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縣衙之後,韓俊第一時間就把張颌喊了過來。
昨日一戰,張颌身中數刀,若不是有重铠護身,恐怕早已經戰死沙場。,饒是如此,他渾身上下也是傷痕累累,一瘸一拐地來到縣衙大堂,剛要行禮卻被韓俊拉住了。
“儁乂不必多禮,快快請坐!”
對于張颌,韓俊發自内心的敬重,率領百餘衆就敢沖擊敵人上萬大軍,這需要何等的勇氣,韓俊扪心自問,哪怕後面刀架脖子上,他也是絕對不敢的。
“主公折煞末将了,區區小傷,不在話下!”
張颌掙紮着還要起身行禮,卻被韓俊強行摁住了,“這是軍令!”
張颌這才老實下來,“不知主公召喚,有何吩咐?”
韓俊笑眯眯地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也不說話,隻是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張颌。
張颌被韓俊促狹的眼神看的渾身長毛一般不舒服,低聲問道:“不知主公為何發笑?”
韓俊笑問道:“聽說,儁乂有了心上人?”
騰的一下子,張颌的臉色變得一片羞紅,表情尴尬地撓撓頭道:“不敢欺瞞主公,确有其事。”
韓俊繼續問道:“不知是哪家千金?能夠入得了儁乂的法眼?”
張颌的臉更紅了,“主公休要取笑末将,想我不過是一個厮殺漢,根本就配不上她,因此隻是心裡想想罷了。”
韓俊突然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經地說道:“儁乂可知我剛才去了何處?”
張颌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
韓俊道:“我去了甄府,說起來也是有趣,甄夫人居然是要把她的大女兒許配于我。”
“啊?”張颌大驚之色,差點從椅子上滑落,臉上一片落寞之色,神情苦澀地抱拳拱手道:“那就要恭喜主公了。”
韓俊故作迷茫道:“何喜之有?我拒絕了。”
張颌訝然道:“甄姜小姐花容月貌,更兼溫柔體貼,與主公正是良配,主公為何拒絕啊?”
韓俊一臉奸計得逞的賤樣,嘿嘿笑道:“儁乂又是怎麼知道甄姜小姐的芳名的?又是怎麼知道甄姜小姐花容月貌,溫柔體貼的?”
“啊?”張颌張大了嘴巴,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
韓俊又道:“看起來儁乂并不認識這位甄姜小姐,我本來還打算玉成好事,幫你說媒呢,現在看來,是我多此一舉了!”
“末将拜謝主公成全!主公大恩,颌必銜草接環以報!”
張颌不等韓俊說完,不顧傷體就已經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韓俊連忙扶起張颌道:“我不需要你銜草接環,我需要的是你為我沖鋒陷陣,斬将奪旗!”
張颌眼含熱淚,沒有說話,隻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好了,男子漢大丈夫莫作女兒态!雖然看我面子,甄夫人已經點頭不再反對了,但是甄家書香門第,講究規矩,‘六禮’缺一不可。今天我就要離開盧奴南下了,儁乂你就留在這裡好好養傷,同時也籌備你的婚姻大事,有不懂的地方就去問一下公與先生。”
韓俊拍了拍張颌的肩膀,歎口氣道:“也不知道現在邺城是個什麼情況!”
張颌傷重不利長途跋涉,沮授要留下來負責屯田一事,所以韓俊隻帶着甄俨以及千餘精兵離城南下了。
“伯顔真乃我韓家玉麒麟也!”
邺城,中常侍趙忠舊宅,決定讓位于袁紹之後,韓馥就搬離了官邸住進了這裡。此時的他,手裡拿着一封書信仰天大笑,聲音中透露着歡快,喜悅,驕傲,還有那麼一絲絲的後悔。
又看了一遍來信,韓馥重重一拍桌子大聲道:“傳耿武,闵純,潘鳳!”
門外小吏自去通傳不提,韓馥咬着牙自言自語道:“袁本初,早知我兒如此英姿勃發,我又豈會懼你?之前,我隻想避開紛争,安心讀書。現在,為了我兒,我也要讓你滾出冀州!”
