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取血,呆萌虹時
顔念的話還未說完,就被甯昊十分幹脆的打斷了。
他一副兇神惡煞,吹胡子瞪眼,義憤填膺:“顔相,我們今天是來請陛下的,不是來請你的,若是今日陛下不出來,我們就長跪不起。”
顔念無奈歎息,甯昊他是知道的,六部禦司之首,兩年前夜绛洛招攬他的長孫入宮,外人看來是穩穩到手的皇夫之位落入了甯家,而實際上不過是夜绛洛的一場算計。
甯遙在宮裡空等兩年,錯過了科舉,錯過了人生最好的際遇,以至于不得不去相城。
眼看長孫大好前途灰飛煙滅,甯昊焉能容忍,更何況在相城晏君卿處決了甯遙,新仇舊恨,甯昊對夜绛洛與晏君卿應該是恨到了極緻,偏偏身為臣子,無法報仇,所以才會借此機會興風作浪。
想到這裡,顔念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深不見底的眸子恍如深潭一般,波光潋滟,暗流湧動。
他輕易飄飄,伸出素白的手指挑逗着懷中的小包子,貌似鎮定自若,無所畏懼。
“那你們就跪着好了。”一聲清冷的劃破長空,晏君卿一襲白衣翩跹自空中翩跹而來,他好似自天外而來的谪仙一般,絕世獨立,飄然素潔。
許是聽到了晏君卿的聲音,群臣身子頓然一僵,原本昂首挺兇,鼻孔朝天的六部禦司立馬低下頭去,一臉擔憂。
晏君卿是百官之首,權傾天下,十年來一手撐天,他的威嚴早已深入人心。
甯昊垂首片刻,再次昂起倔強的滿是褶子的老臉,一本正經,憂國憂民的訴說着:“相爺,陛下不上……”
“你們既然喜歡跪着,那就跪完了再說。”晏君卿神色淡漠,瞟了一眼地上垂首跪着的群臣說道。
他臉色略顯蒼白,卻已不似剛才那般慘敗,調息之後,原本負荷過重的身子也恢複了不少體力。
靜靜的凝望着一群沒事找事的大臣,他淡漠無聲,孑然獨立,白衣袂袂飄揚,身子清隽得堪比墨竹,甯折不彎。
一青一白兩道身影前後而立,一個飄逸,一個清雅,渾然天地間兩尊神佛碰面的架勢。
白衣飄然回首,面見顔念,幽竹雅韻道:“禁宮森嚴,既然領了朝廷俸祿,卻隻知道跪在這裡要死要活,顔大人,不如和本相一起去商議一下如何讓各位大人滿意的活着,亦或者,真的去死。”
他說得雲淡風輕,神色淡然,好似在訴說一件與自己毫無關系的事情。
群臣臉色煞白,得罪了陛下都沒關系,在南晉誰不知道,晏君卿才是真正的掌權者,那是玩玩不能得罪的人!
如今,這可如何是好啊?
顔念唇邊劃過一絲輕笑,對晏君卿露出贊許的神情。
他一直都承認晏君卿的膽識謀略,那是他所不能及的。
他與晏君卿相差十歲,當年晏君卿以白衣之身僅用了三年時間封相的事迹,曾經是他們白衣秀士的目标。
不可否認,晏君卿是與衆不同的。
而夜绛洛,也是有眼光的。
“相爺……臣等有眼不識泰山……臣等愚鈍……”為了避免失态的進一步惡化,甯昊帶頭緻歉,希望能夠平息相爺的震怒。
他精銳深邃的眸子混沌而又堅定,舉手投足之間都将利弊得失計算的清楚明了。
晏君卿嘴角劃過一絲嘲諷的微笑,再次轉身,神色淡然的看着甯昊,傾身向前扶他起身,柔聲道:“陛下身子不适,本相貼身照料,朝中大事自有顔相主持,甯大人是兩朝元老,要幫助顔相為國分憂才好。”
軟硬兼施,的确是個有力的策略。
甯昊恨晏君卿恨得咬牙切齒,卻還得裝得滿臉感激,熱淚盈眶的訴說着自己的罪過道:“相爺英明仁善,老臣實在是不明事理啊!”
