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早朝。
有大臣提出了北山學院改革的問題,提出了應該成立學院學會。
這一提議,在朝中引起軒然大波。
以前,北山學院一直是由季家負責。季老太爺更是一直連任北山學院的院長。
而大周朝廷文官,有七八成都是北山學院的學子,不說恩德多大,到事上,大家都要給季家兩分薄面。
這一提議,直接分了季家的權,也打破了季家對大周文官的直接影響。
提議的大臣提出應該引進新鮮皿液或者讓幾大家族同時管理北山學院,以避免一家決策,甚至文人都隻認季家不認朝廷的局面。
嚴格說起來,倒也沒有“一家獨大”那麼嚴重,但是若天下讀書人都形成黨派,那季家如今的位置,對於朝廷來說,確實是個威脅。
此提議一出,得到了不少人的贊同。
除了君策原本準備的人,還炸出了不少中立人士。
原因無他,這個提議,對於大周學子和大周朝廷都是好事。
唯一一個壞處那便是季家的地位有損,不過在國家的利益面前,季家簡直不值一提。
這件事以前沒有人提,一是季家作為國丈府中,還是恆王的外祖家,在這個位置那麼多年,倒也算兢兢業業,沒有什麼大錯處。大家便約定俗成的默認了季家在學術上的地位和做法。
二是一旦提出改革,會得罪恆王和皇後,還有季家背後那千千萬萬的學子。一個不好,便會被群起攻之,費力不討好。
所以,有人哪怕有些想法,也不敢輕舉妄動。
不過現在,有人做了這個出頭鳥,以前就想發聲的人,立馬就搭上了順風車,一個個提出了自己的類似想法。
大多都是支持改革的。
除了這部分人,還有另外一部分透過現像看本質的大臣,想得就更多了。
季家三房老爺一出事,立馬就有人想分季家的權,這就很讓人深思。
皇帝看了底下一眼,見君恆一臉怒氣,他那邊的人說著萬萬不可,卻沒有實質有說服力的理由時,微微皺眉。
他沒有立即表態,把事情交給了提議的大臣,收集各方意見,便散了朝。
朝後,私底下,大家對這件事情議論紛紛。
都在揣測季家這一回怕是要栽了,若是沒了學院的說話權,季家的地位便會一落千丈。
這件事,無疑給君恆狠狠一擊,他們早便想過三老爺出事,對方不會善罷甘休,沒準還會對付季家,隻是沒想到對方的動作這麼快,快到似乎一眨眼的功夫一切就發生了。
最重要的是,他發現他隻能被動承受。
君恆生出危機感,回府後立馬招來幕僚,沒日沒夜的商討對策。
過了兩日,朝中已經開始出現學院學會的人選。
年紀大些的有武安侯府的二老太爺,年紀小一些後起之秀有易府唯一的公子易景。手上沒有權的有公主府的駙馬,有權勢的有丞相許懷義。
就連曾經的狀元,現在的欽天監趙硯臣,也都有人一並提議。
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點,那都是學富五車。從這一點上來說,擔任學院學會成員完全說得過去。
對此,皇帝依然沒有表態,既沒有同意也沒有反對,但在早朝上大臣們說起的時候,著實好生考慮了一番。
就這一番考慮的態度,讓君恆如臨大敵,危機感越來越沉。
他,終於下定了決心。
十二月二十五日。
挨近年關,四處走動的人都多了起來。
各府維持關系少不了這個時間送年禮。
並不是多貴重的東西,不過是講一個意頭,彼此各府間的走動,並不惹人注目。
這一日,君恆和君策一起去晟王府送年禮。
其中君策帶了淑妃的禮,君恆帶了皇後的禮,兩邊都裝了滿滿一大車。
若是往年倒也罷了,隻不過今年君晟沉冤得雪,真相大白,恢復封號,這禮便斷不能少了。
內務府的另外算,但君晟的母親惠貴妃不在了,淑妃和皇後,自然是要表個態的。
辰時剛過,恆王府和策王府的馬車便在晟王府的門口遇見了。
今日,二人不約而同的非常好說話,沒有半點從前的劍拔弩張,爭論誰先進門,反而各自往後退讓了一步,請對方先走。
最後,在君策的極力退讓中,君恆到底先走到了前面。
二人先後進了晟王府,馬車停在一側,立馬有下人把馬車上的東西一件一件地搬下來,兩車隆重的禮,沒有人敢怠慢。
而君恆君策二人,一起由管家帶著往前院走去。
一路上有許多下人進出,見著君恆君策,遠遠的便跪著行禮。
走到前院門口的時候,管家停了下來。
“二位王爺先進去用茶,我家王爺剛剛有客,待奴才去稟報過,隨後就來,還請二位王爺稍候。”
君恆微微一愣,出言詢問,
“有客人?是誰?”
