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舒水,又稱南溪,發源于嶽西縣貓耳尖,河長約三百裡,河寬平均在兩百步左右。
袁術一行,餓着肚子一路狂奔,丢盔棄甲,辎重器械沿途扔了一地,隻為早一刻趕到這裡,渡河回到壽春。
可是,等他們好不容易來到渡口的時候,卻被眼前的茫茫大江攔住了去路。
龍舒渡不算大,可平日總歸也能停靠七八艘小舟,以為行旅客商渡河所用。可是今天,龍舒渡卻空蕩蕩的,不要說船了,便是人影也沒有一個。
袁術隻感覺到一股徹骨寒冷叢腳底闆湧到了天靈蓋上,這個時候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江東軍已經提前趕到了。
河對岸,人影憧憧,旌旗招展。
“天亡我也!”
袁術凄然仰天長歎一聲,跪倒在河堤之上,心裡面充滿了絕望。
橋蕤苦笑着喃喃自語道:“之前我還疑惑,為什麼江東軍沒有追來。原來,他們早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
“去龍舒!對了,我們還可以去龍舒!”
袁術咬着牙,滿臉不甘地站起身來,“孫家小賊隻有一萬人,我就不信,他能将孤的退路全都堵死!”
連續兩次北返的希望落空,橋蕤的心裡面,對于突圍已經不抱太大的希望了。但是,坐以待斃什麼都不做,就真的徹底沒有希望了。
所以,也隻能硬着頭皮試試了。
不管是舒縣的呂蒙,還是龍舒水的淩操,都隻是眼看着袁術重新逃走,而沒有派兵追殺。不是因為怕了袁術,而是要把他推進周瑜早已經為他準備好的墓穴之中。
龍舒縣外,斷魂谷。
這裡山清水秀,風水極佳,而且山中還有羹颉侯劉信的墓地。讓袁術到了九泉之下,還能有這樣一個名人做伴,也不枉他五世三公的身份。
周泰在此,已經布下了真正的天羅地網,一切都準備好了,就等着袁術自己走進來了。
可是,就在袁術離此不過十裡的時候,周泰卻意外地接到了周瑜的命令,撤掉包圍,退兵回營!
眼看着袁術就要自投羅網了,眼看着一場潑天功勞就要拿到手了,周泰内心裡充滿了不甘,不解與不忿。但是,他天人交戰了很長時間之後,還是無奈地退兵了。
在江東軍中,他初來乍到,資曆很淺,本無資格擔此重任,但是周瑜卻選擇了他相信他,可以說對他有着知遇之恩。所以,他不能違抗周瑜的命令,哪怕,或許這隻是一道亂命。
周泰沒讀過書,又當過水匪,也隻有周瑜這樣用人不拘一格的帥才才肯重用他。而越是這樣的人,卻往往越是看重“信義”二字。
這正是,君投我以桃,我報之以李。
有驚無險進入龍舒城的袁術并不知道,他剛才離死亡隻差了那麼一點點。但即便如此,他的精神狀态也比死強不了多少。
龍舒城小,本不已久留,但無奈袁術進城之後就病倒了,高燒不退,嘴裡面胡話連篇,根本沒辦法啟程。所以盡管橋蕤心急如焚,也隻能耐下性子來等待。
提心吊膽的橋蕤,卻很意外地等來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江東軍退兵了!
橋蕤的第一反應是這絕無可能,然後又懷疑這可能是孫策和周瑜的誘敵之計,但再轉念一想,如今自己身邊剩下的這點人馬,根本就不夠江東軍塞牙縫的,完全沒有必要多此一舉。
所以,就隻剩下一個可能了,江東軍真的退出了淮南!
張帆東渡的江東軍帥艦上,周瑜臨風而立,衣帶飄飛,如同畫裡走出來的谪仙人一般。
而站在他身後的周泰,卻相當破壞畫風,黑盔黑甲黑臉龐,與白衣白袍的周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周瑜緩緩開口問道:“幼平,可知道主公為何突然退兵?”
周泰木讷地點點頭,“嗯,聽說是因為泾縣祖郎夥同山越作亂,亂兵已經圍住了丹陽。”
周瑜又道:“淮南早晚是我軍掌中之物,所以不必急在一時。而江東卻是我軍根基所在,不容有失。祖郎雖出身草寇,但卻是狡猾多端,很不容易對付,又有作戰勇猛的山越為其羽翼,絕對不容小視。”
周泰機械般地點着頭,眼中的疑惑,卻依然存在。
周瑜笑了笑,問道:“我想,讓你感到疑惑的,應該不是主公選在這個時候退回江東,而是隻要給你最多一個時辰,你就可以拿下袁術的人頭了,可是我卻在那個時候,嚴令你收兵回營,所以你很不解,對嗎?”
