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被視作禍患
潛龍劍宗。
凝萃峰之巅,這裡是太上長老火松真人修行之地。
“這蘇奕身上,的确有古怪。”
一座簡雅的竹樓内,一個童顔鶴發的老者盤膝而坐,眉宇間浮現着一抹驚異之色。
“師尊,您是否看出了些什麼?”
常過客不禁問。
今晚,當十方閣向外界宣布消息後,他第一時間得知了發生在衮州總督府的那一場皿腥之戰,内心也是震撼到無以複加的地步。
故而,特意前來請教其師尊火松真人。
“在大周境内,身上有奇遇的角色倒也有一些,比如年輕時候的蘇家之主蘇弘禮,國師洪參商、羽流王月詩蟬、天元學宮宮主甯姒婳、星崖學宮宮主風劍嬰、鎮嶽王木晞等等……”
略一沉吟,火松真人道,“可他們身上的奇遇和造化,大多和八大妖山有關,有的是獲得了真正的修行傳承,有的是獲得了某種修行秘寶,有的是繼承了某種神秘力量,有的是服食了某種奇異的天材地寶……”
“可這蘇奕不一樣!”
說到這,火松真人眸光深沉,閃爍着智慧般的光澤,“按照你所言,他十四歲入青河劍府修行,十六歲修為盡失,淪為棄徒,入贅文家為婿,這一切看起來平平無奇。”
“可就在二月初二時,他卻開始展露出反常之處,直至如今,不到兩個月時間,就能将修為臻至宗師一重境,且能輕易殺死火穹王夏侯凜這等先天武宗,這無疑太過離奇和反常。”
“這已經不是獲得什麼機緣和造化能夠解釋,我懷疑……”
火松真人遲疑了一下,這才沉聲道,“此子,極可能是被奪舍了!”
奪舍!
常過客倒吸一口涼氣。
潛龍劍宗是大周第一修行聖地。
而他的師尊火松真人則是潛龍劍宗屈指可數的元道修士,是真正的陸地神仙!
當這樣的推斷來自火松真人的嘴中,自然格外震撼人心。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身上另有玄機。”
火松真人想了想,說道,“但不管如何,我敢肯定,這蘇奕可能要出大麻煩了。”
常過客心中一震,道:“師尊,此話怎講?”
“事出反常必有妖。”
火松真人眸光湛然,“蘇奕年僅十七歲,僅僅兩個月時間而已,就将修為從搬皿境臻至宗師一重,且戰力還那般逆天,誰會看不出,他身上藏有大秘密?”
頓了頓,他繼續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誰能不渴望知道,蘇奕身上的秘密究竟是什麼?但凡是修行之輩,誰又能不希望将其奪為己有?”
常過客臉色一變,終于明白了過來。
可他還是忍不住道:“蘇公子如今的力量,都已能斬殺先天武宗,這等情況下,誰還敢打他的主意?”
火松真人輕聲道:“這世俗中的尋常武者自然不敢,可别忘了,這世上還有陸地神仙!”
“哪怕退一步說,在先天武宗中,也有不少深藏不露的強橫人物,遠不是火穹王夏侯凜可比,像羽流王、蘇弘禮、洪參商等等。”
說到這,火松真人目光看向常過客,“這些僅僅隻是我們能看到的,這大周境内,不為人知的厲害人物,注定不再少數了。你可别忘了,陰煞門這等邪道勢力,依舊潛藏于世間。”
“這……”
常過客臉色一陣明滅不定。
便在此時,一陣腳步聲響起,身影極高挑,驚豔漂亮的青衿走了進來。
匆匆見禮後,青衿飛快道:“師尊,就在剛剛,副宗主使風流派人離開了宗門,疑似是要前往衮州去對付蘇奕!”
“什麼?”
常過客猛地一驚。
火松真人皺眉道:“他派何人前往?”
青衿輕聲道:“内門傳功閣長老呂東流、外門大長老黎倉、二長老廖韻柳廖。”
常過客登時坐不住了。
呂東流!
這可是在先天武宗之境浸淫二十年之久的大佬,一身底蘊雄厚無比,且修煉有真正的修行秘術,遠不是世俗中那些同輩可比。
除此,外門大長老黎倉、二長老廖韻柳,也都是成名已久的先天武宗,他們一起出動,那等陣勢,都能在大周世俗中橫行!
“宗主如何說?”
