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垂眉,微微笑過,朗聲道:“兒臣久在邊關,不谙朝中風向。但兒臣想,若丞相是一個結黨營私,籠絡官員,不顧民衆疾苦的人,倒不如選一個羽翼未豐,卻心容天下,清廉明節之人為好,兒臣愚見,望父皇恕兒臣口拙之罪。”
哪裡是嘴拙,一邊說自己不關心朝事,一邊把兩個人都分析的頭頭是道。
“好了好了。”皇帝笑笑說:“各抒己見,何罪之有,起來吧。”
看着燕王拜過後起身,皇帝已經換上了慈目,“你也許久沒有回金陵了,一會兒去後宮看看你的母妃,她身子也不好,前些日子病了還總叨念着你。”
燕王眼神閃爍了下,躬身施禮,“是,兒臣遵旨。”
他的封地遠離金陵,每年除了逢年過節,就隻有趁着有軍情回禀時才有機會被召回。
母妃病了,他為人子,為人臣卻不能時常侍奉在身側,這真是大不孝啊。
出了養心殿,小内侍乖乖在前頭埋頭帶路,轉過長長的甬道,他放緩了些步子,輕聲道:“燕王殿下,您可回來了,前些日子靜妃娘娘病的可苦了。”
燕王不動聲色,淡淡道:“本王知道。”
“是奴才多嘴了。”小内侍埋着頭,再也不說話了。
宏達的深宮高牆,圍住了多少人的韶華,有癡念,有嗔狂,待到花開敗落,埋不下的是心頭的一份牽念。
推開永安宮的宮門,女官已經候在門口,見着來人,連忙笑盈盈的道,“燕王殿下,您可來了,娘娘等了你很久了。”
才說着話,屋裡已經有人迎了過來,“曦兒,你可回來了。”
燕王明媚的沖她笑道:“母妃。”
“一别數月,上次見面的時候還是年節裡。”靜妃拉着燕王的手,來回凝望着,“北地寒峭,看看你,都瘦了一大圈了。”
“母妃。”燕王笑的像個孩子,一邊拉着靜妃往屋裡去,“方才父皇還誇我身體結實了呢。”
“哪兒就結實了。”靜妃嗔怪,錘了他一拳,“一身的骨頭,看的母妃心疼。”
拉着他在八仙桌邊坐下,女官們立馬端來了一盤盤小食點心,靜妃指着一疊碟碟的小食介紹道:“這是你愛吃的桃花酥,今年新存的桃花混着初春的露水做的。”
“這個是松子百合酥,裡頭的用的是梅子豬肉。”
“還有這個,香滑芝麻糕,吃了聰明。”
“好了母妃。”燕王笑着壓下了靜妃的手,“這麼多點心,就是一路吃到京城都吃不完啊。”
“怎麼就吃不完了。”靜妃闆起臉推了他一把,“你每天要帶兵練征,巡視邊關,這該有多累啊,多吃點身子才不會垮了。”
燕王拱手拜了拜,裝出副無奈的樣子,“是是是,母妃教訓的是。”
他随手捏起一塊點心塞進嘴裡,幾不可聞的蹙了蹙眉,“母妃,我聽父皇說,前些日子你害了病?怎麼這麼不小心?現在可是痊愈了?”
靜妃頓了頓,笑意更漾開了些,“隻是偶感風寒,早就痊愈了,這種小事你就别擔心了。”
他咬了咬唇,終究擠出個笑不再追問了。
他知道,母妃此前不過是富家千金身邊的丫鬟,父皇還是王爺時前去拜訪,無意間見到了伺候在側的母妃。
後來,母妃被送去了别家,成了陪嫁丫頭進了這皇城,沉沉淪淪了好幾年,誰能料皇位回轉,她才有一天能被父皇一夜臨幸。
幸而她生的是個兒子,可這卑賤的出身終究是她跨不過去的一道坎。他被封在了京城,一個在鞑靼和瓦剌夾擊下攻堅的邊境。從小他長在軍隊,看着皿肉橫飛,聽着鬼哭狼嚎。
索性他有了些功績,不然也沒這資格能回金陵述職。
看着他神情忽然的黯淡,靜妃敏感的道:“母妃真的沒事,你别瞎操心,在邊關要小心保全自己,沒什麼比命重要。”
燕王搖了搖牙,柔聲答她:“是,兒臣記下了。”
靜妃的眼眶中有些隐隐的蘊熱,她何嘗不知是自己的身份卑微連累了她的兒子。
都說母憑子貴,可她的兒子卻因為有她這樣的母親而被舍棄。
說的好聽,是個王爺,可怎麼不封到富足的地方?
看看甯王,論才貌,論品行,那樣比的過她兒子?不過是仗着有個孫貴妃,有個做右相的舅舅,他就能做個閑散王爺。
想到這兒,靜妃忽的一個機靈,整了整容,對身邊的人道:“你們都下去吧,本宮要和燕王殿下說些體己的話。”
身邊的女官們聞言,紛紛施禮退了下去。
靜妃仔細的觀瞧了一陣,才壓低了聲音道:“曦兒,你一路回來,可聽到什麼流言了嗎?”
他皺了皺眉,像是想了想,笑道:“一路回來,兒臣聽的東西太多了,不知母妃想說的是那一則?”
“是……那個……”靜妃欲言又止,兩手交疊在一起不住的揉搓着,好一會才低語道:“你有沒有聽說,先帝爺的傳位诏書見世了。”
燕王心頭一震,沉着着臉對靜妃搖了搖頭,“母妃,你久居深宮,怎麼還關心起了這個?”
母妃并不受寵,就算是看在他要回來的份上,父皇也隻會過來吃頓飯,根本談不上聊些什麼。
那她怎麼會知道的?是誰别有用心的告訴她?她又為何會對這種事上了心?
靜妃的呼吸有些急促,拉着他的手輕聲道:“你别管這些,曦兒,你要答應母妃,離這件事遠遠的,啊?”
燕王沉默了下來,手指不住的敲打着膝頭,許久,才淡淡道:“好,兒臣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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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盛夏的時節,紀家的茶莊終于重新開店迎客,紀老爺回了錦衣衛複職,茶莊的掌櫃暫時交給了紀恂。
坐在櫃台裡的他百無聊賴的支肘看着店門外的街景,店裡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差的不行。
林易是店裡最勤快的夥計,有人的時候端茶送水,沒人的時候掃灑擦桌,忙的不亦說乎。
見着紀恂無所事事的樣子,他屁颠屁颠的跑來撐着桌子,問道:“恂大哥,你歎什麼氣啊?”
“沒生意啊。”紀恂長歎一聲,“沒生意懂嗎?沒生意就是沒錢,沒錢就是要餓肚子,知道為什麼要歎氣了嗎?”
“恩恩。”林易點了點頭,卻脆生生的問道:“那你怎麼不問問绮姐姐要怎麼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