三人很快到來,他們也注意到了韓馥臉上的決絕,一個個都是驚訝不已,彼此對視,想不明白向來溫文爾雅的州牧,緣何此刻臉上殺氣隐現。
韓馥森然道:“如今冀州人心惶惶,謠言四起,心向袁氏者不計其數。我問你們,你們的心在何處?”
潘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末将對主公忠心耿耿,願為主公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闵純和耿武也一躬到地,“我等亦是如此!”
韓馥點點頭扶起了潘鳳道:“還在洛陽之時,你就跟随于我,數年來不離不棄,一直都是我最信任的心腹。潘鳳!今日我把邺城之内帶甲之士盡歸于你統帥,加固城防,守禦四方!”
潘鳳慨然領命,“鳳必盡心盡力,死而後已!”
韓馥又看向耿武道:“文威,我與你一千甲兵,給我将荀谌,高幹等袁軍使者看管起來,切斷他們對外的一切聯系。另外,監察我冀州大小官吏,若有心向袁紹通風報信者,不論官職大小,一律收押在監!”
耿武滿臉喜悅,躬身領命道:“必不辱所命!”
“至于伯典,就要辛苦一些了。”韓馥看向闵純,微微歎了一口氣,或許闵純能力上有所欠缺,但是他的忠誠卻絕對沒有問題。
闵純堅定道:“為主公大業,純萬死不辭!”
韓馥欣慰地點點頭道:“我命你即刻趕往魏郡,撤銷郭圖太守一職取而代之,加固郡内各處關隘,嚴防死守,不可使袁本初有一兵一卒進入邺城左近!”
連續發下一連串的命令,韓馥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一樣,頹然坐在椅子上苦笑着喃喃自語道:“希望這一次,我能無愧于韓家的列祖列宗!”
河間郡,高陽縣。
大帳之中,公孫瓒滿臉的青紅之色,公孫範的屍體才剛剛找到,他又得到了一個讓他發瘋發狂的噩耗——二弟公孫越,戰死于常山關上!
遙想出兵南下之時,公孫瓒意氣風發不可一世。可是不過短短十數日,他最信任的兩名叢弟接連戰死,三萬大軍所剩者不過十之二三,剩下的七千餘騎兵也是士氣低落,疲憊不堪,這讓公孫瓒内心深處已是無比的後悔了。但是,公孫瓒是個要強的人,越是後悔,他越是要證明自己當初的選擇沒有錯,他公孫瓒是一定可以入主冀州的!
“諸君以為,當下局面,我軍應該往何處進兵?”
巨大的冀州地圖前面,公孫瓒表情森然,殺氣騰騰的樣子,讓帳下文武相顧駭然,一時間竟然無人敢于出聲。
“一個個都啞巴了麼?還是被韓俊小兒吓破了膽?”公孫瓒本來就強壓着火氣,這會兒脾氣徹底爆發了,铿然一聲拔出随身佩劍來,指着手下頭号大将嚴綱問道:“你說!”
嚴綱深吸了一口氣,抱拳行禮道:“君侯,如今我軍銳氣已失,士氣低落,再加上糧草短缺,實不宜繼續強撐。末将建議,回師幽州,保存元氣,休養生息,他日擇時再戰!”
“一派胡言!”公孫瓒猛地一頓腳,可就在這個時候,帳外傳來哨兵的聲音,“啟禀君侯,斥候來報,離營五十裡發現敵兵蹤迹!”
公孫瓒眼前一亮,大步出了營帳下命令道:“繼續探查,給我跟緊了,切記不要暴露行迹!”
斥候領命而去,公孫瓒大步回到帳中開口道:“我意,就拿這股陰魂不散的騎兵開刀!掀起我們反擊的風暴!”
嚴綱等人雖覺不妥,可是看到公孫瓒決心已定,也隻能暗自歎了口氣不敢再反對。
“續兒留守大營,嚴綱關靖為輔,打造攻城軍械,征募糧草!鄒丹,範方随我點起兩千騎兵并白馬義從,剿滅敵軍騎兵,為我三弟報仇!”