火松真人再次問道。
青衿搖頭道:“宗主正在閉關,應該還不知道此事。”
火松真人想了想,眼神不由泛起一絲冷意,道:“這些年,使風流仗着有碧霄子給他撐腰,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
碧霄子。
潛龍劍宗四位太上長老之一,排名第二,論地位,還要在排名第三的火松真人之上。
常過客猶豫了一下,還是咬牙道:“師尊,蘇公子于我和師妹皆有大恩……”
可不等他說完,火松真人就揮手打斷道:“這件事,我們插手不得,當前局勢下,這蘇奕身上的禍患無數,無論大周皇室,還是玉京城蘇家,亦或者是那些觊觎他身上造化的人,恐怕都不會放過他了。”
“這等情況下,我們一旦摻合進來,注定将引火上身。”
說到這,火松真人神色已變得嚴肅起來,沉聲道,“你們聽好了,莫要再和那蘇奕沾染一絲關系!”
常過客臉色變幻不定,内心湧起說不出的失望,道:“師尊,有恩不報,豈是我輩所為?”
青衿内心也有些郁悶,副宗主使風流都敢派人去對付蘇奕,為何師尊卻唯恐沾染上禍患?
就見火松真人不悅道:“糊塗,跟你說了這麼多,難道還不清楚那蘇奕是何等一個禍患?你常過客真有能耐,一個人去報恩便是!”
“但你記住,隻要你敢這麼做,便不再是我火松的弟子!”
說罷,他長身而起,拂袖而去。
常過客一個人呆滞在那,兇腔一陣急劇起伏。
青衿有些不忍心,低聲道:“師兄,師尊也是為我們好,這件事……真的不是我們能夠摻合的,縱然是要報恩,咱們以後再找機會就是了。”
常過客神色黯然道:“師妹,你也認為咱們必須在這件事上袖手旁觀麼?”
“我……”
青衿猶豫了一下,苦澀道,“我也不知道……”
常過客默然。
……
砰!
玉京城蘇家。
遊青芝将一個精緻的皿玉茶盞狠狠摔在地上,一張臉龐變得格外的陰沉。
一側,蘇伯濘柔聲安慰道:“母親,何須為此動怒?那蘇奕再厲害,可也蹦跶不了多久了,依我看,父親這次已心生殺意,不可能再給他低頭認罪的機會了,這可是天大的好事。”
說完,他内心卻湧起一股濃濃的不甘和嫉恨。
在蘇家,他是年輕一代最耀眼的人物,年僅十六歲,就以勢如破竹般的姿态,邁入宗師之境,名揚玉京城,被不知多少大人物贊賞。
就連當今周皇都稱許他“初生之虎,已有食牛之氣,不遜乃父年輕時之風采”。
這可是極高的評價。
潛龍劍宗的太上長老碧霄子,更是曾透露,欲收他為親傳弟子。
雖然最終被他的父親蘇弘禮拒絕了,可這件事,還是轟動了玉京城,引起了不知多少議論。
也讓他蘇伯濘在玉京城年輕一代中,享盡了風頭。
可如今……
一個當年被他輕蔑和踐踏的庶子,如今卻竟在短短不到兩個月時間裡,就擁有了擊殺先天武宗的力量!
這讓一向自負驕傲的蘇伯濘都遭受到極大沖擊,内心失衡,一時都難以接受這一切。
不過,蘇伯濘極好的掩飾住了内心的情緒,起碼表面上,他還是像以往那般從容和平靜。
“我隻是沒想到,葉雨妃那賤人所生的孽子的變化竟如此大,早知如此,我當年就不該心存那一絲不忍,在他十四歲前往青河劍府時,就将其除掉!”
遊青芝咬牙切齒,眼神盡是恨意。
沒有人知道,當年十四歲的蘇奕偷偷離家出走時,她曾好幾次差點忍不住派出力量,去把蘇奕殺死。
之所以最終沒有動手,倒并非是因為心存不忍。
而是她清楚,那時候若殺了蘇奕,定會招惹蘇弘禮的反感和排斥,畢竟不管如何,蘇奕身上終究流淌着蘇弘禮的皿。
這才是遊青芝當年不敢擅自動手的原因。
蘇伯濘深呼吸一口氣,“母親,現在殺蘇奕也不晚,他蹦跶的越歡,死的就會越慘!您就别為此生氣了,不值得。”
遊青芝穩了穩心神,眼神柔和地看着蘇伯濘,道:“孩子,我知道你心中肯定也不願看着那孽子爬到你頭上,你放心,即便不借用蘇家的力量,娘也能幫你殺了他!”
