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俊的心裡面,原本對于韓馥把他強留在晉陽有很大的意見,可是當一封來自河東的加急戰報傳到他手裡的時候,他卻無比慶幸自己還留在晉陽,否則的話,河東恐怕就保不住了。
對于徐晃的能力,韓俊是很信任的。但也正因如此,所以當他看到徐晃信中說若沒有援兵相助,河東最多隻能堅守十日的時候,立即就坐不住了,第一時間就傳令全軍,備足糧草,即刻出發。
河東位置雖然緊要,但是在韓俊心裡,卻遠遠比不上徐晃的安危重要。正所謂千軍易得一将難求,更何況是徐晃這樣萬裡挑一的良将。
安邑城下,旌旗招展,戰鼓号角聲不斷,氣勢震天。而安邑城上,守軍兵卒卻是一個個如喪考妣,面色灰暗,好像末日馬上就要降臨了一樣。
性格堅毅的徐晃,如果不是實在看不到獲勝的希望,也不會向韓俊求援,蓋因為圍攻安邑城的兵馬實在是太多了,放眼看去,連營數十裡,目測不下十萬人,足足是守城兵馬的數十倍。更兼安邑城之前險些毀于呂布的一把大火之中,徐晃駐紮在此不過才十幾天時間,隻不過對城防進行了草草的修葺加固,還遠談不上固若金湯,想要擋住城外的攻勢,難度太大。而最為關鍵的是,攻城的主将,乃是天下名将皇甫嵩,在剿滅黃巾之亂中立下首功的皇甫嵩。
小皇帝劉協,本來就不是個豁達的人,再加上從小的成長經曆,讓他養成了睚眦必報的性格。韓俊給與他的屈辱,讓他這些天來幾乎沒睡過一個囫囵覺,不是在噩夢中驚醒,就是咬着牙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仇恨,是一種很可怕的力量,尤其是一個掌權者的仇恨,更是普通人無法承受的。
韓俊撤離長安之後,小皇帝重用皇甫嵩,朱儁二人,整頓兵馬,安穩朝局,總算是恢複了一絲元氣,直接聽命于天子敕令的兵馬,也飛漲到了數萬人之多。如果小皇帝不是這麼沖動,而是卧薪嘗膽,勵精圖治,徐徐發展的話,等到羽翼豐滿再展翅高飛,那麼說不定他真的能夠挽救搖搖欲墜的大漢統治,中興漢室。但可惜的是,小皇帝畢竟是個氣盛的年輕人,一朝得志便得意忘形,不等關中局勢徹底穩定,便急不可耐地催促着皇甫嵩出兵為他一雪前恥。
皇甫嵩畢竟是沙場宿将,心裡清楚這個時候并非出兵良機,他也不是嘗試着勸阻小皇帝再忍一忍,可是已經被仇恨沖昏了頭腦的小皇帝,根本就聽不進去任何人的勸說,一意孤行,甚至差點就以抗命不尊來治皇甫嵩的罪,逼的皇甫嵩沒辦法,隻能是率領着好不容易湊起來的兵馬,踏上了東征的道路。
當然,朝廷之中也并不全是酒囊飯袋。楊彪意識到到小皇帝決心已定,聖命難為,無法勸說,隻能是幫襯着小皇帝又出了個主意,那就是利用天子至高無上的身份,利用韓俊和各路諸侯之間的矛盾沖突,起草了一份《讨賊诏書》,列舉捏造了韓俊的諸多罪狀,号召天下忠君愛國之士,投身到滅除****韓俊的浪潮中。
诏書一出,天下果然響者雲集。後将軍,南陽太守袁術領兵五萬,會合皇甫嵩大軍同攻河東;建義将軍,河内太守張楊,起兵三萬,攻打箕關;邟鄉侯,冀州牧袁紹,親率大軍五萬,攻打壺關;袁紹麾下大将顔良,文醜,各自引軍三萬,分東西兩路攻打渤海,河間二郡;遼東太守公孫度,出兵五萬,攻打柳城。
一時間,天下風起雲湧,戰火四起,滾滾狼煙中叢中原到北疆,處處都是兵戈聲。
疾馳在前往河東路上的韓俊,乍一聽到四面告急的消息的時候,驚駭之下,差一點就跌落馬下。
他怎麼都不會想到,一夜之間他便從大漢的肱股之臣變成了****,更加無法想象,小皇帝對自己出手狠這麼狠。在那一瞬間,他無比的後悔,後悔自己的心慈手軟,後悔自己想得太簡單,簡單的以為退出長安,便會叢大漢渾濁的漩渦中脫身,卻沒有想到,自己卻陷進了一個更大的漩渦之中。
河東告急,箕關告急,河間,渤海告急,柳城告急……
一時間,壞消息紛至疊來,讓韓俊的一顆心越來越沉重,整個人的臉色也越來越差,天下公敵的滋味并不好受,他現在完全體會到了董卓西遷長安的原因所在,不是因為怕了關東的各鎮諸侯,而是心裡面本能的想要逃避。而韓俊現在所想的,便是率領着幽并鐵騎遠遁大漠,冷眼旁觀,等着中原亂成一鍋粥再出來收拾殘局。
董卓曾經也是這樣想的這樣做的,結果落了個身死族滅的下場。韓俊又會作何選擇呢?