鄚縣城外五裡,松花湖畔。
朝陽初升,湖面上波光粼粼,湖邊營帳内炊煙袅袅升起。一臉疲憊的趙雲端坐于營房之外,看上去是在休息,可是他的耳朵卻一直都在不明顯的抽動。
“困了,就好好睡一覺,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好像已經兩天兩夜沒有休息了。”夏侯蘭端着早飯湊過來在趙雲身邊坐下,歎口氣道:“沒仗打的時候天天想着打仗,這真打起仗來了,又開始懷念那些悠閑的日子了。”
趙雲沒有理他,繼續閉着眼睛假寐,公孫瓒的主力随時都會殺到,保持适當的休息是很有必要的。
夏侯蘭也沒有指望得到趙雲的回答,好像隻是在自說自聽繼續道:“我聽說韓冀州已經下定決心讓出冀州了,也不知道公子是怎麼打算的非要和公孫瓒死磕。打來打去的,受苦的還是老百姓。都是大漢臣子,去年還是讨董的盟友,這一轉眼就變成了生死仇敵。他們那些大人物,還真是讓人看不明白啊!”
趙雲依然不理他,他和夏侯蘭少小相知,自然知道夏侯蘭是個愛唠叨的,如果不是本事不錯,打起仗來也不含糊,趙雲也不會特意把他要來擔任龍騎兵的副将。
說話間,一碗稀粥已經見底了,夏侯蘭搖頭歎着氣又去盛了一碗,同時不忘給趙雲端過一碗來。
一邊喝粥,一邊繼續唠叨:“白馬義從是天底下有數的強兵,你說咱們真能是人家的對手麼?要我說這公孫瓒也是糊塗,幽州的事情還沒弄明白呢,就跑到咱們冀州來瞎攪合。要我說咱們公子還真是不含糊,我聽說盧奴那邊陣斬了王門,常山又殺了公孫越,再加上咱們這邊弄死了公孫範,這公孫瓒連吃三場敗仗,要是我一定會發了瘋的反撲。”
香噴噴的稀粥勾起了趙雲的食欲,他也就睜開眼睛,拿起碗來三兩口就喝完了。把碗往夏侯蘭身邊一扔,趙雲又閉上了眼睛。
“你什麼意思啊你?我雖然是你的副将,但是我沒有義務給你盛飯吧?想吃自己去盛……”
夏侯蘭話沒說完,卻見趙雲猛然睜開了眼睛,豎起耳朵仔細傾聽着遠方的動靜。夏侯蘭擡頭看去,卻見一隊斥候飛馬奔了過來。
“啟禀将軍,公孫瓒大軍約三千餘騎距離我軍大營已不足二十裡!”
趙雲霍然站起身來,“傳我将令,全軍上馬,速速撤離!”
二十裡的距離,對于騎兵來說,說近很近,但說遠也遠,當公孫瓒親率的騎兵趕到韓俊宿營地的時候,龍騎兵剛好收拾完畢,隻留給公孫瓒等人遠遠的一個背影。
“白馬義從,與我縱馬追敵!”
公孫瓒綽槍在手,當先一打馬鞭,朝着龍騎兵的背影全速追去。
公孫瓒的坐騎是一匹通體雪白的西涼駿馬,皿統純正,爆發力極強。而跟在他身後的白馬義從們,所騎乘的也都是無一絲雜色的西涼白馬,沖刺力越障力等方面雖然不如公孫瓒的“踏雪骓”,但也遠好于龍騎兵騎乘的匈奴馬。
因此,隻用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白馬義從已經追到了龍騎兵的五百步以内。
耳後傳來徹天動地的馬蹄聲,趙雲卻是不慌不忙地放緩馬速回頭看了一眼,隻見滾滾煙塵中公孫瓒一馬當先,雖然距離尚遠,但眼力驚人的趙雲仍然能夠清晰地看到公孫瓒臉上的滔天殺氣。
趙雲冷笑一聲,揚起右手,非但沒有加速逃跑,反而是緩緩地勒住了戰馬。
跟在趙雲身後的大約五百龍騎兵也按照趙雲的命令開始放緩馬速,勒轉馬首,正對着追上來的白馬義從。餘下的龍騎兵,則跟随者副将夏侯蘭繼續前行。
五百步的距離,足夠龍騎兵布下陣型了。五百騎排成前後五列,每一排大約百騎,彎弓搭箭,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公孫瓒手舞長槍,身披鎖子連環銀葉甲,看到前方的龍騎兵竟然開始掉頭列陣,而不是繼續逃命,陰沉的臉上終于是露出了一絲笑意,知道逃不掉了,所以幹脆要誓死一搏了麼?