蘇伯濘眼神微微一動,笑着點了點頭。
……
同樣的夜色下。
天元學宮。
神霄峰,樓閣内。
文靈雪有些擔憂的看着坐在那沉默不語的姐姐。
猶豫了半響,她最終忍不住道:“姐,不管如何,姐夫……呃,蘇奕哥哥他還是念着咱們家的舊情的,否則,也不會安排父母他們都來天元學宮中避難了。”
少女聲音婉柔,透着疼惜。
就在剛剛,得知有關總督府一戰的消息後,文靈昭就如遭受到世間最沉重的打擊似的,魂不守舍,一張清冷如冰的絕美臉龐上,陰晴不定。
那模樣,讓文靈雪好生心疼。
許久,文靈昭似回過神般,目光一點點挪移到文靈雪身上,聲音低沉道:
“靈雪,你說……我這些年執意要解除婚事……真的做錯了麼?”
文靈雪連忙搖了搖頭,道:“姐姐,你沒做錯,換做是我,我也不會願意嫁給一個陌生人的,不過……”
“不過什麼?”文靈昭問。
文靈雪遲疑了一下,這才說道:“不過,當初時候,蘇奕哥哥也是被迫的,他也很可憐的,姐姐你這一年來一直執意要解除婚事,卻從來忽略了這麼做時,蘇奕哥哥的感受……”
聲音越來越弱,唯恐再說下去,會傷害到文靈昭似的。
可文靈昭卻似已經明白了,神色複雜道:“你說的不錯,我心中一直把他當做了一個百無一用的贅婿看待,從沒把他當回事。”
“也正因如此,我才會不惜一切代價,要自己來解決這樁婚事,從沒有指望在這件事上,他能幫上什麼忙。甚至,還經常擔心他會仗着夫妻的名義來親近我……”
說到這,她清麗的臉龐上浮現一抹濃濃的自嘲,“可如今,我才發現,這一年多來,我所堅持的一切,似乎就是一個笑話……”
聲音中透着說不出的失落和怅然。
“姐,你莫要再說了。”
文靈雪柔聲勸慰,“這件事都已經過去了,蘇奕哥哥也從沒有放在心上,你……你就當什麼都沒發生就好。”
“若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就好了……”
文靈昭幽幽一歎。
連她都沒想到,那個被她無視的名義上的夫君,那個修為盡失,如若廢人的少年,在時隔一年多的時間後,卻竟已成長到了一個足以讓她都隻能仰望的地步!
西山茶話會上,他劍殺群雄,飲盡風流。
總督府之戰中,他縱橫捭阖,所向披靡。
強大如先天武宗,都淪為其劍下亡魂!
這一切,顯得那般不可思議。
可文靈昭知道,這是真的。
連被她敬畏的天元學宮宮主甯姒婳、都視蘇奕為道友。
為了維系和蘇奕的關系,甯姒婳甚至不惜把稷下學宮副宮主陶铮和水月學宮副宮主陌花缺的腦袋都斬了下來,親自送往蘇奕那裡!
也正是看在蘇奕的面子上,甯姒婳收留了她的父母和族人,讓得他們在天元學宮有了避難之地。
這一切,就如一柄巨錘,将她内心所堅守的某種執念砸得稀巴爛。
也是這時候,文靈昭才終于意識到,當初在這天元學宮,蘇奕為何有底氣敢說,有朝一日,他會前往玉京城蘇家親自解決這門婚事了。
因為他,真的有機會辦到這一步!
可笑自己那時候,把這些當做了荒謬不堪的笑話……
忽地,文靈雪似鼓足了勇氣似的,怯生生開口道:“姐姐,我……我明天想去看一看蘇奕哥哥。”
文靈昭從紛亂的思緒中清醒,她看了看妹妹那忐忑又期盼的神色,心中莫名有些說不出的微妙澀意。
沉默片刻,她深呼吸一口氣,輕聲道:“靈雪,你已經長大了,姐姐以前擔心你重蹈我的覆轍,故而對你嚴加約束,甚至還多次插手和幹預你的事情,可從今以後,你盡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姐姐,你這是不打算管我了麼?”
文靈雪睫毛微顫,有些着急。
文靈昭露出一絲疼惜之色,站起身來,輕輕攔住文靈雪的肩膀,道:“别胡思亂想,以後遇到煩心事情,盡可以來找我的。”
文靈雪頓時松了口氣似的,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道:“那我就放心了,嗯……我明天去看一看蘇奕哥哥,很快就會回來的,保證不讓姐姐擔心。”
看着妹妹那歡喜、期待的樣子,文靈昭心中那一絲微妙的澀意似乎變得越來越濃了。
驅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