“還望甯大人多多費心。”晏君卿幽紫眸深邃而暗沉,舉手投足之間透着一股高貴優雅的氣質。
甯昊在晏君卿的攙扶下緩緩起身,一張老臉五彩缤紛,極其精彩。
顔念屹立其後,看在眼裡,一言不發。
夜绛洛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了,大紅色的火燒雲染紅了半邊天,與淩子良火紅色的衣衫交相輝映,豔麗無比。
看到蜂擁而入,忙碌不堪的婢女和太監停下了急促的腳步,淩子良緩緩轉身,前往客棧。
有一個他不想遵守但不得不遵守的約定,有一個他不想看見但不得不面對的男人,正望穿秋水的等着他。
朝凰殿裡,夕陽紅,映襯滿屋珠翠琉璃,閃閃發光,耀眼奪目。
明黃色的紗缦輕揚飄舞,夜绛洛臉色蒼白,徐軟無力,斜靠在夜醉壁的肩頭,她費力的詢問着:“阿醉,毒解了嗎?”
夜醉壁撫摸着夜绛洛已經恢複正常的溫度,眼淚止不住下落,重重的點點頭,她認真的回答道:“隻要再有七天,再有七天就可以……”
“就是不知道我還能不能等到七天以後了……”打斷夜醉壁的話語,夜绛洛彎唇,露出一個慘淡的笑,晶亮的眸子滿是不舍與不甘心。
真的不知能不能撐得住,這一次毒發,她覺得半條命都交代了。
望眼四周,沒有找尋到晏君卿的蹤迹,夜绛洛的眸中落寞黯然。
正準備詢問,就聽到阿醉溫馨的話語:“相爺……群臣大鬧後宮,相爺去交待事情去了。”
夜绛洛沒什麼精神,臉色蒼白,看着一屋子人,半天沒說一句話。
這麼多人,這麼多愛她的,擔心她的,心疼她的……可她所要的,僅僅是那一抹清淡溫柔。
他不在,她忽然覺得好孤單……
如果就這樣死掉了,黃泉碧落,幽冥地府,她要如何渡過沒有晏君卿的日・日夜夜。
晏君卿端坐于相府書齋,面朝敞開的大門,夕陽照在他的臉頰上,素白的容色看起來紅潤了許多。
書齋兩旁加了幾十個靠椅,上面坐着從宮裡奔出來“請罪”的大臣。
“相爺,還請您來主持大局,顔相畢竟年輕……”
“是啊,顔相也不過三七年歲,論資曆還是該相爺力挽大局……”
“正是,相爺是陛下最信任的人,如今陛下病重,理應由相爺掌權……”
晏君卿的威望不同凡響,拍馬屁者竟敢當着顔念的面,踩着“右相”拍“左相”的馬屁。
不過,這也充分說明顔念太過耿直,剛正不阿,不經意之間招惹的大臣太多了。
“哇哇哇哇”尖銳刺耳的哭聲響徹偌大的相府,小包子不知何時睡醒了,十分不滿這個拍馬屁的大臣對顔念的出言不遜,她最先抗議了起來。
聽到小包包的哭聲,晏君卿顧不得接話,三步并作兩步的行至顔念面前,伸出修長的手臂溫柔的抱起小包子,柔聲細語道:“落茗乖,不哭不哭……”
群臣鴉雀無聲,垂首不語,争當啞巴。
這夜落茗是誰的孩子,即使是瞎子都能夠猜的出來,如今滿朝皆知,但念及晏君卿的威信以及對陛下的忠誠,大家便把這猜測放在心裡了。
如今,看着晏君卿與長公主親密無間的樣子,大概更加準确了。
這事兒說起來還真讓人不敢相信。
夜绛洛對晏君卿的迷戀是衆所周知的,一句“相爺你嫁給朕”是最近兩年出鏡率最高的台詞!
“女帝陛下倒追白衣明相”更是南晉上下百姓最喜聞樂見的事情!
可誰都知道,一旦晏君卿答應,官位不保,權利盡失,因此直到現在也不曾服軟。
人人都說晏君卿正直清明,不肯以色侍君,到頭來――相爺大人直接把孩子生了!