管家拱手,半分都未隱瞞,回答道:“回王爺的話,是西涼二皇子,還有許丞相。”
一旁的君策聽到李清雲也在,不自覺的眉頭皺起。腦中想到上回在逸王府中毒事件發生,李清雲也在,今日李清雲居然也在。
君策的眼睛跳了跳,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一旁的君恆倒是沒想這麼多,隻不過看許懷義和李清雲都在,覺得有點怪怪的,心中琢磨:君晟什麼時候跟他們倆有交集?
“他們兩個怎麼來了?”
管家如實回答:“進門的時候,聽二皇子說了一嘴,好似是原本二皇子和丞相在禦書房遇到,正好皇後娘娘來請示要恆王送來王府的禮,陛下想著宮中娘娘都送了,這幾年我們王爺受了苦受了委屈,於是讓內務府也送了些東西過來。便直接讓西涼二皇子和許丞相一起來,說是在王府走動走動,讓我們王爺好好學習一二。”
君恆一臉詫異,“父皇讓他們來的?”
管家低頭回答:“是。”
一旁的君策聽著,面色有些凝重,略微一想,便大約可以猜測到皇帝什麼意思。
因為前段時間他和君恆的鬥爭,皇帝想要關注君晟,以敲打他們二人。
偏巧皇後的人還自作聰明去禦書房問,大概底下有人把他們倆都會來晟王府的消息說了出去,所以皇帝臨時起了心思。
送禮是假,有意讓他們二人知分寸,所以才讓李清雲和許懷義一起來了晟王府。
做一副皇帝器重君晟的表現,以此來給他們敲警鐘,讓他們別做些幼稚的事情。
君策想到了緣由,輕輕的松了一口氣,但到底心中不舒服,皇帝未免也太小看他。
不過,過了今日,一切都好了,他且耐著些性子。
一旁的君恆卻沒有腦子想到這些。
當管家一說西涼二皇子和許懷義都是皇帝叫來晟王府,還特地交代君晟要和他們好好交流一番,這就很讓人多想了。
李清雲身為西涼皇子,皇帝讓他和君晟打交道,不就是想要拓寬他的眼界。
而許懷義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和口碑更不用說。
在君恆眼裡,就差把皇帝想要讓許懷義來教導君晟,甚至讓他們二人明目張膽的交好這件事說出來了,一時心中憤憤不平,覺得皇帝不公。
管家看了二人一眼,低頭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二位王爺請自便。”
君恆一甩袖,徑直往前廳而去。
君策看著君恆的背影,眼中露出一抹殺意。隨後看了一眼身後的侍衛,侍衛會意,站在了院子門口守著。
君策和君恆進了前院,向會客廳而去。
昨兒下了一夜的雨,地面濕漉漉的。
寒風急切,催得人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君恆快步進了屋,屋子裡燒著炭盆,溫度宜人。
二人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很快有下人上了茶水點心,而後退了出去關上了門,屋子裡隻剩下君恆和君策二人。
君策先喝了一口,嘆了一聲:“好茶,這應該是父皇賞的雨前雲霧。”
君恆一聽,臉色一下便拉了下來。
這茶一年也難得一斤,上回他讓皇後去內務府要,內務府說皇帝全部都賜給了晟王府。
當時君晟的事情剛剛真相大白,他想著皇帝補償,也可以理解,雖然心裡不舒服,但到底過得去。
但現在,君恆這一口茶,可是喝得沒滋沒味。腦中響著他和陳老商量的事情,穩住心神。
今日他來,就是要一個結果。
一想到自己今日要做的事,君恆又興奮,又有些忐忑。
自從季家鬧了事出來,他一直在跟幕僚商量對策。
最後商量出今兒這個做法,雖然危險,擔這險值得一冒。
根據陳老的說法,君晟雖然得了清白,可以自由出府,但他以前身邊的人沒有一個上門來交好的。
還有以前在朝中擁護君晟的大臣,也沒有交往過密的。
