼事讓父親那麼慌張?”紀绮忽閃着眼有些好奇的問他。
紀老爺掩嘴說道:“是陛下今早召見了指揮使大人觐見,說是……金刀被找到了。”
他頓了頓,卻見着紀绮的臉上笑意漸深,越漸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