“嗯嗯!”
周泰猛地點着頭,滿臉期待地看着周瑜。
他的确很不理解,為什麼周瑜要放袁術一條生路。
周瑜眯着眼睛搖着頭歎了口氣,“說實話,我和主公,比你們任何人都更想看到袁術的項上人頭,但是,至少現在,袁術還不能死啊!”
“為何?”
周泰梗着脖子問道:“袁術篡号自立,無君無父,在淮南更是橫征暴斂,驕奢淫逸,惹得民怨沸騰,要我說,便是死上一百次也不為過!”
周瑜呵呵笑道:“話雖如此,但他依然有不能死的理由,幼平你不妨想想,是什麼樣的理由。”
周泰鼓着嘴想了半天,美貌都快要擰到一起去了,仍然毫無收獲,最終還是搖着大腦袋甕聲甕氣道:“我想不出來。”
周瑜轉過身來,笑看了周泰一眼,很有耐心地道:“那我們不妨這樣想,假設你沒有撤回,成功殺掉了袁術之後,接下來會怎樣?”
周泰皺着眉頭想了想道:“袁術死後,淮南必将大亂,他一手建立的僞政權也必将土崩瓦解。接下來,我軍撤走之後……”
周泰的雙眼,突然瞪得老大,猛地一拍大腿興奮道:“我明白了!因為祖郎和山越同時作亂,主公不得不率軍撤回江東。而這樣一來,等于是我們為曹操做嫁衣,白辛苦一場卻反而将淮南拱手讓出!”
周瑜滿意地點了點頭,“想明白了就好,我們與曹操,名義上是盟友,但早晚有一天會在戰場上兵戎相見。所以,淮南要地,是一定要掌握在我們自己手裡的!”
在廬江,袁術禦駕親征,慘敗而歸。
而在九江,張勳卻沒有讓他失望,雖然在兵員整體素質上與曹軍有着明顯差距,但張勳卻充分利用了地利優勢,将心急如焚打算要速戰速決的曹軍,拖入了持久戰。
叢龍亢到塗山,短短數十裡的距離内,張勳步步設防,處處紮營,雖然且戰且退,但卻讓曹軍步履維艱,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不希望曹操得到淮南要地的,可不隻有孫策一個人,另外一個不希望曹操擴張勢力的人,在孫策退兵的同時,也悍然出手了。
“什麼?河北軍陳兵黃河,随時都有可能渡河南下?”
曹操揉着腦門,看上去無比的痛苦,戰事不順再加上後方生變,讓他一時間心煩意亂,頭疼欲裂。
董昭猶豫着勸道:“孫策退回江東之後,袁術再無後顧之憂,可以肆無忌憚地調集所有兵馬來與我軍交戰。若是遷延日久,河北軍當真南下的話,我擔心……”
“你說的,我又何嘗不知啊?”
曹操滿臉痛苦地擺擺手道:“可若是就此退兵,我心實不甘啊!”
董昭苦笑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軍連年征戰,早已經疲累不堪,如今還能堅持住,是因為心中尚存希望。若是後路被斷,我擔心……”
“不要說了。”
曹操好像不敢再聽下去一樣,攔住董昭道:“明日便拔營回師吧!”
淮南之戰,就這樣稀裡糊塗地落下了帷幕。參戰的三股勢力中,似乎誰都沒有得到好處,而戰争卻往往又都是這樣。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啊!這滾滾黃河,千百年來,見證了多少王朝的興衰啊!”
韓俊站在黎陽城上,眼望着化凍之後,洶湧東來的黃河驚濤,眯縫着眼睛感慨道:“就好像,當年袁紹站在這裡的時候,又何曾想過他的人生會因為我這麼一個大多數人眼裡的纨绔子弟,而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呢?”
“也唯有大将軍這樣兇襟的人,才會說出這番氣勢滔天的驚人之語吧!”
韓俊的身後,站着一個兩鬓微白的中年男人,一身普通人的裝扮,但言談舉止中,卻又露出了一副世外高人的架勢。
韓俊笑着搖搖頭道:“元圖先生恐怕不是在誇我吧?”
此人,正是當初被韓俊軟禁于壺關,并且一關就是數年的逢紀。
逢紀搖搖頭誠懇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逢紀此生,從未說過違心之語。”
“是嗎?”
韓俊淺笑着反問道:“那請問元圖先生,當日向袁本初獻計之時,可曾說過韓馥無能,,莫不如取而代之這句話?”
逢紀臉上的尴尬之色一閃而過,抿抿嘴點頭道:“的确如此。”
韓俊冷笑一聲,“那請問先生,何為大能?何為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