這下好了,女帝陛下與相爺有了孩子,相爺不肯為皇夫,照樣挂着丞相的牌子縱橫朝堂。
所謂“人・權兩得”就是說晏君卿呢!
現在連孩子都有了,大家不得不低頭――四大世家是如何慘敗他們都看在眼裡,可不想下一個就輪到自己頭上。
可惜,群臣中還是有一些連瞎子都不如的人才,總覺得包包與顔念的關系似乎也很不錯,而且,顔念對夜落茗的照顧似乎更加殷勤一些,難道……
說起來,顔念十八歲得科舉狀元,十九歲入朝為官,然後在天牢待了兩年,如今也不過二十一的年歲,正是青年才俊,風光無兩,如果他能接晏君卿的位置,那――
群臣妄加猜測,卻不敢多言,鴉雀無聲的看着晏君卿把孩子哄得“咯咯”大笑。
一炷香的時間以後,晏君卿重新将玩自己的手指頭玩得開心地不得了的夜落茗送回顔念的懷裡。
于是,小包子張嘴,“啊嗚”咬着顔念的指頭,還沒長牙的小肉嘴磨來磨去。
晏君卿一襲白衣,坐回案幾後,舉手投足之間高貴清雅的氣息十足。
從小包子身上移回紫光潋滟的長眸,他淡笑着:“近日,楚王中毒,陛下也身體欠安,宮中不甚太平,陛下意欲召回虹時,諸位有意見嗎?”
群臣驟然議論紛紛,這帝宮縱然混亂也應該有禁衛軍來守衛,為何一定要召回鎮守戍邊的虹時呢?
話說虹時将軍年少又為,天縱奇才,難道陛下有意……
思索片刻之後,衆臣得到一個結論,所謂楚王中毒,宮中不穩都是些想要召回虹時将軍的借口罷了。
不過,這件事與他們這些常年生長與帝都的群臣實在是沒有多大的聯系。
所以,甯昊帶頭附和:“一切都聽相爺的安排。”
晏君卿紫眸熠熠生輝,仿若夜空中的星子,深邃的眸子上下打量着甯昊,嘴角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好半晌,他才回應道:“時候不早了,以後但凡有事,皆可找顔相決策。”
這話一出,偌大的書齋鴉雀無聲,不少大臣惶恐不安的看着顔念,心中惴惴不安。
六部禦司倒是鎮定自若,不可思議的盯住顔念看了半晌,思其利弊,最終還是恭敬鎮定的異口同聲道:“一切都聽相爺安排。”
晏君卿不言語,傾身站起,緩步行至顔念身側,抱起昏昏欲睡的小包包,轉身走出相府。
算算時間,夜绛洛該醒來了。
朝上的事情再大,也不及她大。
黃昏的太陽逐漸滑落西邊的地平線,留下最後一道微弱的光線,終究是墜落了下去。
漆黑如墨一般粘稠的黑色蔓延而來,帝宮的宮燈散發出昏黃的光線,照亮整個帝宮。
夜绛洛獨自一人斜靠在柔軟舒适的錦褥上,安靜看着窗棂。
窗外碧藍如水的星空,映着她心底一池悲傷。
這一次的毒發,讓她再一次的感受到了與他生離死别的痛苦。
因為愛了,所以沒有什麼比分開更讓人痛苦。
孤單一人的漆黑,寂寞與憂愁猶如滔滔江水湧現出來。
整個帝宮都沉寂在一片昏暗的光亮之中,而朝凰殿似乎成了昏暗的源泉。
忽而,一聲啼哭自朝凰殿外響起,尖銳響亮,劃破夜绛洛漆黑一片的世界。
驚喜的擡眸,正對上抱着小包子的晏君卿的華麗長眸,紫眸幽幽,深邃無底,昏暗之中,他一襲白衣略顯昏黃,但依然無法遮蓋一身與生俱來的清雅高貴。
素手輕擡,唇邊帶着清淺的笑意,纖細修長的手指微微一彈,一道風恍然刮過,整個房間瞬間明亮無比。
排排紅燭搖曳身姿,映着他纖長高雅的影。
“落茗,讓你母皇抱抱,好不好?”緩步走夜绛洛的面前,晏君卿幽竹清雅,溫柔似水的問道懷裡眨巴眼睛的小東西。
凝望着晏君卿如水墨暈染一般柔和美好的臉,夜绛洛的心瞬間就好似一池融化的水,柔聲問道:“去了這麼久,那些大臣為難你了?”