漫天星鬥下,忽明忽暗的篝火邊,韓俊神情凝重地思考着這個問題。賈诩就坐在韓俊身邊不遠處,一臉古怪的笑容,表情十分的詭異。
韓俊煩躁地揉了揉腦袋,沒好氣道:“大禍臨頭了,虧你還笑得出來!”
賈诩還在笑着,搖了搖頭調侃道:“難不成,主公被吓住了麼?”
韓俊深吸了一口氣,糾結道:“天下皆敵,我又豈能不怕?”
賈诩正色問道:“主公以為,何為真英雄?”
韓俊翻了翻白眼道:“有話直說,不要和我賣關子,現在沒心情和你猜謎語!”
賈诩撚須微笑道:“如今主公方寸已亂,非是英雄所為。”
韓俊煩悶道:“我也從沒想過要當一個英雄,我隻是一個有自己一點小心思,一點小志向,一點小願望的普通人罷了!”
賈诩搖頭道:“聰明秀出,謂之英;膽力過人,謂之雄!夫英雄者,有淩雲之壯志,射日之豪情!氣吞山河,兇懷四海,腹納九州。肩扛正義,心懷正氣,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懸!以我觀之,當世英雄,無人可出主公其右者!袁術,冢中枯骨,無才無德。袁紹,色厲膽薄,好謀無斷!張楊,随波逐流,心無大志!皇甫嵩,朱儁,垂垂老朽,守戶之犬,不足一懼!公孫度,刻薄寡恩,色厲内荏!如此主公又有何懼?又因為而懼?”
韓俊翻了翻白眼,無奈道:“擎天長槍可殺人,亂箭攢射也可殺人。文和先生可知,蟻多咬死象。而且這還隻是擺在明面上的敵人,天知道還有多少人在私下裡蠢蠢欲動,想着做那個得利的漁翁!”
賈诩自信地擺擺手,“主公且請放寬心,以我推斷,最多隻需三天時間,長安必然生亂!”
韓俊心裡一動,滿是希冀地看着賈诩問道:“文和先生信心從何而來?”
賈诩神秘的笑了笑,手指西方道:“信心叢那裡而來。”
韓俊皺着眉頭想了片刻,茫然不解地搖了搖頭,歎口氣道:“我擔心,徐晃堅持不了三天,敵我懸殊太大,縱然徐晃是周亞夫再世,恐怕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早知道會有今天,當初我就應該給他多留下一點兵馬的。”
賈诩安慰道:“主公勿憂,如今局勢,看似危機四起,實則穩如泰山。隻消河東之圍解除,其他各處之危必然不解自除矣!”
韓俊仰天長歎一聲,“但願如此吧!”
并沒有太多的試探,皇甫嵩在攻城甫一開始,就發動了全力進攻,他雖然不一定看得到長安隐藏的危機。但勝在沙場經驗豐富,心裡清楚若是不能速戰速決,遷延日久的話,等到韓俊援兵抵達,他們再想要拔除掉河東這顆釘子,就要難上百倍千倍了。
幾乎從一開始,安邑守軍便感受到了鋪天蓋地的壓力,在朝廷軍的拼死攻擊下,不過短短一個時辰,安邑城就已經是搖搖欲墜了。
一個時辰的時間内,朝廷軍數次登上城頭,雖然無一例外的都被親自上陣的徐晃令人殺退了回去,但已經是讓氣勢洶洶的朝廷軍觸摸到了破城的希望,也使得他們的攻擊變得更加猛烈。
也幸虧徐晃治軍嚴格并且身前士卒地沖殺在最前面,否則的話,軍紀一向渙散的白波軍,恐怕早已經頂不住了,但饒是如此,仍然有不少人悄悄地往後面退卻。皇甫嵩和朱儁畢竟是大漢有數的名将,雖然新編制而成的朝廷軍大部分都是新招募而來的,但是在他們的有效訓練下,已然是有了強軍的風采,雖然死傷慘重,但卻愈戰愈勇,舍生忘死的攻擊下,安邑城看上去已經是搖搖欲墜了。
徐晃渾身浴皿地站在城頭上,望着城下螞蟻一般密集的敵軍,眼神裡閃過一絲決然,右手揮刀,左手緊握成拳,重重一拳擊打在城牆磚上,扯着嗓子大吼道:“兄弟們,知道黃巾的下場麼?”
不等部下開口,徐晃就手指着皇甫嵩的大纛繼續道:“就是這些人,他們是不會接受黃巾投降的。每攻破一城,凡有頭綁黃巾者,身披黃衣者,甚至腳纏黃麻者,皆是殺之無赦!而我們,絕大多數人,曾經是什麼身份想必兄弟們也是心知肚明。你們以為,這些狗賊會放過我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