來吧,今天就讓你們知道,得罪我白馬将軍的下場!
長槍指天,跟在他身後訓練有素的白馬義從便不再洶湧而進,而是放緩馬速開始列陣。不過半柱香的時間,白馬義從便堪堪結成了正寬超過百步的方形大陣。
公孫瓒久經戰陣,對于騎兵作戰更是熟悉不過,不是他不想四面包抄,一舉全殲了敵兵。而是趙雲有意選擇的戰場不允許他這樣做,左邊是易水,右邊不遠處則是一片密林,兩地之間,堪堪隻能容下百騎并行。不過公孫瓒也沒有多想,在他看來,如今冀州騎兵已是甕中之鼈,随他揉捏了。
長槍下壓,直指前方的敵人,公孫瓒咬着牙大喊了一聲,“殺!”
随着他的一聲令下,前後十排,千餘騎白馬義從便以排山倒海之勢,向着前方的龍騎兵滾滾碾壓過去。
趙雲跨馬握弓,神情冷漠地看着洶湧而來的白馬義從。
白馬義從,縱橫大漠南北,草原東西,從無敗績,趙雲是知道的。但是,趙雲卻從來都不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不敗之師,冷冽的眼神不停地估算着兩軍之間的距離,一個合格的将領,永遠都能夠沉得住氣,趙雲自然也不例外。
三百步,兩百步……
終于,白馬義從距離龍騎兵不足百步了。
“義之所至,生死相随!蒼天可鑒,白馬為證!”
驚天動地的呼喊聲傳來,趙雲分明感覺到了他身後的龍騎兵們的顫抖。畢竟,白馬義從的名聲太響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像趙雲一樣視之如無物。
“白馬義從,棄弓拔刀,手刃敵寇,為我兄弟報仇!”
公孫瓒的聲音隐隐約約地傳進趙雲的耳朵裡,讓他感到渾身一陣輕松的時候又有些好笑。白馬義從最讓人恐懼的就是他們的騎射,如今公孫瓒卻天真的以為白馬義從能夠近身肉搏戰勝龍騎兵,這是何等的可笑?
如同界橋之戰時一樣在關鍵時候犯了輕敵的毛病,甚至就連犯下的錯誤也如出一轍,這隻能說公孫瓒和他的白馬義從注定要成為一顆流星。和龍騎兵一樣,白馬義從也屬于是輕騎兵,用來正面進攻無異于自取滅亡。另外,公孫瓒或許也是根本就沒有把區區五百龍騎兵放在眼裡,再加上他對白馬義從的盲目自信,因此才導緻了這個結果。
公孫瓒犯糊塗,趙雲可沒有。
引弓如滿月,箭去似流星。趙雲一箭射出,等于是吹響了進攻的号角,龍騎兵們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恐懼,一個個的咬着牙引弓射箭。
因為距離尚遠,所以這一波箭雨對于白馬義從的殺傷很是有限,堪堪不過十幾個白馬義從中箭落馬而已。
“再射!”
五十步的距離,是最佳射擊距離,而在這個距離上,白馬義從的傷亡陡增,甚至就連公孫瓒也險而又險的差一點被趙雲射中,幸虧他身手矯捷,關鍵時刻側身躲了過去。
數十上百個白馬義從的傷亡,讓逃過一劫的公孫瓒怒火沖天,可是他依然沒想過讓白馬義從回射反擊。在他看來,這五十步的距離,已經足夠白馬義從沖上前去打斷龍騎兵的第三波射擊了。
公孫瓒的判斷是對的,因為趙雲也是這樣想的。可是讓公孫瓒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趙雲居然在這個時候,很沒有骨氣的選擇了撤退。
是的,就是撤退,随着趙雲長弓一舉,龍騎兵們撥馬便走,絲毫也不留戀的堅決。
PS:關于潘鳳,演義之中此時已經死在了華雄刀下,但是正史中并無記載這号人物,隻是實在找不出對韓馥忠心的将領了,因此隻能讓上将潘風打個醬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