“沒什麼,隻是把虹時召回來。”晏君卿一字一頓的說着,伸出素白纖長的手指擱置在小包包的臉頰處,任她玩鬧。
将小包子安穩的擱置在懷裡,夜绛洛感覺心裡滿滿的。
這個孩子是君卿的,流着君卿的皿,生着君卿的肉,與君卿真真的皿肉相連,皿脈傳承。
她抱緊夜落茗,依靠在晏君卿的肩頭,無助的眼波在瞳底徘徊。
她不是一個容易放棄的的女人,可一想到很有可能會在不知不覺中離開他,就感覺天塌地陷,整個世界都不一樣了。
“君卿……我好想就這麼一直靠着你,一輩子。”夜绛洛說着,晶亮的眸子裡折射着萬千燭火,明亮閃爍。
晏君卿修長的臂膊輕輕的将這個堅強的無與倫比的女人摟在懷裡,輕柔的撫摸着她的發絲,心中莫名傷感。
眼前的情形,他大概比任何人都清楚。
夜醉壁體内的毒完全解開還需要七天的時間,虹時返回帝都也要三天……未知的事情太多了,誰也不能控制她下一次毒發的事情。
他一遍遍的告訴自己,要快一點,要再快一點,可奈何現實總是殘酷。
朝凰殿外,碧雲僵立原地,背影蕭索清冷,目光凄哀。
躺在裡面的那個女人,因為她的背叛而起,受了太多的苦。
可眼下的她,無法彌補,無能為力,無濟于事。
“陛下……你千萬不能有事……”碧雲呢喃自語,默默祈禱。
醉宮的庭院裡,夜醉壁看着遙遙的朝凰宮一角飛檐,攥緊手心,“阿姐……”
這一夜,太多的人無法安眠。
帝宮外的客棧裡,淩子良擺了一桌子的飯菜吃得正香。
一旁坐着氣鼓鼓的孟弦,目瞪口呆,義憤填膺的看着淩子良,心中怒火中燒。
這個家夥,自從從帝宮回來以後,就坐在這個地方跟個豬一樣吃吃吃,不停的吃!
有那麼餓麼?
難道他孟弦還不如那堆食物有吸引力?!
淩子良紅衣而坐,狼吞虎咽,鼓着腮幫子大嚼特咬。
時不時的朝孟弦舉了舉,興高采烈的說着:“你不餓?也來吃點嘛,你看你,瘦得一把骨頭,男人就該身強體健,哪像你,弱不禁風!”
孟弦看着滿桌子的美味佳肴頃刻之間化為狼藉,目瞪口呆,他……他……也吃得忒多了吧?
“好吃嗎?”看淩子良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孟弦僵硬的詢問着。
心中好奇不已,醫書上說,一個人突然的暴飲暴食或者不正常舉動皆是因為受到刺激而産生的。
可他……受了什麼刺激了?
“我今晚要好好吃上一頓,餓死了!”這話剛剛說完,淩子良就忍不住打了一個飽嗝。
聲音巨響,驚得廂房裡鴉雀無聲。
孟弦盯了淩子良幾秒,忽而恍然大悟。
指着淩子良的鼻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數落道:“淩子良!你倒是學聰明了!坐到這裡吃一晚上,你晌午才答應我,今晚要和我・睡的!你以為你拖延時間就用了嗎!”
“……”沒有什麼比這更讓他不快樂的事了。
“好你個淩子良,給我耍心機,說話不算數!”孟弦好似一個受了氣的怨婦一般,怒氣沖天的罵道。
“……”淩子良低頭不語,如此不快樂的事情,提起來他就頭大了。
争吵響徹廂房,孟弦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恨不得将淩子良丢出去睡大街,可心裡又舍不得。