也就是說,現在的君晟沒有任何勢力,哪怕恢復了身份,也依舊孤立無援。
由此看來,君晟可以先放一放,他最大的敵人,應該是君策。
現在的君策,有淑貴妃,有彭家,在朝中也有不少投靠的大臣。可以輕而易舉的對他發起進攻,也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對付季家。
君策是真正有實力和他正面對上的人,他要解決的是這一個。
至於具體方法,他和眾位幕僚商討了許久。
那些拐彎抹角的他嫌太麻煩,還有些要拉長時間一點一點的去鬥,他實在沒有那個耐心。
而且眼下季家岌岌可危,他不可能放任不管,讓君策有機會騰出手去對付季家。
他不願意等,實力也不允許他等,既然如此,那便簡單粗暴直接動手。
就像在逸王府中毒事件的發生一樣,或許後頭會讓人議論,皇帝會憤怒會查,但是他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無論如何有人背鍋,跟他沒關系便好。
這一次,他要達到目的,還能把自己摘出去,便是最大的勝利。
他輕輕放下茶杯,看了君策一眼,不動聲色的拿起一塊糕點吃了一口,隨意的說道,“這糕點,味道還不錯。”
剛才君策那邊的丫鬟,放好毒糕點後,朝他看了一眼,他就知道那是陳老安排的人。
計謀的好壞不在於簡單,也不在於重復,更不在於會被人懷疑,而在於有沒有用,能不能達到結果,而自己又能不能摘出去。
之所以用下毒,是因為出了逸王府的事件,正好可以利用。
對面,君策也拿起一塊糕點,吃了一口,點點頭,“確實不錯。”
君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住眼底的得意和興奮。
從君策吃了那一口糕點開始,一切將毫無懸念。
他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在君策毒發之前,離開晟王府。
君恆放下茶杯,就見對面的君策已經吃完了整整一塊的糕點,他眼中笑意漸深,整個人也不由得放松下來。
外頭有侍衛來傳話:
“王爺,已經派人去通知晟王了,晟王很快就會過來。”
君恆以為說話的,是晟王府上的下人,沒有在意。
心中暗喜,等君晟一來,他便功成身退離開,到時候君策和君晟兩個人的事,就跟他無關了。
他心中高興,沒有注意到一旁的君策在聽到侍衛的話後,眼中閃過一道光。
剛剛那道聲音,是君策的侍衛,在給君策傳遞一個信息:君晟馬上會過來,他可以動手了。
君策起身,走到門口看了一眼,然後踱著步繞到了君恆身後。
他眼中閃過狠厲,手中翻轉袖帶,從裡頭掏出一把匕首,靠近君恆,趁著君恆不察,從他身後靠近。
而後動作麻利的一手捂住君恆的嘴,不讓他出聲,另外一手手腕用力將匕首刺進了君恆的心口。
一切發生得太快。
君恆甚至都沒有時間反應。
他瞪大眼睛想掙紮,但是君策死死的鉗住他,手上的匕首用巧勁又往裡了一寸。
君恆痛到窒息,逐漸卸了力氣,君策感覺到他身體軟下來,並沒有放松,他保持著握住匕首的姿勢,身體壓低下來,聲音得意:
“四皇弟好走,本王定為你找出真兇。”
君恆表情僵硬,卻是滿眼的不可置信,他當然知道君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但是他動彈不得,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君策,他怎麼敢?
他居然敢?
自己還是太仁慈了,早該下手的……
君策說完,握住匕首,咬緊牙關將匕首在君恆的心口轉了個圈。
一時皿流如注。
君恆想掙紮,最後卻隻能無力的蹬了蹬腿,下一瞬,便沒了聲息,側底癱了下去。
君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